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见着顾纵离京已有半月有余。
即将立冬，魏氏昨夜让大丫鬟传来消息，今日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去选料子定做冬衣。
每一年虞府的换季衣裳都是在青衣阁这儿置办，时间一长，里里外外的人也都跟着虞府一家子熟络起来。
虞书华走在最后头，身旁跟着机灵的红叶。
刚进大门，虞书华就发现有些奇怪之处，分明青衣阁同魏氏只不过是买卖主的关系，可店掌柜却与她关系极为亲密。
就比如此刻，掌柜看着魏氏的眼神仿佛再看自家主子一般。
虞书华微微皱眉，悄悄捏了几下红叶的手。
她站在最后头暗自瞧着，虞书娇选完后带着虞书玲往前上了一步，抬手摸了摸手边的那匹藕粉色的锦缎，笑着道：“这颜色适合三妹，不如做件对襟长衫，领口上再配上白色毛领子，可不是好看极了。”
魏氏闻声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点点头：“华儿说的不错，那便按你说的做吧。”
虞书华与魏氏对看一眼，目光中滋生出强烈的火光。
她淡淡一笑，自己又挑了两匹料子，带着虞书玲去一边量尺寸。
闺阁中的姑娘说到底不好在外逗留时间过长，魏氏带着三姐妹又采买了些胭脂水粉，便打算上马车回府。
谁料走到一半路，便被前面的一辆马车堵住去路。
虞书华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去，却发现前面人头攒动，什么也看不见。
低声问红叶：“前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前面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红叶错开身子多看了几眼，瞧见马车上的族徽，急忙道：“瞧着是辅国公府的。”
话音刚落，前面便传来一声熟悉的谩骂声。
虞书华敛眉，那是宇文宁的声音。
回头对着虞书玲叮咛道：“在马车上好好呆着，我若不喊你，不准下车。”
虞书玲也害怕，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慌乱点头，见虞书华起身弓着身子要走，急急的伸手抓住她的袖子。
“二姐姐。”
虞书华回眸，只见虞书玲小巧的脸上闪着无措，她轻轻道：“你小心些。”
这孩子真是……
先前好心待她不过是不想让她重新走上为人妾室的老路，也可以说因为她同样失去孩子自己心生怜悯，无论怎样都好，不过是多管闲事。可眼下，虞书华竟觉得自己前段日子没有白对这丫头好，心头暖暖的。
抬手轻轻拍了一把她的额头，“放心吧，不会有事。”
虞书华将裙摆提起，扶着红叶的手下了马车，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前面魏氏那辆马车上听见响动，掀开帘子看过来，魏氏发觉她竟直直越过自己往前而去，心头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她如何听不出前面人是谁，宇文宁那人性子跋扈，虞书华若是与她起了争执，就虞老夫人将虞书华当眼珠子疼的劲儿，纵使是虞书华的错，她也讨不到好处。
缓了声音问：“华儿，你
你要去哪儿？”
虞书华回头看向她，诧异的道：“夫人还在马车上呢，我还以为您去前面了呢。”
魏氏皱眉：“我过去做什么，前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书华巧笑着点头，软声道：“那既如此，夫人可要一同前去？”
“若是出了事情可怎么是好，你可莫要去看热闹了。”魏氏朝她招手，面色不虞道：“别多管闲事，待会就要回府了。”
“多管闲事？呵，原来别人的人命在夫人眼前就是多管闲事？”
虞书华声音扬起，周围的百姓皆遥遥朝过来看着，她冷哼一声：“夫人若是觉得多管闲事，那最好祈祷终有一日自己莫要出事，出了事也能有贵人相助。”
魏氏气急败坏，狠狠地摔下帘子。
车厢内虞书娇目瞪口呆，“母亲，二姐姐竟这般同你说话，当真是缺乏教养。”
魏氏回头盯着她，目光沉沉，思绪良久，就在虞书娇差点被她的这个眼神吓到时，只见魏氏阴沉的掀开车帘准备下马车。
虞书娇惊呼道：“母亲，你要去哪儿？”
魏氏身形停下，她没有回头，“我若是不去，眼下京城众人如何看我？”
虞书娇吐吐舌头，看着魏氏下了马车。
拨开人群挤进去，虞书华瞧见宇文宁一袭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陵鸾衣背对着她，手里还捏着一只瘦弱的胳膊，虞书华稍微让开一点看清那姑娘的脸，是青鸾。
虞书华震惊的眼眸闪动，这人她记忆犹新，上一世她嫁给燕祁后，青鸾后她一步入府为妾。她长相娇美可人，浑身气质婉约，若说燕祁一生中少有的喜爱之人，只怕她占一个。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她被打入冷宫后青鸾从未冷眼相待。
虞书华脚步停不住，待到回神过来已是站在宇文宁身后，抬手一把截住她的手，谁料这人力气极大，作势要将青鸾狠狠甩开。虞书华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对上她不可置信的面容，另一只抬起，一根一根的掰开她握住青鸾胳膊的手。
青鸾被松开后不顾自己的伤势，爬着跑到边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儿身边，轻轻将他抱进怀里。
虞书华余光扫过青鸾的神情，眸色冷沉。
宇文宁狠狠挣脱开自己的手，后退一步狰狞着脸看她：“虞书华，又是你！”
说完扬起下巴，轻佻的模样让虞书华心生厌恶。
她见虞书华久久不曾接话，继续开口道：“怎么？今日来本郡主面前出风头？只是可惜了，眼下和睿王可不在京中，没人护得了你。”
虞书华淡淡一笑，“我无需别人相护，我本不想多事，只想问一句，这丫头今日如何得罪了郡主。”
“呵。”宇文宁傲慢至极的扫青鸾一眼，“她沿街乞讨，就是得罪了本郡主，本郡主瞧不顺眼谁，难不成还要同你一个小小的尚书女交代清楚？”
虞书华见她愈发得寸进尺，面色上的笑意敛起。
“郡主说的极是，敢在人多口杂的闹市动手，郡主可谓是本朝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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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宁一扬头，正想开口赞同，却发觉这话不对。
拧着眉头反问她：“你这话何意？”
虞书华向来知晓她性情乖张，倒是第一次发觉她这般愚蠢，嗤笑道：“当今天子重仁德，守孝道，郡主这般做派，莫不是长公主示意？”
她语气轻佻，尾音上扬。
宇文宁眼下才明白过来，被她当猴耍一般的怒火忽然窜起来，扬手便要一巴掌，虞书华后退一步错开，红叶在后头胆战心惊的想要上前将她护住，谁料虞书华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往前冲。
躲在暗处的一行人蠢蠢欲动，长相彪悍的男子对前头的皓越道：“王爷可是说了，保虞姑娘安然无恙。”
皓越沉声应下却仍旧按兵不动，无语道：“你便也忘了，王爷还说不能让姑娘知道咱们暗中保护，若是知道了，你怕是更想死。”
这话一出，彪壮大汉不说话了。
皓越将目光转回人群中，视线紧紧胶在虞书华身上，浑身戒备，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宇文宁拦下。
一巴掌落空，宇文宁没料到她会躲开。
上前一步刚抬手，身后胳膊再一次被截住，虞书华顺着胳膊看过去，宇文宁回头。
是贺从知。
一袭淡蓝色云纹长袍配白色毛领，高贵气场一览无余。
宇文宁皱眉：“放肆，谁准你动本郡主。”
贺从知下一刻嫌弃的松开她的手腕，回头一步行礼后直起身子：“在下不知是郡主，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姑且饶你一回。”宇文宁瞪他一眼，一甩袖子回头盯着虞书华，“今日放你一马，若是下回再让我瞧见你……”
虞书华冷笑：“上一回王爷若是不在，郡主便想这般说了吧。”
她这么凶？她为什么还还嘴？她为什么不怕挨打？
深深地三个问题敲击着贺从知与皓越的心灵。
宇文宁见身边人群越来越多，怕事情闹大回府受责骂，只好压制住心里那股子不甘心。
上了马车后车夫很快驾走，虞书华目送马车离去。
身边人群尽散，远远瞧着事情经过的魏氏转身上了马车，心中却思量万千。
贺从知单手背后站在原地瞧着她，虞书华走向青鸾，蹲在她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吧？”
青鸾抬起泪眼盯着她，怀中的小男孩儿已是断了气儿。
虞书华伸手触碰了一瞬小男孩儿的鼻息，缩回手道：“你……节哀顺变。”
青鸾看着面前这人，分明与自己一般年岁，可她衣着鲜亮，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尊贵，敢与方才那位郡主对峙，甚至敢在虎口中救下自己。
自卑的垂下头，青鸾低声道：“我没有家了。”
虞书华心口一颤，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回眸瞧了一眼红叶，朝她招手：“去，告诉夫人让她顺带上四妹先行回府，我稍后就回。”
红叶猜测到她要做什么，担心的轻呼：“小姐……”
虞书华眼眸淡淡的，神色难辨：“去吧，就按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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