溪水潺潺,翠竹婷婷。
竹屋是聂怀初到京都时,对一切都不熟悉,朝堂上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排斥他,下了朝席玉经常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时间跟他说话喝酒,自己就找了个环境贼好的地方,自己亲手砍竹子,削木头,搭建了这么个竹屋。
当时搭建的时候,席玉还嘲笑他来着,说什么他是个狂风中屹立不倒的山峰,怎么会做这些精细匠心的事情。
事实上,席玉说的没错,竹屋中途停工好几次,都是聂怀不知道怎么弄了,去到许多地方偷学技术,还将卯用在了竹屋上,终于见了一个能立着的屋子。
在这里生活很简单,去竹林里打一些野味,或者在溪水里抓几只鱼虾,就这旁边树林里的干柴烤上,味美鲜香。
齐元将被窝卷带了过来,在地板上铺好,将就着那透风的门就跟聂怀睡了一夜。
清晨的阳光照进竹林,鸟儿起得很早,天刚刚亮就叽叽喳喳讨论今天去哪里捉虫吃,齐元也跟着起来,问聂怀京今天早上吃什么。
聂怀:“西北风。”
搞笑了,你一个大人了怎么还让别人养?
怼了齐元之后,聂怀起身将昨天的衣服扔进溪水里,并用石头压在鹅卵石上,让他自然冲洗,他自己则去上游,找了许多竹笋出来。
按理说,早就已经过了挖竹笋的时节,但这边是北方,竹笋生得要晚一些,这个时候稍微晚,但还能吃。
一个锄头背着箩筐,戴着斗笠,若不是那一身的劲装,前来送饭的席玉以为是哪个农夫路过这里呢。
提着食盒指着在竹林里晃悠着渐渐消失的身影,黑色与绿色相互交错晃动,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席玉:“他这是去干嘛?”
齐元:“看样子是要挖竹笋。”
不一会儿,聂怀背着一箩筐的竹笋回来,胖胖的竹笋饱满又可爱,就是脸色不好看,聂怀直接将箩筐扔进溪水里,从怀里掏出那把镶着宝石的匕首,蹲在溪水边的石头上一边洗一边剥。
见着他回来,齐元端着一个小箩筐过去,剥好的竹笋不一会儿装满了小箩筐,看得齐元傻呵呵的笑。
“哥,咱不管那些朝廷呀,打仗什么的了,在这里多好。”
聂怀轻轻嗯了一声,专心剥竹笋。
竹屋里没有厨房,只是用一口锅架在火堆上,将竹笋煮熟,又放上些调味料和酱料,端上小桌子的时候,色香味俱佳,看得席玉都有些动容了。
“原来还不知道你有这般手艺。”
“平常不给人看见而已。”
有点自满,三兄弟品尝菜肴,一个个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几天有些人来找席玉,说了很多,但每次来竹屋都没跟聂怀说过。
席玉不是带兵打仗的,一万精兵概念很模糊,他理解聂怀的做法,却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聂怀要比他想想的还要痛苦。
但此时,毫无表现,就坐在他面前吃吃喝喝的,自然随意。
席玉问:“以后还回去吗?”
聂怀夹了几口菜,细细嚼了一百多下,才回答说:“不回去了。”
席玉点头,了解说:“那我也搬出来吧。”
没了聂怀,在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聂怀:“你现在可是个不小的官,搬出来干嘛?”
席玉:“不想做了。”
不知道美人哥哥心里怎么想的,聂怀自己不想干活也不会去强求别人,也就没劝。
到了下午,天上几片彩飘着,一会儿变成狼,一会儿变成虎,看得齐元津津有味的。
忽然从竹椅上做起来,望着仅有的一条小路,说:“有人来!”
不一会儿,被竹子紧紧包围的小路尽头走过来一个深蓝色麻布袍子的男人,他见有人,下马牵着往前走,路有点坑完,他走得格外满一些。
走进了才发现,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齐元问:“老先生迷路了?”
方康适捋着胡子笑呵呵得回答:“我来找聂青山。”
齐元打算追问他是谁来着,闻声走出来的席玉出来,抬目就看到那位老者,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接个过老者的马,说:“靖国公屈尊。”
这位便是靖国公,是三公之首,虽然在朝堂上存在感不高,但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他跟陛下关系好,而且好的能对骂的那种好。
方康适抓着席玉的手,跟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笑:“抓到你这个小懒虫了,不去忙朝政,找了个这么清幽的地方偷懒,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抬头打量竹林。
这时候,阳光刚好照下来,竹在微风中摇摆,那影子在竹子地面上来回荡,甚是悠闲。
方康适:“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席玉点头。
不就是来劝和你和跟德宗帝的吗。
来人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一直不问朝政的靖国公会出来。
“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
两人寒暄着,席玉带靖国公走进竹屋,里面已经没人,就剩下空空的屋子和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一眼便看出聂怀在躲他,靖国公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抓着席玉的胳膊。
“也好,既然王爷不在,那就那你凑合吧。”
两人就做了下来,齐元上茶,被靖国公盯着看了好几眼。
“这个后生着实眼熟呀。”
喝了一口齐元递上来的茶,眉毛当即抬起老高。
“好茶!哪弄的?”
席玉也跟着浅尝小口,说:“从东源回来的时候人家送的。”
谁送的也不知道,反正在包袱里有这么个东西,齐元也不验验自己直接喝了一多半才被聂怀发现。
靖国公:“你去着实不应该去东源。”
席玉点头。
那毕竟是敌国,边境上常年战火不断,年前还打了一仗,聂怀席玉挂着彩回京都的。
靖国公作为长辈,说话都很中肯,席玉只是在旁边聆听。
“要说宣启帝,是真的眼光好。
生得儿子没能耐,在将军里抓了一个,竟然是条不错的龙。”
此话一出,席玉手指放在唇间,示意靖国公慎言。
但这里是荒郊野外,在皇宫他都没什么忌讳的更别说在外面了。
靖国公凝望了席玉一眼,说:“话怎么说管用?要做事情才行的!
什么真龙天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眼巴前儿的人心里清楚!”
话里话外都在编排德宗帝。
也不怪,靖国公是德宗帝的陪读书童,两人从几岁就在一起,德宗帝挨打他也挨打,德宗帝受罚他也跟着。
这样的情谊走到今天,想对德宗帝尊重都尊重不起来,现在老朽了,就更放任了。
话锋急转,说:“北境那边局势紧张,蒙族调了不少骑兵在北境边境线上,其中麻哈多亲自指挥五万骑兵。
局势危机呀。”
军费刚刚发下去,国库正是空虚的时候,若是起了战事,情况不容乐观。
“秘藏那边则反常,从前每个月都会骚扰边界,掳掠人口牲畜。
最近一个月居然一次也没过来,还跟边境递交了和解盟书,学我们说什么永世修好。
这屁话谁信?”
好好说着说着竟然骂人,左右观察也没什么紧要的在周围,靖国公喝了口茶压惊。
又说:“东源那边倒是挺讲义气的,你们过去给他们解决了门阀,他们也不制造紧张气氛。
但是瓮城边上好歹还有三十万呢,单单就放在哪里老家伙我就睡不着啊。”
千言万语,管弯抹角的,就是想抓聂怀去带兵。
藏在竹屋后面一角的聂怀,啃着席玉从王府带过来的苹果,双眼翻得只剩下眼白了。
说的好听!
老家伙在屋子里长吁短叹,就是做戏给聂怀看,可惜聂怀不领情。
靖国公很快就走了,席玉送走他回来,便看到聂怀坐在栏杆上,腿在上面荡过来荡过去的,甚是悠闲。
就看了他一眼,席玉回屋子收拾东西去,聂怀疑惑问:“情况这么危机,你怎么不劝劝我呀?”
哥一发话,他肯定是要去的。
席玉拎着食盒走出来,旁边将一筐竹笋放在上面打算带走。
“一万人的性命,我理解,但是无法想想。”失去那些人的痛苦。
聂怀无奈摇头,说:“你可以想象一万个安嘉誉死在你面前。”
那个画面,只是尸体,没有任何血腥席玉当即关掉自己的想象,有点受不了。
长出一口气,定了定被想象扰乱的心神,席玉说:“还会有人来,只要你不去北境。”
聂怀问:“你是要我搬家?”
为今之计,只有离开京都才是最好躲避差事的办法。
但聂怀不想这么做。
如果他要躲开京都,就必须躲开影卫的人,影卫虽然大多各自为政,但主事的王初对他们兄弟很不错,他不想让人家老家伙满世界去找他,有点不地道。
想想自己,虽然决定不管老爹的事情了,但这爹,还是要认的。
认他的话,他解决不了,或者很艰难的事情,做儿子的不出面就太过分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跟老爹承诺的事情太大了,没想到还会有今天。
靖国公没有说动聂怀,第二天太子来了,第三天锦棠郡主来了,第四天杀手来了……
杀手来的很突然,大白天,一群杀手从竹子上面落下来,正好齐元正在洗衣服,就是让衣服在溪水中自然冲干净。
一把打翻了手里的箩筐,刀子在眼前闪了好几下,喉咙差点给人家切开。
齐元身手不错,连三下放倒一个,再转身同上冲过来五六个,手里的短剑长刀一应俱全。
“哥——有人要杀我!”
聂怀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席玉也没在,齐元无助在竹林里跑了起来。
他打不过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最起码眼前这几个人都不在齐元之下,一同追赶苦逼的齐元。
“各位你们是不是追错人了?”
没办法,从前看着聂怀被人追着跑,担心的同时总是某个点很舒服。
轮到自己了,才知道那又多操~~蛋~~
“哥——救命——”
一把长刀挥过来,短剑紧跟着对准了齐元的后心,陡然侧身,角度刁钻,在长刀短剑的缝隙中险险逃过一劫,嗓子眼里的呼救还没叫出口,领一把长刀又砍过来。
这次是另一个人的短剑,直接架在齐元的脖子上,将他按倒在地上,刀刃散发着冰冷的月亮光辉。
齐元一脚给那人踹了出去,鲤鱼打滚起身,后面的追兵紧紧跟着。
摸了摸脖子,没发现有血迹,放下心来。
这是真要命呀~~~~!
也不知道这些杀手杀了他能管什么用,前面跑,后面追,忽然一条绳索出现在脚下,齐元赶紧躲避,却在下一个位置飞来长刀,短剑一同上。
齐元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同时躲避掉,当即被人摁在地上,短剑放在他喉结上。
“我不是聂怀,您们抓错人了。”
然而,杀手并没反应,刀子直接摸了齐元的脖子,要是聂怀出现不及时的话。
在刀子落下前一刻,聂怀夺走了那把短剑,并刺穿了那个刺客的喉咙,旁边的一个被肠道砍断了喉管,身后飞过来的被直接钉在了竹子上,还有两个见事情不好想跑,也被聂怀一双长刀给插在地上,没了气息。
齐元躺在地上好长时间,眼神空洞得望着天空,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滑溜溜的没血。
直直坐起身,在检查自己身上的零件,完好无损。
再看看那些杀手,都成为了尸体。
“哥————”
抱着聂怀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后面的哭腔很不真诚,被聂怀一把推到一边,上前解开刺客面巾,竟然白面无须,生的一副好面孔。
将所有刺客都上下差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只是一般的杀手而已。
但一般的杀手怎么会连齐元都无法战胜呢?
想不通这个关键,聂怀将那些人的胳膊手腕都检查了一遍,如果是什么组织的话,一般会在着几个地方留下记号。
可能是疤痕或者燃料,只有很少是刺青。
刺青?
聂怀将杀手反过来,在后脖子上果然刺青,刺青的图案很贴别,不是西楚所有的。
仔细端详了好几下,聂怀捏着自己下巴皱眉头。
总觉得这刺青在哪里见过,可是为什么想不出来呢?
他转手扯过齐元,扒拉着他的后脖子,果然发现一个同样的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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