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通往湖边的小径上，他瞥了一眼那棵莺莺生长的小草，忽然停下来，走过去看了看，沉吟片刻，然后一脚踩下去，把整棵小草再次踩得枝折叶落。
他当然不是一个无聊的人，破坏花花草草也绝非他的本意，他只是想看看，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里，这棵小草到底有多顽强。
顺便佐证一下，世界变异成什么样子。
再次来到亭台前，阿狸正在端坐，眉毛紧锁，似乎正在思索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黄朝歌挺了挺胸膛，正了正脸色，摆出一副肃穆的神情，背负着手淡淡地说，“阿狸！你越来越放肆了，师傅来了也不迎接？”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让阿狸一个激灵，蓦然睁开眼睛，面带惊讶地起身，正襟立危地整了整雪白的衣袖，很隆重地行了跪拜大礼，“拜见师尊。”
黄朝歌被对方三番四次地跪拜，心里总觉得好慌，好不习惯，搞得他好像回到了古代那种动不动就跪拜的封建社会。
可此时此刻，他面上不显，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声问道，“我是你师傅？”
阿狸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定地说，“您就是我师傅，一辈子都是，永远都是。”
“你确定？”
“徒儿惶恐。”
“先把惶恐收起来，我就问你，是亦或不是？你只要回答是与否。”
黄朝歌心里冷笑，现在就惶恐了？等会要你吓尿，让你不给我修炼功法，还治不了你？
“是！”阿狸回答得无比坚定。
“那么我想问一下，徒弟是不是该听师傅的话？”
阿狸倏地抬头，眼中一片恍然，可能她觉得这样的举动有点不妥，赶紧又低下头，低声说道，“是！”
可阿狸根本没打算给黄朝歌开口的机会，急急地说，“不过师傅要是让徒儿做出大不敬有违常伦，且损害师尊威名的败事，徒儿只能斗胆忤逆了。”
“放心吧！我没有让你传功法的打算。”
到现在还在死守那该死的封建底线，黄朝歌对阿狸那是又气又笑。
蠢，却又可爱。
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会没有私心，像阿狸那么纯净的人，可谓灭绝殆尽了。
这更显示她的难能可贵之处。
这一刹那，黄朝歌有点动摇，要不要那么残忍，万一这丫头当真了呢？
但一想到世界另一头那些凶猛的狂兽，变异后的世界到处充满不确定性，他如果不修炼自保，说不定就嗝屁了。
他可不会傻到全部相信什么天命之子，轮回宿命这些东西，他只知道一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而且很脆弱。
为了活命，必须自私一点。
阿狸很惊讶，黄朝歌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让她传功法这个念头，她纳闷之余，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黄朝歌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给出了答案，“我今天来，其实没别的事，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从今天开始，你，阿狸，正式被我逐出门墙，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轰然炸开阿狸的脑壳，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木然地看过来，眸子里充满世界末日的恐惧，身子仿佛软化了一样，瘫成一堆烂泥。
一时间久久无声，眼泪却早已泛滥，洗刷她那半人半鬼的脸庞。
她现在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只给黄朝歌一个感觉，她的天塌了，如同灵魂被剥离，形同行尸走肉，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眼前的女孩只剩下一具躯壳。
“逆徒拜谢师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朝歌都看得心塞了，就在他顶不住要心软，想要打哈哈认命时，阿狸再次躬坐着，然后一拜到底。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除此之外，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卧槽！被逐出师门，居然还很诚恳地拜谢？这是什么剧情？难道这丫头早就想脱离师门了？
不对！阿狸表现出来的种种来看，这根本不可能。
他皱眉思索片刻，很快明白过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他要她死，她可能…应该…也许也会拜谢吧？
黄朝歌看着阿狸跪拜在那里，想要确认一下。
看着看着，在某一刹那，他仿佛练就了火眼金睛，能看穿整个世界，他看到阿狸体内那颗哭泣的心脏，在流着血红的泪水，这让他的心也莫名地跟着揪痛，刺激到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也从不确定变成确定。
他确信，他要阿狸死，她也会照做。
这种情况，他是万万想不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就纯粹想要一个修炼功法罢了。
按照他的剧本，把阿狸逐出师门，收回功法，然后笑嘻嘻地说闹着玩的，很圆满的结局。
可阿狸当真了。
师命所出，誓死不违。
师傅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恭听，踏实去做。
也许在阿狸的世界里，师傅就是她的唯一，是她的全部。
被逐出师门，等同于被全世界遗弃，身体一下子被掏空了，只剩下这一副皮囊。
“那个……”黄朝歌想要提前结束这场闹剧，下面的话，却梗住了喉。
阿狸巍然不动，犹如磐石般跪在那里，就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他才蓦然发现，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就算他现在打圆场，恐怕阿狸也会以弃徒自居，绝不认为那是玩笑。
在她的世界里，师傅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存在玩笑，这就是阿狸。
可怜！可敬！
让黄朝歌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他后悔了，轻佻的行径，杀死了一个纯净的女孩那颗纯洁的心灵，却再也无法挽回。
黄朝歌肚子里苦水泛滥成灾，连笑容也是苦涩的，索性将错就错，“我要把传授给你的功法收回，你可服否？”
“逆徒尊令。”
阿狸依旧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才充满悲伤地说。
她缓缓抬起手，肉眼可见她的手在颤栗，也许她在害怕，也许她心中惊惧，但就是没有犹豫，狠狠地印在自己的天灵盖。
一时间，华光闪烁，把阿狸整个人笼罩其中，汹涌的力量犹如释放出来的洪荒巨兽，咆哮着吞噬着这方天地。
华光冲天而起，慢慢放大，片刻时间，已经笼罩了整个天际，逐渐凝聚成型，最终化作一只展翅的凤凰。
临御九天之上，翩翩起舞，拖着长长地尾巴，扇动遮天的翅膀，连云端都要退避三舍，留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痕迹。
舞动片刻，它停了下来，俯瞰着大地，看的方向，正是黄朝歌和所在，带着无尽悲鸣声，尖叫响彻云霄，天地为之色变。
黄朝歌整个人呆了，嘴巴张大得能吞下一个拳头，被霸占天空两端的凤凰惊得无与伦比。
他猜这是阿狸，还来不及感叹自己徒弟的强大，紧接着，只感觉一阵晕眩，脑子胀痛，要爆炸了一样。
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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