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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请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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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杨家村的人居然在瘟疫中死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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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怀当年流落东源战场,在一尸体上找吃的,却因为饥饿晕倒,是席玉发现了他这个喘气的,从老远的地方端了一碗水过来,将聂怀救活,并带回了家。

    当时聂怀不说话,席玉是个心大开朗的孩子,便老实逗他开心,说些笑话给他听。

    两个孩子在一起,渐渐相熟,席玉大两岁,便当自己是哥哥,一直在一起生活。

    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感情自然不必说,聂怀才敢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给席玉看,席玉也的确遵守诺言,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自己的父母姐姐都没有说。

    “你再说一遍!”

    聂怀站了起来,喉咙堵了一块大石头,努力吞咽。他弓弯着背,打算看清席玉低得看不见的面容,像一个后背吊着的人等待死亡的降临。

    “当年我偷了长命锁…………”

    “你混蛋!”

    聂怀一脚踹在席玉的肩膀上,后槽牙咬着一块舌头,胸口闷起来。

    冷静!

    在场这么多人,聂怀咬着舌头留存一丝理智,掉头就走。

    他不能呆在这里,否则他不知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一定要冷静,冷静,冷静……

    一边走一遍这样告诉自己,后面跟着一个宦官。

    其实,席玉的话没有说完,肩膀上的疼痛让他异常清醒,他知道,后面的话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白色衣服沾着聂怀的一个脚印,引来不少官员讽刺幸灾乐祸的眼神,碍于德宗帝端坐堂上,他们谁都不敢有所动作,连笑都憋在心里。

    席玉的肩膀上有两处箭伤,被聂怀一脚踹裂开,艳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色锦袍,血迹迅速扩大,德宗帝登时站起来,小跑着来到席玉面前,拎着龙袍盯着那血迹看。

    “太医!传太医!”

    后面方角大声叫喊,角落里的宦官极速跑了出去,太子这才发不对,跟着守在德宗帝旁边,看什么情况。

    德宗帝转头说:“退朝!”对太子说:“你也下去吧。”

    跪拜退朝,井然有序,却很多目光落在那被血水染了大半条胳膊的席玉,转头之中,各种表情,有惋惜摇头的,也有开心雀跃的。

    德宗帝摘了皇冠扔给方角,就去解席玉的衣服,问:“这是怎么了?”

    虽然他知道聂怀的功夫卓绝,但是席玉的武功是王初教的,有多少实力他是知道一些的,怎么也不会一脚给踹得血流如注啊!

    方角放下皇冠,带着一个宦官,端着炭火走过来,放在席玉旁边,外面的锦袍便脱下来,里面层层绷带绑缚着,德宗帝粗壮苍老的手颤抖了下。

    席玉右手扶了下左肩,说:“没事,瓮城打仗的时候中的箭伤,裂开了。”

    “带着伤打仗,你们…………真行……”

    虽然已经知道席玉不是的儿子,但毕竟教养了十几年,那十几年的父子亲情不是假的,来自一个老父亲的埋怨便开始了。

    “你们,能以一挡千?以一当百?”

    脱了那血红的白袍子,眉头拧得疙疙瘩瘩的,太医这才背着一个药箱,弯着腰,摇晃着白胡子跑进来。

    老父亲的埋怨继续:“那么多将士呢,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去碍事,这要是伤了要害,胳膊可就不能要了!”

    太医打开药箱,席玉脱下染血中衣,整条肩膀被包得严严实实,染满了鲜血。

    这要不是聂怀那一脚,还真看不出来席玉受了这么重的伤。

    太医剪开了那些白布,方角拿了一件陛下的常服给席玉批身上,又将剪下来的血布赶紧收走,省的陛下看着心疼。

    但还是挡不住老父亲碎嘴埋怨:“伤得这么好几天了,还流这么多血?说,是不是很重?”

    旁边就是太医,说不重就是欺君之罪,席玉挠了挠头,说:“不重,伤得真不重,这是两个伤口,挨一块看起来挺可怕的,其实一点都不深。”

    太医说:“的确是两处,一个贯穿伤,一个见着骨头了。”

    席玉:“…………”

    老父亲抬手打算揪耳朵:“你…………”

    但看在那箭伤狰狞,血水直流的,就把那口气给咽回去,坐在地上看着太医给那伤口又缝了几针,席玉就低着头咬牙,脸皮额头一下下抽搐着,没吭一声。

    包扎好了,方角伺候席玉穿上衣服,又端上一碗姜汤给他,还弄了些小点心,给德宗帝和席玉各拿了一个垫子,就坐在朝堂大厅里。

    德宗帝问:“打仗怎么样?”

    席玉答:“惨。”

    战场上的事情,你死我活,不会有一丁点的情面。

    如聂怀怎样,在东源掌握天下兵马,到了阵前,还不是手起刀落,尸横遍地。

    德宗帝端详了席玉好几遍,又说:“你瘦了,也黑了。”聂怀那小子也瘦了,老父亲没说。

    瘦了的聂怀骑着马从出了京都,冲着信州方向狂奔,在三五天的就能到东源地界。

    到了昨天他们休息的客栈,见到齐元你跟宫玉堂,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早上到中午,一口水,一口饭都没进,当下叫了两只鸡,两斤牛肉,疯狂往自己嘴里塞。

    不得不承认,聂怀被吓着了。

    知道席玉是皇子的时候,他还牛掰的冲着席玉吹牛:“哥你小心啊,在东源兄弟杀了不少皇子呢。”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就是个傻……逼二货没脑子的瘸腿马。

    吃着吃着,摸了摸怀,那长命锁还在,刚刚也不是做梦,怎么就不来一个响雷劈死自己呢?

    还皇子,说什么他也不能信啊!

    还有席玉,他竟然被逼着说这长命锁是他偷的!

    在一块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这回事儿?

    忽然给来这么一下,太突然了。

    他一边吃一边想,整件事情好像真有迹可循,但推敲下来又找不到一点线索。

    齐元跟宫玉堂看着自家将军在发神经,却不敢多问,只能趁着他出神的时候,偷一口肉吃。

    “敬娄!”聂怀叫了声,问:“你家王爷像不像野孩子?”

    宫玉堂立马摇头。

    席玉虽然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但是举手投足,行事言辞,都透着皇家的大气沉稳,还才能出众,政绩斐然,最重要武功还好,禁军统领都打不过他。

    宫玉堂越想越崇拜,说:“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王爷。”

    聂怀又问齐元:“你家哥哥我像皇子吗?”

    “啥?”齐元高高扯起上嘴皮,嫌弃的上下打量了聂怀几个来回,问:“您这是…………又想屠戮皇家了?”

    屠戮皇家最好的理由就是夺嫡,而夺嫡最好的身份就是皇子。

    没毛病,他哥又想搞事情了。

    聂怀自己也这么觉得,他要是个皇子,绝对搞事情搞得飞起,把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看着他不顺眼的家伙全都欺负一个遍,还必须让他们给自己干活的那种。

    就像东源的风家,打残了家主怎么样?

    还不是老实巴交的掌管暗门,好好的做事情,忠君报国的,一样也不少。

    不行,这事儿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要不给他拔出来,或者咽下去,不行,绝对不能咽下去。

    聂怀扔下那两个小崽子,自己骑马又回了京都,一定要找人把这事儿给说明白了。

    马是快马,一路上没有停歇,直接到了皇城门口。

    可惜天已经黑了,当值的禁军锁了门,见聂怀回来,值得跟将军抱歉,皇城不能进,除非陛下召见。

    聂怀急,等不了禁军通传,拴好了马,借着城墙上一个角落,带泥的靴子从下往上留了一踹脚印,就上到了城楼上。

    上面的禁军刚要说什么,聂怀一把捂着人家的嘴,说:“别叫,不然给你扔下去!”

    面前就是几丈高的城墙,聂怀凭空上来,让禁军佩服。

    刚要说什么,聂怀一个转身又跳进了皇城里,踩着风一样的往朝会大殿里跑。

    王初没在宫里,路上几队禁卫军根本拦不住聂怀,连追都追不上,到了大殿之前,聂怀开门钻进去,一旁的方角探出头来,挥手示意禁卫军退下,皇宫这才安静下来。

    大殿灯火昏暗,穿着德宗帝衣服的席玉显得苍老了不少,周围还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聂怀立时想起,自己中午那一脚,正踹在席玉伤口上,伤口肯定裂开了。

    觉得很抱歉,聂怀走过去做在德宗帝刚刚坐过的垫子上,旁边一个小桌案,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一盘小点心。

    相坐无言,席玉在等,他便真的回来了。

    沉默了许久,席玉终于开口,说:“对不起。”

    聂怀坐着低着头,对于救了他的命的席玉,许多话聂怀说不出口,满腔的疑问怒火化作三个字:“为什么?”

    席玉:“我知道长命锁对你来说,比性命都重要。

    但对于我来说,那东西不过是一个念想,远远没有我兄弟的命重要……”

    大殿安静,烛火跳跃,映照的人暖黄的脸,略微摇晃的影子,还有那看不见的心……

    “你或许记得,村子里来了个鞋匠,每天编草鞋去县城里卖,晚上在回来。

    有一次,聂怀说,他曾经在村长那里打听长命锁的事儿,村长当然不知道。

    我听了那话,就说给钱倒是好事,但咱村子里哪有那样富贵命的人?

    这事儿就过去了,那个鞋匠一住就是好几年。

    后来爹娘也知道了,说有那长命锁能给一百两银子,咱家能够咱家无忧无虑过一辈子的。

    我还是没说,直到后来,你发烧了,高烧不退。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的时候,你烧得连水都喝不进去了……”

    席玉摸了一把脸,继续说:“我怎么办?看着你死,还是救活了你,让你找我拼命?

    我选拼命,你再恨我也好,让我重新选我还这么干!

    那个鞋匠打晕了我,不知道将我送去了哪里。

    有人问我,长生锁是不是我的,我说不是,他们就打我,把我扔进水里打算淹死我。

    咱家旁边就一条河,整个夏天都是在河里过的,还怕这个?

    我憋了气装死,趁着他们不注意逃走。

    但是没跑了,被抓回来,还是问那东西是不是我的。

    我怕再被打,也怕他们回去找你,就承认那东西是我的。

    没想到他们直接拿刀砍过来,我跑啊,还好我快要当兵去了,被聂怀拉着训练了一阵子。

    撞到几个人我就跑了,跑到什么地方,我不认得。

    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跑。

    后来还是被人抓住了,当时是王初救了我。

    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一个华贵的大人物过来,还是拿着那东西问,是不是我的。

    我被打怕了,就点头。

    他就说我是他儿子。

    我…………”

    席玉低着头,哽咽起来,泪水落下来,一把摸干净了继续说:“我立马说那东西不是我的,是我兄弟的。

    但是他不信。

    后面的人也跟着附和,说这孩子被吓傻了。

    在后来便是投毒,暗杀,陷害,说我结交大臣。

    总之,就是要我死。

    我要是死了,这辈子就回不去了,这声对不起这辈子都说不出来了。

    我学文,习武,一刻都不肯松懈,几年的功夫,成了人们口中贤德的舜亲王。

    这下有实力了,有了人脉,我去查,找人去东源找。

    呵呵呵…………

    杨家村的人居然在瘟疫中…………死绝了。”

    席玉自嘲的笑着,又像无声的哭泣。

    “我以为自己就一个人了,没有亲人。

    淮铭的萧重找上我,说杨家村曾经有三人从军,其中一个人叫聂怀的,还做了东源的将军,打仗打出来的。

    他说聂怀字青山,相熟的人都称他小九。

    我半信半疑,直到萧重给了我你的画像,才确定,聂怀就是你。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设计,你中计。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终于不再是…………一棵世间飘零的无根浮萍。

    你居然又在容山失踪了!”

    席玉看聂怀的眼神怒气横生。

    “我操持政务,将所有事情都料理妥当,再将这身份还给你,

    你却失踪,不见人了?

    你故意的!”

    聂怀立马摇头,受气弟弟一样的小声问:“你怎么不早说?”

    席玉怒急,怼言:“早说?早说你就是设计混淆皇家血脉,欺君瞒上,是诛九族的大罪!

    怎么跟你说?

    你以为吕程是干什么的?

    王初又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看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和你串通好的!”

    过往的事,到底怎么算?

    席玉:“最终,这笔债,是还不清了。”

    “切!”聂怀带着痛苦酸涩笑了,说:“那次,就是我高烧那次,不知到谁给咱家院子扔了一袋碎银子。

    爹娘就拿着银子去县城找最好的大夫,但银子不够,爹娘就下跪磕头,大夫才肯开了药。

    呵呵呵…………

    喝了药……我就好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聂怀摸了一把脸,湿乎乎的,吸了一口气,说:“债,说得好像我能还……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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