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前,夜晚8点】
当坐在舞台下面的乐师挥动鼓棒敲响架子鼓的时候,站在舞台中央的魔术师贾基德终于使出了经典绝活,从他的黑色礼帽里依次释放出十只活生生的白鸽。
观众们再次被贾基德的技术折服了,纷纷举起双手给予掌声。
白鸽们没有辜负贾基德的期望,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演员,在观众席的上空盘旋了一小会后头也不回地飞向大门离开了魔术剧场。
与此同时,两个打扮成兔女郎的美女助手从幕后优雅地走了出来。她们一边用热情的笑容向观众们打招呼,一边将手里的小型木桌搬到舞台上,然后在男性观众们恋恋不舍的欢呼声中优雅地转过身,离开舞台回到幕后。
贾基德所在的舞台是一个长十米、宽六米的矩形,那两张小型木桌恰好被美女助手们放在舞台的宽边边缘,距离舞台中央的贾基德有五米的距离。
小型木桌上各自放着两副扑克牌,它们是这场魔术秀最后的表演道具。
美女助手们离开舞台之后,贾基德闭上眼睛,通过深呼吸来放松身体。
十秒钟后,贾基德缓缓地睁开眼睛,然后用非常悬疑的目光扫视台下的观众:“下面,就是《晚间基德秀》的最后一个魔术了,各位观众千万不要闭眼,因为接下来,就是见证魔法的时刻。”
说完后,贾基德便朝身体两侧展开双臂,将双手手心对准那两张木桌。
下一个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贾基德像是脱离了地球引力一样,从舞台上缓缓地飘浮起来,悬停在距离地面大概一米的空气中。小型木桌上的四副扑克牌也像是受到了魔法的呼唤一样,从纸盒里一张一张地飞了出来,快速地旋转在贾基德身边,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整齐的密不透光的球形。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贾基德就被这个球形牌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包裹起来,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
观众们纷纷屏住呼吸,将目光聚焦在球形牌阵上,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谜底,想要揭穿这个魔术。
又是半分钟的时间过去了,舞台下面的乐师再度敲响架子鼓。
所有的扑克牌同时停止旋转,凌乱地坠落在舞台上。贾基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
“唔!”观众们顿时爆发出一阵赞叹的声音,声音的音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毫无疑问,他们再次被贾基德的表演打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
就在观众们对贾基德的行踪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贾基德的声音突然从观众席的后面响了起来:“你们是在找我吗?宝贝们!”
观众们纷纷转过身看向后面,然后再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贾基德站在观众席和大门之间的位置,用自豪的笑容和观众们互动,同时将身体摆出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舞姿。
三秒钟后,贾基德突然站直身体,一边挥动双手向观众们打招呼,一边沿着两片看台之间的中央通道跑向舞台,然后恭敬地站在舞台中央,摘下礼帽鞠躬谢幕:“好了观众们,今天的《晚间基德秀》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们哦!”
观众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给予雷鸣般的掌声。
贾基德推开房门走进休息室,从桌子上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补充水分。
他是极道者,拥有一种名为“空间遁”的超能系异能。他可以随意改变物体的空间位置,比如使自己悬浮在空气里,比如将扑克牌从纸盒里吸引出来围绕自己旋转,再比如将自己从舞台中央瞬间转移到观众席后方。当然,他所操控的物体是有距离限制的,必须得在他的领域之内。而所谓的领域,则是以他为球心、半径为一百米的球形空间。
他从来没有将这个事情告诉其他人,包括他的老婆吴桐和他的死党陈陆。绝大多数观众也都不知道“空间遁”这个异能的存在,所以他们始终无法看破贾基德的魔术。
休息室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剧场老板徐腾飞。
贾基德立刻放下水杯,用热情的笑容向徐腾飞打招呼:“徐总好。”
“基德好。”徐腾飞关上房门,轻轻地点头。
“怎么样,今天的表演您还满意吧?”贾基德看起来非常自信。
“满意,很满意。”徐腾飞再次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那就把上个月的工资给我发了呗?”贾基德双手合十举在面前。
“当然了,兄弟。”徐腾飞抬起右手拍打贾基德的肩膀,脸上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上个月的工资已经打给你的银行卡了,看看吧。”
“谢谢老板!”贾基德眉飞色舞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看见银行卡里的余额后,贾基德的脸色顿时暗沉下来:“这……怎么只发了两万?这是我来剧场的第四个月了啊……您说过前两个月是实习期,工资是两万,从第三个月开始转正,工资涨到三万,您忘啦?”
“没错,我是说过,但是你知道的,咱们当时没签合同,所以,嘿嘿,你懂的!”徐腾飞的笑容变得猥琐起来。
“什么意思?你……你骗我?”贾基德懵了。
“嗯嗯,是的呢。”徐腾飞点头应答。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老奸巨猾的商人,反而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老板,你没开玩笑吧?”贾基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哦,我是认真的。”徐腾飞阴阳怪气。
“不是,我以为咱们是好朋友,所以当初才……”贾基德愤恨地皱紧眉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审视徐腾飞。
“什么?好朋友?我的天啦!你也太天真了吧!我的眼里可没有什么狗屁友情,只有利益!你可得长点记性了!”徐腾飞似乎不想开玩笑了,于是将自己的本性彻底暴露出来。他被贾基德的天真逗得摇头晃脑,看上去像是一个热情的印度人。
“我我我……我不干了!我要去其它剧场,把你的观众全都抢走!”贾基德气得伸出右手抚摸额头,愤怒的目光像是加特林机枪一般在休息室里到处扫射。
“哇哦!那可太吓人了!”徐腾飞突然瞪大眼睛,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抬起右手抚摸下巴,一本正经地盘算起来,“可惜啊,我这里是全上海最大的魔术剧场,你如果离开我,也许连两万块都赚不到。你虽然有技术,但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魔术师。所以……别在老子面前耍大牌啊!”
“徐腾飞!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老婆患了重病,需要大量的治疗费!你怎么忍心欺骗我!怎么忍心!”贾基德的眼睛变得特别红润。
“那你可得勤奋一点,而且是在我的剧场!”徐腾飞抬起右手用力地拍在贾基德的肩膀上,然后笑嘻嘻地走向房门。
贾基德用力地转过身,用愤怒而又无奈的眼神目送徐腾飞的背影。
贾基德躺在休息室的铁架床上,透过窗户眺望夜幕。
因为家和剧场距离太远并且工作过于繁忙的缘故,贾基德平时很少回家,基本都是在剧场的休息室里度过夜晚。只有每个月五天的休息日,他才有时间去人民医院探望那个卧床不起的老婆。
休息室的窗户非常狭小,像是用来传递物品的牢房窗口。即便它现在是敞开的,吹进来的也都是略微刺骨的晚风,让贾基德感觉不太舒服。
贾基德就这样默默地躺在铁架床上,一边感受时快时慢的晚风,一边回忆自己这两年的人生,然后愈发觉得那段人生就像此时此刻的晚风一样,时而舒缓时而剧烈。
两年前,贾基德还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没有任何价值的单身上班族,每天的生活就是乘坐地铁在小区和单位之间来回穿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同样的东西。白天的他坐在办公室里拼命地敲打键盘,偶尔会在休息时间向那些讨厌的同事和领导强颜欢笑,而到了晚上,他就会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边经常放着薯片和可乐。
在那段寂寞的空虚的缺乏激情的日子里,唯一能给贾基德带来惊喜的东西,就是地铁口附近的那个彩票站。贾基德为了乘坐地铁,每天都会经过那个彩票站,然后养成了下班买彩票的习惯。
一张售价五块钱的彩色卡片、一块极具诱惑力的银色涂层和一串类似于等价交换物的神秘代码,它们就这样拼接在一起,组成了一团微弱的火光,勉强地照耀着贾基德的黑夜。
就像彩票卡片上备注的概率表那样,贾基德买过的绝大部分彩票都是废纸,刮开涂层后就被贾基德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只有那么几张彩票发挥了一定的价值,但也只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或者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贾基德都不好意思带上地铁。
地铁站里嘈杂的说话声、办公室里清脆的键盘声、电视机里虚假的人工笑声……这些声音像是麻醉剂的各种成分,源源不断地注入贾基德的身体,让贾基德对生活失去了知觉。
很多年后,也许是上帝厌倦了这样的剧情,所以发挥了一下神力,将贾基德的苦逼生活停留在了两年前的今天。
两年前的今天和平时没有区别,贾基德像往常那样独自一人离开公司,来到地铁口附近的彩票站,然后用裤兜里的零钱购买一张彩票。
刮开涂层后,贾基德惊讶地发现这张彩票居然中了三等奖,也就是一千万元人民币!他用尽全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反复地仔细地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代码,然后带着身份证兑换了这份大奖。
当天下午,贾基德把中奖的事情告诉了他的死党陈陆,然后请陈陆去高级场所吃了一顿美味的夜宵,还是难得的西餐。第二天,贾基德花费二十万元人民币从一个神秘人的手里购买一颗极限宝石,获得了超能系异能“空间遁”。一星期后,陈陆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介绍给贾基德,那个女人正是吴桐,也就是贾基德现在的老婆。贾基德和吴桐一见钟情,像是干柴烈火一般坠入爱河。又过了一个多月,他们结婚了,然后在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从那时起,贾基德的生活正式进入全盛时代,梦幻得像是公园里的泡泡。
但是,这个愈加膨胀的泡泡却在吴桐生完孩子没过多久就破裂了。龙凤胎两个月大的时候,吴桐在一次体检中被陈陆查出严重的肝癌,随即便搬进陈陆的医院。至于为什么吴桐没在怀孕之前的体检中查出这个疾病,陈陆的解释是当时的医生疏忽了。贾基德没有时间去责备当时的医生,毕竟刚生完孩子就检查出肝癌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况,而这也恰恰是吴桐需要大量医疗费才能保住生命的原因。时至今日,贾基德已经二十六岁了,龙凤胎也已经出生五个多月了。贾基德剩余的一千万大奖——准确来说是税后的九百万——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全部转化成了医疗费,贾基德的账户存款也因此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数字。
基础的生活费、吴桐的医疗费、龙凤胎的抚养费……各种各样的数字在表格里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格,让贾基德感到窒息。
为了拯救吴桐,贾基德不得不辞掉公司里那份每个月六千块的工作,然后利用“空间遁”学习魔术,最后来到这个魔术剧场成为新人魔术师。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他可以从第三个月开始每个月获得三万元的酬劳,这样的收入对他来说足够了。
即便贾基德可以像那些恶毒的极道者罪犯一样,利用异能轻松地获取一些非法收入,比如偷窃珠宝、抢劫银行之类,但是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市民。
但是,就是在这么艰难的日子里,贾基德居然被老板狠心欺骗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在舞台上面合理合法地欺骗观众的眼睛,却在舞台下面被老板不合理也不合法地欺骗了生活,甚至还无处倾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善良和那个上海商人的恶毒!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电话是陈陆打来的。
陈陆平时很少在这个时间给贾基德打电话,除非是大事,所以贾基德现在非常紧张,以为是吴桐出问题了。
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贾基德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然后颤颤巍巍地按下接听键:“怎么回事?桐桐怎么了吗?”
“哈哈哈,瞧瞧你的样子!”陈陆从贾基德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后者的情绪,于是在电话那边笑出声音,“桐桐没事,我是怕你有事,所以才来问候一下你,以免你压力太大突然崩溃。”
“只要桐桐没事,我就没事。”贾基德伸出右手抚慰胸口。
“放心吧,桐桐的肝癌一定能治好,我向你保证。至于医疗费,如果你实在不够,那就厚着脸皮向我要嘛,我把你当兄弟,你也不能把我当外人不是。”陈陆的语气非常坚决。
“谢谢你啊,不过我还没穷到那种地步。”贾基德感动得想哭。
“我知道。”陈陆打了一个哈欠,“对了,你今晚还是在剧场休息吗?”
“是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贾基德用右手擦拭泪水。
“来不来吃夜宵?我请你啊。医院这边开了一家海鲜店,味道鲜得简直不要不要的,我和桐桐今天上午已经尝过了。”陈陆似乎很高兴。
“算了吧,我明天还得早起排练呢。”贾基德摇头否决。
“行吧,那就不打扰你了,晚安。”陈陆立刻挂断了电话。
贾基德缓缓地放下手机,顿时被生活和友情搞得悲喜交加。
十分钟后,贾基德穿上衣服离开了休息室。
他决定离开徐腾飞,去其它剧场放手一搏。毕竟他实力很强,还有最适合魔术表演的异能,绝对可以在其它剧场出人头地,拿到更高的工资,而且不会再被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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