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然,腊月是个尴尬的月份,才送走了秋风,却又未迎来冬雪。
似冬非冬,又带秋风。
而,位于北方的竹隐山却没有这样的烦恼,才不过腊月中旬,天公便迫不及待地以飞雪为墨,为竹隐山画上银装。
竹隐山上,鹅毛大雪纷飞,铺下厚重雪被,无论是树木或是山石,皆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这一片雪白,直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好在山腰上立有一方小院,为此地添上一丝人间烟火气,冲淡了这种距离感。
小院按南北两竖,于西一横的方位修筑,东边留有露天空地,整体呈‘凹’字型,未修院墙,就这样裸地坐落于山腰上。
“噼啪,噼啪”
小院前的空地上,孟页川正不停挥舞着手中玄黑板斧,劈砍着雪地上堆叠的木材。
硕大的板斧,被身材魁梧奇伟的他握在手中,竟显得有些小巧玲珑,头上盘起的束发,早已被这不曾停歇的鹅毛大雪染成白色。
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道服,这道服通体为天青色,未刺绣花纹,只于其领口、袖口、腰带、裾处置有深竹月色的衣缘,颇为得体。
只可惜,孟页川面相粗犷,浓眉大眼的,怎么也穿不出道士们所追求的仙风道气,反倒因为道服两袖被高高挽起,更像是凡俗中的山野莽夫。
“呼、呼……”
寒风凛冽,似刀割人脸。
单薄的道服在这大雪天气,更是形同虚设,倘若换做一名普通人在此,恐怕早已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可孟页川会是普通人吗?
要知道,竹隐山在许久之前只是一座无名山峰,之后有一门派驻扎于此,才因此得名。
此门派正是名不见经传的——竹隐门!
而孟页川正是这竹隐门门下三弟子,常年吐息纳气,于竹隐门内修炼已有七,八余载。
此等修士怎可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只见时有飞雪落在孟页川脸上,还未有何作为,便化为雪水,与其汗水融合交汇,成一大水滴顺着孟页川粗犷的脸落在雪地上。
寒风呼啸着,孟页川亦不为所动,想来也是,区区寒霜怎么可能影响到孟页川这样的修士呢?
“噼啪、噼啪”
劈材声不断响起,孟页川专心致志地劈着材,突然孟页川停了下来,手握玄黑板斧,锐利的目光眺望着远方。
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一息之后孟页川收回了目光,轻轻地放下板斧,随后置双手于嘴前哈了口气:“这天真冷。”
连续哈了几口热气,孟页川感觉暖和了许多,又在挽起的衣袖上擦干脸上的水珠后,他再次提起玄黑板斧。
举斧于头顶上空,随即猛地用力劈砍向下……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随即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曲转悠扬,显然不可能是劈材所能发出的,对此孟页川心知肚明,抬头一看,果然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名小女娃伴随着歌声向这边赶来。
这小女娃身穿棠红色袍服,打着一把百草霜色油纸伞,水汪汪的杏眼弯成月牙,胖嘟嘟的小脸上挂满了笑容。
时不时还蹦跳一下,宛如一枚火精灵,为这寂寥的冰雪地,添上一丝活力。
头上两角处扎起的发髻,也随着小女娃的动作轻轻跳动。
是名很可爱的小萝……女娃呢。
地上半尺来厚的积雪,对只有堪堪四尺高的小女娃并不友好,但也没到让小女娃寸步难行的地步,很快小女娃便来到孟页川身边。
“三师兄早安。”身为竹隐门门下最年幼的弟子,秦小轩也有很多烦恼,就比如现在她必须很努力地仰头,才能勉强看到孟页川的脸。
小不点儿的痛苦,只有小不点儿才能明白。
“小师妹也早。”孟页川笑着回答,只不过因为样貌的原因,这笑容并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随后想起之前秦小轩哼唱的歌谣,孟页川问道:“小师妹,大师兄又教你新歌谣了?”
“嗯嗯,大师兄昨天刚教我的,大师兄说这个叫《卖报歌》,很难学的,我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学会了。”秦小轩点头,一双杏眼带着满满的期待望着孟页川。
“这样啊,那这个卖报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孟页川显然不懂得秦小轩的心思,只是抓住他最好奇的点询问。
“我不知道,大师兄没有和我说过。”秦小轩眼中的神采明显黯淡了几分,但也还是乖巧地回答了孟页川。
“这样啊……”孟页川抬头看着空中依旧未停的雪花,陷入沉思:“卖报?卖抱?饱?包?豹?”
孟页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兄总是能说出他不知道的名词,就算师父说大师兄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孟页川苦思冥想着,却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扯动,低下头看到秦小轩的小手正拉着他的道服,孟页川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三师兄,你知道大师兄在哪儿吗?”秦小轩松手指了指小院问道。
孟页川转头看了看小院子,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这时候才不过辰时,对秦小轩说:“这会儿才辰时,大师兄应该还在屋里吧。”
“好的,谢谢三师兄。”秦小轩道谢后便向着小院子中,于西一横修筑的屋子跑去。
“嗯……”孟页川沉吟一声,看着秦小轩的身影,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是哪不对。
“算了,还是继续劈材吧。”
孟页川再次举斧高于头顶,继续着他的劈材大业。
长空飞玉沙,雪中轻击木。
这方雪地再次回归最初的模样。
另一边,秦小轩已经轻车路熟地来到大师兄的屋门前,这于西一横修筑的房子,一共有四间屋子,从左往右依次排列,大师兄的屋子是位于最左边的那一间。
据大师兄说这间屋子是最好的一间,因为紧挨着南边修筑的厨房,冬天很是暖和,不像最右边的屋子,挨着的是北边的茅房。
“咚咚咚”
秦小轩轻轻叩门,“大师兄、大师兄。”
屋中无人应答。
“咚咚咚”
秦小轩又敲,“大师兄,大师兄。”
屋中依旧无人应答。
“咚咚咚”
秦小轩再敲,“大师兄,大师兄。”
这次屋中终于有了回应,只听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进来吧,门没锁。”
秦小轩大喜,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秦小轩三叩门扉,其中的艰辛又有几人懂得。
“吱呀”
推开门,房中事物一览无遗,屋中空荡,仅三物,入门当头有椅斜躺,此为一,门方于左置是床榻,此为二,床尾之后有箱已开,此为三。
放眼望去整洁有序,令人心旷神怡,唯独是床尾后被打开的箱子中,那些被胡乱塞入的衣物让人感到一丝烦躁。
床榻上,有一男子左手枕于头下,右手垂吊在床沿,一动不动,似是长眠。
此人正是竹隐门大师兄——顾未言。
“大师兄,起床了。”秦小轩来到床前,对顾未言说道,见其没有动静,又伸手拽了拽顾未言垂吊在床沿的右手。
“唔~”顾未言轻吟一声,十分费力地坐起身来,将散落在脸上的长发捋了捋,露出一张满是睡意的脸庞。
一双极具东方特色的丹凤眼,硬是被他半眯不睁的样子,弄成一双死鱼眼,细长的柳叶眉微皱,嘴角上还挂有一丝晶莹,尽显慵懒之色。
顾未言抬起右手,在略微发灰的白色衣袖上,将这晶莹擦去,对着秦小轩无精打采地问道:“小轩,中午了吗?怎么不是页川来叫我吃饭?”
“还没有呢,三师兄刚刚说这会儿才辰时。”秦小轩摇着小脑袋回答。
“辰时啊……”顾未言想了想,“那不才九点不到吗?”
说完顾未言又躺了下去,右手很是自然的捏着秦小轩的小脸蛋:“小轩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说,是不是又偷偷跑出来的?”
“不是的。”秦小轩抬起小手,想将顾未言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挪开,却发现根本挪不动,瘪着小嘴说,:“是漂亮师叔今天没在家,四师兄又不和我玩,我就过来找大师兄了。”
“这还不叫偷偷跑出来,赶紧回去,不然师叔知道了会打你屁股的。”顾未言一边说一边揉着秦小轩的脸蛋,红通通的小脸在他手里变化成各种形状,甚有喜感。
“漂亮师叔才不会呢,她最喜欢小轩了。”秦小轩有点心虚,但还是嘴硬地反驳道。
“哈哈。”秦小轩嘴硬的样子让顾未言不由莞尔,右手轻轻拍着秦小轩的脑袋说,:“好了,出去找你三师兄玩吧,大师兄我还得再睡会儿。”
“我不要,三师兄一天到晚就知道砍材,一点都不好玩。”秦小轩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大眼睛眨个不停,“大师兄,你起来陪我玩好不好。”
“这下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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