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彻骨,大雪纷飞。
随着白絮而来的,是混乱,嘈杂,不断响起刀剑对峙的摩擦声,灵力碰撞的震动声,甚至是凄惨哀嚎的求救声。在这片肮脏不堪的雪地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因为周围环境而有一丝恐惧,与之相反,眼中布满的血丝透露着不可置信和暴怒。
白衣少年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按压在腹部的右手,指缝里流出的是按不住的鲜血。他轻轻冷笑一声,慢慢抬起头,直直望向给了他这一击的人:一个年龄略小的少年。
对方身着黄白相间的轻衣,挺拔的身形略矮瘦于白衣少年,眸子里像是镶着剔透的紫色宝石,透着一抹邪气,可他的脸上尽是无辜,似乎下一秒就能落下泪珠。
但是紫眸少年手握着一把银制匕首,尖刃上还残留着醒目的赤色。
眼见白衣少年心口的血不断渗出,一袭仙衣已然成了血衣。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踏着洁白的雪地,往他这边靠近。
伤一次还不够吗?看自己没死透还来补个刀?!
白衣少年左手一挥,竭尽灵力把紫眸少年震到了百米之外。
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转瞬便侧倒在地,身入积雪,好一个冰凉刺骨。
突然,他耳边回荡着熟悉而清晰的声音,那是自己说过的话。
“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我结丹了,与旁人不同,在这呢,要不要摸摸?”
当初对方不肯摸,现在倒是被对方的匕首摸到伤及肺腑,血流不止的下场。
悔不当初,作孽啊!
但白衣少年依旧用手肘撑地,想让自己能站立起来。偏偏胸口如同火灼冰刺,剧烈的疼痛让他手疼到颤抖,捂着胸口的气力都快殆尽,几次起身都以失败而终,但他的双眼死死地望着对面,望着那个人。
自己是脑子坏了吗?难不成还等着看那个人过来嘲笑一番,再来一刀?
可他只依稀看到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
真是养了个没良心的狼崽子啊。
……
一个看起来年有二十有余的年轻男子还未睁开眼睛,就轻叹一声,声中夹杂着深深的自嘲。
十年了,总是不自觉梦回十年前的那个特殊日子,仿佛梦里的少年不停地折磨他,囚禁他。
对于活在世间须臾数年的人来说,十年光阴弥足珍贵。可醒来的男子偏偏失去本该风光恣意,平步青云的时机。
梦里的那一天,应是自己迄今为止最得意的日子。
当时,他刚成为掌门关门弟子,不到片刻,便一落千丈,沦为魔族的帮凶,门派的叛徒。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废人了。
想到这,男子又如往常一般,试着运转严重破损的灵丹,不仅发现灵
灵气没有一丝反应,就连手脚都不听使唤,想动动身体都如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景色与往常截然不同。
自己这是噩梦缠身,走火入魔产生的幻觉?
然而环境变化带来的感觉是骗不了人,他原本住的地方冰天雪地,异常寒冷。可这里,过于暖和,甚至还有点燥热。
僵硬的身子好不容易能微动蜷缩,轻微抬起身子,偏头看到的景物又让他不经呆愣住。
这是,什么鬼地方?
明明已是起床的时辰,怎么见不到一丝阳光,这诡异红光是何物?
这屋里没有蜡烛,更没有油灯,但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足以照亮屋内大部分的物件。
整个房间看似简单,有些看似普通的摆设用具,全都纹着黑龙赤蛇的图腾,好生眼熟。
这时,突然有人敲了门。
“谁?!”男子还未知这是何处,警觉地问道。
“单大人,尊主可是等待多时,您该起床面见他了,尊主还让属下带句原话:我们的护法大人再不来,本尊就亲自过来'请'。”
尊主?谁会叫自家掌门为尊主啊?
只有…魔尊!这里…这是魔界?!
把自己封闭了十年,与世隔绝,单护法是哪位?
“护法,您起了吗?”门外的人似是等不及,又敲起了门,非要听见房中人回句话。
本在发呆的“护法”本人,被这一声声的敲门敲的他心烦意乱,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谁暗算他,闭世十年有余,可以说是毫无威胁,是哪个魔头连他这个全无价值的废人都不放过,趁他入睡绑他至此。
此时门外的人听不到回应,意图再敲几下,刚响一声,房中人就用更大的动静回应了他。
是屋内的人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砸了过来,还伴随着一句:
“滚!”
幸好有这扇门挡着,不然就可以看到此人准头极佳,即使看不到门外的人,听着声音的源头也足以判断对方的方位,直击目标。
听见门内的人冲他发火,喊话的侍从不敢多言一句,只是觉得自己委屈至极,莫名成了两边的出气筒,小声嘟囔着:
“单大人是怎么了,以前不会这样的啊…”
顿时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男子望着被自己丢过去的金丝软枕,突然有点懊悔:刚才会不会太凶狠了?
但转念一想,魔族都是天生的伪装者,用伪善的面庞欺骗着毫无防备的人。每日噩梦缠身让他更加确定:刚才的呵斥才是自己该有的反应,魔界的人才不值得他花时间纠结,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应。
可对于原来的单护法呢?
现在已然深入虎穴
穴,危在旦夕,要是被人察觉到异常…他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里吗?
突然的危机感让男子麻溜的起身,想赶紧找机会逃离出去。
本想抬手拉开覆在身上的蚕丝被,侧身一转直接下床,可他双脚还未落地,轻薄顺滑的被子就滑落掉在了地上。
男子不禁盯着自己的腹部许久,抬在半空中的手半天没放下来。
曾经醒目狰狞的疤痕消失不见,这身体怎如此陌生。
男子愣了会,原以为是有人传送整个人过来,但是,眼下他真的成了魔界护法啊!
但他来不及思考被魂穿之前做了什么,又发现…
没有被褥遮挡的他,就□□了?!
怪异的事还不止如此,本是,略显肌肉的成年男子身体,却留着一道道与肤色不符且突兀的嫩白痕迹。他知道,这是伤口愈合时长出来的新肉,很难消退,普通人就算了,但魔族的自愈能力数一数二,魔界的人,怎么会有久治不合的伤疤。
一时间想入了神,竟不禁摸了摸这些狰狞的地方,仿佛他感受到皮肤撕拉裂开时的折磨和痛苦。
毕竟是别人的身体,看就罢了,现在还上手,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不经意间,他的脸颊已经有些微微发烫。
于是男子赶紧抓起地上的被子,四处张望,希望能有块合适的衣物裹住自己。
刚发现有深衣可穿的男子面露欣喜,可不到一会就黑了脸。
一件丝制的红衣平放在木架上,看起来十分轻薄,即使穿上也能隐约看到着衣者的身体,如果在明光下,怕是跟不穿并无差别,有种说不出的…
变态。
无奈之下,男子寻找起别的衣物,发现角落里有个不小的衣柜。
这里应该有可以穿的衣服吧!
然而,在打开之后,男子再一次震惊。
什么情况?!
里面的衣服全是跟外面那件别无二致,全是红白相间的衣裳,生怕外人看不见薄衣下的身体一样。
光是想象自己穿这些的衣服走出去,男子就耳垂微红,大脑一片空白。
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这魔界,还真是歪风邪气的助长之地啊?!
如此安慰自己,就一点都不会惊讶原主能做出多么不正常的事。
男子好不容易从衣柜深处搜出来玄色的陈年裘衣。本以为这件衣服十分厚重,但披上却觉得并没有负担,极其保暖,如果在寒冬一定是件御寒的极品。
可此时此地穿上,男子只觉得:热透了。
突然理解外面的衣服为何如此透风,可眼下还真是无可奈何,要了风度就不能要温度。
热就热吧!早日逃出去就不用受这罪了!
在洗漱一番后,
他便打开了寝殿的大门。男子意图仔细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却因为远处的红光直接照在他身上,甚是刺眼,异常难受。
难怪如此燥热,这玩意用来增进魔族修为的吧?可他不是魔族啊,他修的心法也与魔族心法相克,水火不容,若是待久了,唯恐有性命之忧啊。
事不宜迟,走为上计!
然而男子便将兜帽带起,遮住光亮,将视线收回后,发现门口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小侍卫。
面前的侍卫穿着可比他正经,一席墨青色的紧身衣,左手手腕绑着精致的暗器,右手则持普通长剑。
这侍卫腰身较细,体格不如成年男子那么壮实,面庞还有些稚嫩,看起来倒像是个少年。
“大人?尊主怕是等不及,要不您先去商量要事,回来再用早膳吧。”这个小少年脸上挂着些许担忧,轻声说道。
完了!刚才那个被自己砸跑的人,好像是让他去找魔尊来着,怎么给忘了这茬?
此时的冒牌护法怕话说多了露出马脚,只能简单一应,想远离小侍卫,可还没走两步,男子突然意识到:
他好像根本不认识路,可此时回头问,会不会暴露?
算了,硬着头皮找吧,如果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转了又转,果真,让他给撞上。
“听说单大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啊,看来跟尊主积怨已久的传言不假啊。我还听到他旧疾复发好像也是因为尊主啊,你说这魔尊的位子是不是…”
“别乱说,要是传到尊主那,你还想不想要命?!”马上有另一个人赶快让那人住嘴,生怕隔墙有耳,脑袋不保。
但此时在他们身后的隐蔽处,驻足于此,偷听墙角的不是魔尊,是这位护法大人。
“怕什么啊,要不是单大人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可我又没修魔的天赋,不然我早就跟着单昀寒单大人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是好看极了,凶狠起来的样子也好迷人啊…”说话的貌似是个女侍,言语里满是崇拜,随后却又叹口气:“可惜啊,怎么偏偏和尊主对上了…”
听到前半句,此时的单昀寒很好奇现在的姑娘怎么都喜欢这种不正经的人,当真是世风日下。但听完女侍的叹息,忍不住身躯一怔。
这是摊上大事了啊!他跟魔尊又没有深仇大恨,要是魔尊把账算在他头上,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少说两句吧,单大人再厉害,我们也只能称他护法。你要是乱站队,小心被拉到外城那边…”谈话的二人音量越来越小,像是谈到什么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时候,方才传话的侍从巡查路过,正准备问安,却发现护法大人侧身对着墙壁,蹙眉咬唇,一副急躁抓狂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护法大人,您…”
沉思中的单昀寒被吓得不清,
,捂住受惊狂跳的胸口,活像个被抓住做坏事的小贼,冷静下来后,以为侍从又是来催促他的,尽全力调整语气,挑了挑眉头,一字一句地蹦出来:“我,正,在,去,的,路,上。”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去送死了!
侍从看起来被吓坏了,从来没见过护法大人发火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先单膝跪地,想着随便说句话道个歉,以平息迎面而来的怒火。
“属下没及时考虑到您出关不久,这宫里又修整了一番,不知大人是不是走错了路,眼下尊主在炎寒殿等您,您…”
正迷路的护法大人一听到地名,想起刚经过的宫殿上正是刻着“炎寒殿”三个大字,仿佛正在向他招手,让他赶紧过去接受残酷的历练。
他试着平静心绪,语气缓和些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跪着的侍从一听到此话,绷直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但依旧头也不抬,弯着腰起身,快速应了一声后,赶紧后退着远离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单昀寒望着跑老远的侍从,叹了口气。
跑不掉的命啊,若是被认出,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但眼下,别说对抗魔族,就连自保都困难。这十年来,虽然对外宣称他闭关修炼,不理世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其中的真相,他的根基早已分崩离析,没有灵力,没有武器,眼下与其说拼命,不如说是送命。
等下还是机灵点,留条命…
留条命干啥呢?仔细想想,这世上好像都没有一个值得让他眷恋留世的人或者事。
那这十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对,他好像还有个仇没报来着…无论那个人是生是死,自己一定要活着站在那个人面前,在一样的地方扎上他一刀!
单昀寒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难掩笑容,径直地踏上路途。进了宽敞的殿门,他大步向炎寒殿内走着,浑然忘了马上要面对的是哪位。
殿内有不似刚才的房间那般透光,但照亮的地方却足以显示奢华无比的摆设。随处可见黄金雕刻的纹饰,上好檀木的房梁,更有一些怪异的饰品珍宝,就连踩在脚下的地都感觉异常剔透,与众不同。
单昀寒发觉正前方有个慵懒卧坐的人影,却没有丝毫放松感,霎时紧张起来,便放缓步子,走到正中间,学着侍从问安的样子,单膝着地,故作恭恭敬敬的模样。
“尊主大人,属下…”
他还没说完,在暗处的人像是被什么话刺激到了,有些不悦,周身散发的寒气都渗透进了他的骨子里,直接打断他未说完的那句话。
“跟你说了多少遍,你…”
突然,对面的魔尊不知道为何停顿下来,寒意更浓,甚至还有一丝杀气外露。
莫非…是看出来,他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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