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黑暗,陈奕辰同那人无声对峙着,冷汗已经彻底湿透他的后背。
陈奕辰手上不自觉又出了几分力,那片玻璃就扎进他掌心,温热的血滴落在地上。
他的耳朵轻轻地扭动,尽可能保持最佳听力的状态,以便在仓促间能够做出反应。
突然,病房的灯亮了,就刚才,那人在黑暗中趁陈奕辰失去视野,摸到门边,开了灯。
那人自觉耽搁太久,方想多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也顾虑不了太多。
至于会引起他人怀疑,那又怎么样?等处理掉陈奕辰一切就都解决了。
情况由不得陈奕辰半分迟疑,为了尽快适应突然刺目的光,他迅速眯起眼,留下条缝,紧盯住那人。
这几秒多余的动作,足以提供那人逼近陈奕辰的机会,但是那人并没有任何行动。
陈奕辰恢复了视野,对面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好几的流浪汉,衣衫褴褛。
从那人握刀的手,陈奕辰读出了很多,不间歇的大幅度颤抖,让那人连刀也握不实。
或许那人心底深处也在恐惧,下一刻陈奕辰突然一股无名火起。
虽然他也承认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可他娘的也不至于找个这种货色来消遣自己。
陈奕辰率先朝那流浪汉冲去,因为忌惮那把砍刀,陈奕辰的上身总照着比下身慢上一步的速度略微后倾。
毕竟就是个傻子,拿把刀,也能是凶器,会死人的,对方再不堪,也不敢托大。
“别,你别过来,只要让我在你脖子上砍一刀,他们就给我药,我一拿到药就不为难你。”
陈奕辰给那人的回答,是往他腹部砸去的一记勾拳。
他妈的,往脖子来一刀,还能活?你丫当我傻啊?神经病!
陈奕辰怒使撩阴腿,拳脚尽往刁钻狠辣的地方招呼。
要是下手对象要换成吴二狗,陈奕辰绝对不敢如此。
因为天性的趋利避害,使欺软怕硬成为他们这种衰仔的通病。
刀在流浪汉手中脱出,陈奕辰反脚将其踢得更远些,同时和流浪汉的身体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当流浪汉只感受到疼痛、无心反击的时候,陈奕辰上身动了,以前摇的姿势靠近流浪汉。
陈奕辰借助下压的势,甩手抡在流浪汉太阳穴,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然后陈奕辰悬起手心的玻璃片,却定格在半空。
这轻轻拿起放下间,就可能主宰流浪汉的生死,而对于陈奕辰来说,却要跨越人性。
但是流浪汉要生,陈奕辰何尝不要,最后陈奕辰选择了自己。
陈奕辰闭上眼,咬住牙,强忍着恶心,面容扭曲地把玻璃片扎进流浪汉的右胸口。
流浪汉慢慢瘫软,陈奕辰在他的反抗里,腰腹被重击了好几拳,陈奕辰的伤不巧大部分都在那里,呕出来好几口酸水。
陈奕辰踹开那流浪汉,流浪汉直直栽到门上,撞碎了上边的玻璃。
而方想恰好刚到门外,他探了探病房里的情况,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这算正当防卫吧。”
陈奕辰露出一口大白牙,对方想傻笑,装作无奈的样子。
而他心里的恐惧无人知晓,他的忏悔也只有自己得知,他永远只身一人,饱尝孤独。
……
陈奕辰拖着自己那两条缠着绑带的手,嘴里吹着不知名的小调,只觉得神清气爽。
如果心情好是财富的话,那陈奕辰相信自己现在的状态,就跟突然暴发几个亿的二百五差不多。
因为,陈奕辰终于摆脱了方想,那个中年油腻大叔。
不过坏的一方面是,陈奕辰必须保证,每三天定时同方想联络一次。
如果没遵守,局子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包吃包住。
陈奕辰恨恨咬牙,想起离开医院的场景。
方想很主动为他垫付了医药费,然后关切地对他交代:“记得按时联络啊,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陈奕辰感动得一塌糊涂,可谁想到,这无良的混蛋只是停下来吸口烟,话还没完。
下一句就让陈奕辰彻底垮下脸:“不然到时候没人替你收尸,钱别赖着,记得有了就还,分期没关系,我会加利息。”
陈奕辰心里瞬间一万头羊驼飞奔而过……
“喂,脓包,你他妈跑哪去了?”
陈奕辰笑容立马僵了,慢慢转过身。
陈奕辰已经换上了一副卑微的姿态,可是腹部蓦然传来绞痛,让他弓起了背。
“张,张少,您这是干什么?”
陈奕辰眸子闪过一丝怒气,由于站位和角度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来的是张少哲,土豪一个,逼格不高,全身上下杂七杂八的名牌,脑门上就差写上“土豪”了。
靠着他那暴发户老爸,到处撒钱,混的风生水起,遇事时有人罩着,事发后有人争着顶缸。
这种人陈奕辰是铁定惹不起的,也就一直没有反抗过。
于是,给了张少哲错误的信息,陈奕辰这怂蛋非常好搞。
所以欺凌陈奕辰早是家常便饭,学校里所有人都司空见惯了。
“干什么?呵呵,老子打你还要理由?去,买听可乐来。”
张少哲甩了枚面值一元的硬币,砸在陈奕辰脸上后,弹落到地面。
可形势比人强,无奈,陈奕辰只能俯身捡起来。
一块钱买个鬼,陈奕辰牙关紧咬,面部肌肉细微抽搐,显然动了真火。
但陈奕辰没有表露出来,撕破脸皮换来的只会是一顿社会毒打。
比人弱,就要忍。
他安慰自己,能屈能伸的衰仔,运气不会太差。
“哎,好,我去,您等着。”
陈奕辰怀揣着自己的阿q心理和那一块钱硬币,捂着肚子跑远了。
至于不够的部分,也只好自掏腰包补上。
陈奕辰知道,张少哲并非真的想喝什么可乐,无非是想享受这种颐指气使的快感,这样能给他高人一等的错觉。
那一块钱硬币,肯定也是事先特地搞来的,就为了寒碜他。
陈奕辰倒是无所谓,衰仔被搞再正常不过了,没人搞,没有弱势群体,不存在阶级,世界才是真的乱套。
陈奕辰以最快的速度,将可乐送到张少哲手里,并附上得体谄媚的笑容。
张少哲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然后拧开瓶盖,任瓶中的碳酸气体膨胀溢出。
“你他妈,故意整我的吧。”
张少哲扇了陈奕辰一巴掌,这明显是没事找事,可陈奕辰又必须隐忍下来。
“张少,您息怒,别生气,我再去重新买,算我请。”
“放屁,我们张少还要你请?你小子配吗?还真把自己当玩意儿了。”
陈奕辰瞬间被踹了两三脚,出腿的是张少哲的狗腿刘宇。
平时都是借张少哲的威风到处叫嚣,本人并没什么真能耐。
刘宇找到机会,免不了要表现一下,顺道拍剂张少哲的马屁。
很不幸,陈奕辰则是一块最佳的垫脚石。
陈奕辰笑着看稳住身子,刘宇也是他需要讨好的对象。
打狗还得看主人,得罪刘宇跟得罪张少哲的性质差不了多少。
“宇哥说的对,我他妈就是贱,我哪有那资格请张少。”
陈奕辰立在原地,不停地掴起了自己的耳光。
这一刻他渺然如尘埃,那种卑微是嵌入骨子里的。
他在所有人眼里就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衰仔,本色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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