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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务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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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老板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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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2011年,是一个转折之年。

    回顾2008、2009年,那是一个货币大宽松、大放水的时代,市场上的钱堪称巨量,动不动就几万亿、十几万亿,各行各业一派荣荣景象。可过了2010年,代表居民消费的价格指数cpi和代表工业原材料价格的ppi持续运行在高位,如果控制不好,大范围货品的价格都可能应势上涨,引发恶性通货膨胀,钱价如白纸,老百姓手里的财富将会被洗劫,中国三十余年改革开放的成果也将毁于一旦。汹汹的局面、价格指数的高启逼迫央行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做了两件事,一是6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相当于紧急从市场上抽掉了数量高达数万亿的资金,二是2次加息,试图抑制投资的冲动,降低资金的需求。现在市场上一无资金,二缺投资,商业银行又不敢贷、不愿意贷,货币供应量增速从百分之二三十回归到了正常的15左右,社会融资增量明显减少。从2008年的货币宽松到2011年的货币急速收紧,货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加速急停是不是似曾相识?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日本,结果导致资产价格暴跌,日本失去了20年。中华民族是一个以史为鉴的民族,内有5000年发展史,外有日本血的教训,况且市场的局部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因此市场不断有声音在问,我们的货币政策是不是收得过快、力度过大?会不会出现硬着陆?我们会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会不会出现社会问题?

    印象里,问题总是经不起思虑,越是思虑,越有可能发生。这不,在浙江省江林县,10月的一个晨晓时分,一场几百人自发组织的讨债集会悄然集结,那条条横幅、那杆杆红旗、那些发自内心却令人痛彻心扉的标语和口号,无不渲染着他们愤怒的情绪,群情激昂的犹如浇了汽油的干柴,不主动点燃都怕会被这情绪升温到自燃。维稳的工作按照既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马路上警笛嘶鸣,维稳人员整装在列,雄赳赳气昂昂,大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气概。如果说百余人尚能控制,但到了中午,集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人数从百余变成了千余,远远超过了事前的判断,控制变成了一场对峙,只是这对峙的一方是受害者,另一方是地方,唯独不见问题的始作俑者,三光印染的老板刘小华。现在市面上关于刘小华的去处流言纷纷,有人说去了,有人说去了迪拜,还有人说人在美国,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这个刘小华已经跑路了。信息时代,信息传播得太快,刘小华跑出去也就是前天的事情。

    这种规模的群体性事件是能追责的,更何况涉及到了人民群众的核心利益,江林县各方面无不深知这件事背后的分量,所以当县委书记游林峰得知人数达到了千余之后,立马暂停了正在开的常委会,他要控制局面。游书记侧门而出,车窗外游行人群手舞各色标语,高唱国歌,已然成势,但游书记并没有在外停留,而是直接来到聚集人数最多的厂区,来倾听人民的声音,解决人民的问题,以防止人群再次涌入县所在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怨言也多来自于沟通的不畅,如果一开始信访部门做好解释,职能部门做好应对,那就不会发生这么激烈的事情。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这时再来解决势必要付出得更多。游书记深知如此,因此面目凝重,只见他拿着扩音器,一路被人护送到群众中间,站在一辆汽车的车顶之上。游书记站在高处,咬了咬牙关,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曾经不可一世的警车四脚朝天地呜咽着,十几处灼烧的轮胎冒着股股的黑烟,有些横幅也被人随手扔在了地上,不远处维稳的警察死死护着三光印染的财务总监,真的是一幅惨象。这时游书记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让大家暂时回家,让调查清楚,最终给大家一个交待,可是群众不依,游书记只能和群众代表谈判,听他们述说着心酸的过去和现在咬牙切齿的恨。只见一拨拨人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前前后后,谈了三个多钟头,人群才慢慢有了稳定的迹象。

    游书记留下一干人等继续做好解释工作,抽出身来将三光印染未走的高管请到法院,他想听听这些高管的说法。

    在法院的高墙之内,在一间能容纳四五十人的大会议室里,一排坐着书记等一干领导,一边坐着灰头土脸的高管,像是一场审判。游书记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外在容光儒雅,内在修养斯文,一副眼镜,风范学者,但也禁不起这么恶劣的事件,厉声问道:“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事,搞得这样天怒人怨?”

    游书记似问非问,高管们无人敢回话,他们也有委屈,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怎么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公司到底欠人多少钱,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乱说。

    游书记环顾了每个人,见没人说话,顿时怒火中烧,拍着桌子,指着财务总监,怒声道:“我看这些人都在找你,你又是负责财务的,你说说你们到底借了多少钱、涉及多少人?”

    财务总监看上去50多岁,个子不高,整个人现在被搞得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看上去极为狼狈。干财务的人一般都比较谨慎,这位财务总监也是小心翼翼,但见书记指他来问,回答道:“我就是一个面上的财务总监,负责外账,主要是帮老板跑跑和金融机构;内账都是老板侄女在管,这老板借了多少钱,涉及多少人恐怕也就老板自己和老板侄女知道。”财务总监所言非虚,准确的数据他的确不知道,很多民营企业的账就像是女人的年龄,弄不清楚,搞不明白,还追问不得。

    游书记生气道:“你这推脱的挺干净,那你告诉我,这些人为什么都找你?”

    财务总监委屈地说道:“我不帮老板借了2000多万嘛,自从老板失联后,这些高利贷就请了十来个人天天堵着我,这都两天了,饭都没吃,觉也没睡,又刚好碰上这些暴民,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找我算账。”

    游书记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的同僚,摇着头说道:“你说他们是暴民,我看你们是真正的骗子。”其他同僚齐声讨伐。

    财务总监连忙地道歉:“说错了,说错了,不是暴民,不是暴民。”

    游书记一看财务总监就不是省油的灯,一根老油条,狡猾得很,于是指着财务总监旁边的胖子,问道:“你是负责哪一块的?”

    只见这个人面带凶像,肥头大耳,臀肥腰圆,穿着一身西服,西服上全是灰烬,脚上的皮鞋因为是身体太重的原因,已经压得变了形,见问说道:“我也是债权人,我也是来讨债的。”

    游书记问道:“我刚才看了,你比财务总监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你也是债权人,他们为什么也抓着你不放啊?”游书记转过脸来问财务总监,厉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财务总监道:“安徽的借款都是他在负责,也是来问老板要钱的。”

    游书记表情严峻,厉声呵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这是在犯罪,还想着隐瞒不报嘛,还想着你们老板给你承担责任嘛,快点给我交待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多少钱?”其他官员也三三五五附和。

    那胖子眼神闪烁,快速算计着,心想自己借了那么多钱,都借给了刘小华,本想赚个利差,但刘小华这么一跑,相当于把自己推到了前台,这出去还不得被人砍死啊,现在介入了,正好可以把责任全部推给刘小华,而且现在看守所里也比较安全,因此便老实地说道:“据我所知,老板在江西、安徽、湖北、山东的每个省都有好几个代理,都是帮老板找钱,一些大钱,像百万级别的,老板都是直接借的;有一些小钱,像两千三千、三万五万的,我们就帮老板过渡下,先借过来,再整数给老板。我这边不多,也就千把个人,如果不包括利息的话,金额大概有13亿。实话实说,老板已经很久没付息了,我们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我也希望能够介入,帮我们把钱要回来,否则我出去不得被人砍了啊,而且很多是亲戚朋友的钱。”这人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伤心极了。

    游书记、县长、公安局长等一班领导听见涉及如此多的人数,眉头紧蹙,内心都很崩溃。游书记摇着头,不可思议地问道:“看你说的,千把个人还算少嘛!涉及这么多省,毛估一下这涉及的人数也得上万了吧!你们说说你们都干了件什么破事,伤人害理。”

    财务总监哪能不知道一些事,毕竟跟着刘小华已经十几年了,现在胖子把事情都捅出来了,这时也希望地方能够强力介入,减轻自己的压力,因此插嘴说道:“半年前我看到过老板侄女的几张excel表格,好像是借款明细,上面有一两万人,半年前就有五六个亿,现在只能更多。”其他高管也纷纷交底,希望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游书记听完,怒道:“这都是在犯罪,毫无底线!”然后交待道:“现在负责的同志都在,这件事要立马立案调查,调查清楚到底涉及多少人,多少金额,这些钱到哪去了,挖地三尺也得把问题搞清楚,给人民群众一个交待。”

    面对这种事,领导的压力巨大,再加上这么一天的工作,领导真是疲惫、劳神,于是便结束了询问,取而代之的将是部门的审查。只是依旧有人在轻声地嘀咕: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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