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寰脸色苍白,散去功力。紫衣人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名震江湖的上官寰也会败在我们手上。”其他两位紫衣人也十分得意,这回能够擒住上官寰,在帮内也是立了一件大功。三人将上官寰塞进一辆马车,向着分舵而去。上官寰功力尽失,只能任由紫衣人摆布,经过舟车劳顿,被关押进分舵的一间牢房里。此时,他披头散发,双眼无神,脸色憔悴,再无往日神采。蓦地,隔着栅栏,他见到了关押在隔壁牢房的萨拉闵、上官洁,不禁悲中带喜,大叹一声:“幸哉!幸哉!”萨拉闵多年未见过上官寰受过这么重的伤,惊道:“寰哥哥,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上官寰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中了剧毒,功力全失,毒性已侵入五脏六腑,这几日我运功调息却不见好转,恐怕再难恢复功力。”牢房外的看守,嘿嘿一声,说道:“你们一家三口,在牢房里聚一聚。上官大侠要好好想一想,早一日想通了,想投靠我帮了,我们就早一日奉上解药!”萨拉闵心知有事,问道:“寰哥哥,是不是他们下毒害你?”上官寰闭目不语,过了半晌,缓缓睁开眼,说道:“闵妹,自我闯荡江湖以来,做的尽是侠义之事,如今我被他们毒药所伤,这些江湖宵小妄想挟持我为虎作伥,行不仁不义之事,那是万万不能。”上官洁双眼泛红,攥紧拳头,急切地问道:“爹,快告诉我那些下三滥的是怎么下的毒?待我出去找他们算账。”上官寰见萨拉闵在一旁,不欲多说,含糊说道:“洁儿,此事说来话长,日后你到了峨眉后山找一位林前辈,便知其中原委。”上官洁幼小的心灵,牢牢记住了这句话,暗想:“日后,我一定要上峨眉山问个明白。”
上官寰咳了几声,眼神中泛着圣洁的光芒,说道:“洁儿,你要牢牢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定要行侠仗义,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切不可入了魔道,与群魔乱舞。”说完又咳了两声,继续说道:“适才我运功,仍难以集聚功力。此次伤重如斯,非得到解药不能复原。如今天下风雨飘摇,眼见要进入血雨腥风之中,洁儿,你快坐下,我要尽快传些武功要诀于你,以便你将来行走江湖。”上官寰将天绵掌、元真罡气修炼精要口述传授上官洁。这两种武功,是罕见绝学,极为精深奥妙,常人要练至功夫大成极为不易,即便耗费数十寒暑也往往难以练成,除非有高人指点。一旦练成,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练习世间其他武功就易如反掌。此外,上官寰还把当年会尽武林高手见识的各门各派功夫如庖丁解牛般一一讲解,好让上官洁日后遇上各门各派高手,能方寸不乱,克敌制胜。
说来奇怪,传功的日子,紫衣人也不来打搅上官寰一家,一日三餐照常送到牢房,各种珍馐佳肴,好酒好菜,也不重样,不曾饿着三人。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在上官寰悉心教导之下,上官洁武功修为不知不觉精进了不少,犹如一位好学之人有了高明的师父,虽不曾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事。此刻,武林中蕴藏着极大危机,也在等待着他。
忽一日,三位紫衣人一前两后来到上官寰的牢房前。左边的紫衣人喊道:“上官寰,帮主驾到,亲自来见你,你还不快快下跪迎接。”上官寰岿然不动,恍若未闻,说道:“我并非阁下帮主手下,况且帮主也并非当今皇上,为何让我下跪?”左边的紫衣人正待反唇相讥,中间的紫衣人摆了摆手,发出尖锐的声音,说道:“上官寰,这些天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加入我帮共谋大业?”上官寰长长吐了口气,说道:“我意已决,决不会为机关算尽、妄图夺取天下的帮派卖命,奉劝贵帮及时收手,以免日后后悔莫及。”左边的紫衣人阴森森地说道:“上官寰,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说完,他向中间的紫衣人行礼,说道:“帮主,上官寰若是执意不肯投入我帮,还是将他拖出去杀了,以免除后患!”帮主戴着面具,不露半点神色,状似沉吟,不置可否。右边的紫衣人一直保持沉默,突然发话,说道:“帮主,千万不可,上官寰在武林中名头甚大,为人侠义,江湖中有不少豪杰与之交好。若杀了他,恐会引起武林同道寻仇,误了我帮大业。”左边的紫衣人瞪了一眼,道:“林昉,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贪生怕死,我帮怎么跟各路起义军相争?怎么能夺取天下?”林昉不理会他,看了一眼上官寰,向帮主行礼,继续说道:“帮主明察,非我贪生怕死,只是我帮缺少人手,正是用人之际,若不能网罗江湖好手,成事渺茫,若是被武林中人得知上官寰死于我帮之手,江湖必起波澜,若是少了江湖帮手,对驱除鞑子、恢复汉人江山大为不利。帮主,请你要以本帮大业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左边的紫衣人正欲反驳,帮主沉声道:“齐灵峰,你不必多言。上官寰已武功全失,关在牢里,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先留着他,日后再作打算!”说完,转身离去。两位紫衣人也紧随其后。
萨拉闵、上官洁在隔壁牢房,只闻其声,并未看清三位紫衣人模样。待得三人离开后,萨拉闵是何等聪明之人,连忙说道:“寰哥哥,这些日子,尽是些好酒好菜招待,不曾亏待过我们,我就猜有人暗中相助。这位林昉兄弟似乎与你相识,你仔细想想,你可识得他?”上官寰摇了摇头,说道:“这位林昉兄弟的声音似曾在哪里听过,人却从未见过。闵妹,你看,莫非是此人暗中相助?”萨拉闵笑道:“依我看来,八九不离十。”
晚间,一个仆役端了整整一盘酒菜到上官寰牢房,说道:“大侠,今日的菜是专程从大都请来的名厨烧的,这是上等的米酒,请慢用!”他走出牢房,却不如往常一样立刻离开,时不时瞧一瞧牢房。萨拉闵见此人如此鬼鬼祟祟,心知有诈,贴近牢房的门,侧耳倾听。这位仆役正跟牢房外的看守窃窃私语,隐约间听见“等他吃完最后一顿,我们就”,“是,是,就该如此”。他们故意压低声音,后面的言语几不可闻。萨拉闵蓦地醒悟:“莫非酒菜有毒?”她放低声音,焦急地说道:“酒菜不能吃!”上官寰已喝了一口酒,尝了几口菜,立即停下。萨拉闵从束发中取下银发簪,透过栅栏悄悄递给上官寰。他小心将银发簪插入酒菜,果然簪尖变黑,分明有毒。此刻,毒性发作,上官寰顿感天旋地转,晕倒在地,银发簪从手中滑落。“寰哥哥!”“爹!”他的妻儿哭喊着。仆役和看守听了,见此情景,哈哈大笑,道:“一代名侠上官寰终于死了!”忽然日间所见的紫衣人出现了,正是林昉,他运功按住仆役肩膀,喝道:“你吃了豹子胆,是谁指使你来杀害上官大侠的?”仆役受不了肩膀疼痛,老实招供道:“禀告林堂主,是齐堂主指使小的干的!”林昉怒道:“好你个齐灵峰,帮主答应饶过上官大侠一命,你竟敢命人暗下毒手。”他对着仆役,说道:“今日你害了上官大侠,杀人偿命,拿命来!”只见他单手打破仆役的天灵盖,仆役迸裂,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气息全无。林昉垂泪,在上官寰身边跪下,哭道:“恩公,我来迟了一步啊!”过了半晌,上官寰悠悠醒来,林昉见状大喜,说道:“恩公,你醒啦!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上官寰暗中调息,丹田已能聚集起一点点内力,原来世间有“以毒攻毒”的疗法,仆役这番误打误撞之下,竟然减轻了上官寰身上毒性。上官寰睁眼,说道:“你是何人?我何曾有恩于你?”林昉说道:“我是紫清帮北风堂主林昉,当年我外出未归,恩公在苏州用飞石击退一群盗贼,救了我一家老小性命。恩公大恩不言报,我受恩公大德,一直铭记在心,从未敢忘。这些日子,我在帮中多方打听,得知恩公身中的是罕见蛇毒,来自天下多种五彩斑斓毒蛇交配而生的至毒之蛇,非有我帮独门炼制解药方能解毒。只是,这解药只有帮主知晓放在何处。如今齐灵峰起了杀你之心,此地不宜久留。”他转头向上官寰的妻儿,说道:“帮主虽已答应不杀恩公,但若无解药,恩公即便离开,功力全失,也逃不出多远。恩公的夫人、公子武功未失,我可先送二位逃离此处。”萨拉闵两行眼泪从脸颊流下,说道:“我不要跟寰哥哥分开,我二人要永远在一起。”上官洁哭道:“我也不要跟爹娘分开。”林昉没想到上官寰一家三口感情深厚,彼此守护,不想片刻分离。上官寰仰天长叹,双眼泛着泪光,说道:“我武功尽失,逃了出去,遇到仇家,也难以自保,反而拖累你们。闵妹,你跟我在蒙古快活了十多年,也已足矣,留在牢里陪我总胜过在江湖中处处为我担惊受怕,你把这些日子我们准备的三个锦囊取出来。洁儿,是时候了,你也该出去闯荡了,来日寻得解药,再来救爹娘。切记,入了江湖,逢人莫说爹的名字,以免惹来祸端。”萨拉闵抹了抹两行眼泪,从怀中取出三个锦囊,并取下束发中的三个金发簪,递给上官洁,说道:“洁儿,这些日子来,爹娘日思夜想给你准备了三个锦囊,内有良策,为你解忧。你离开后先打开第一个锦囊,三月后再打开第二个锦囊,万分危急时再打开第三个锦囊,切记须按锦囊行事,不可乱了次序。这些金发簪可换些银两,爹娘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保重身体,江湖诡诈,不可被人所骗!”上官洁抹了抹眼泪,心知留在此处,于事无补,爹娘在牢中只须小心谨慎,无性命之忧,自己不如出去闯闯,寻访解药,早日来搭救爹娘。他点了点头,将三个锦囊揣入怀中,说道:“爹,娘,孩儿就此拜别,你们等我回来。”林昉拱了拱手,说道:“恩公放心,夫人放心,我拼了性命,也要把公子安全送出去!”上官洁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随着林昉从牢房离去。
林昉带着上官洁逃出牢房,顺着路径来到一处布满亭台楼阁的花园。此时正是深夜,月色下水中波光粼粼,只有数名紫衣人来回巡逻。二人不惊扰巡夜人,偷偷出了花园。林昉对分舵周边路径极为熟悉,带着上官洁从一条僻静山路出发,足足走了三里路。林昉拱手,说道:“公子,今夜我就送到这里。江湖险恶,帮主尚不知是我所为,请公子离开后千万不可泄露今日之事!公子放心,我定会照看好你的爹娘!”说完,转身没入黑暗之中。上官洁心知路途凶险,今后无爹娘陪在身边,更须多加小心。他依娘所言,打开第一个锦囊,赫然四行血字,触目惊心。原来萨拉闵在牢房中手边无纸笔可用,便撕下衣裳,咬破手指,用血手书:“大都城中海,明月客栈藏,功夫磨成针,强敌何足惧。”上官洁会心一笑,从此,一位少不更事的年轻少侠走进了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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