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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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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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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除夕以i,安都张灯结彩一连热闹了数十日。

    王倩盼正在与大嫂谢氏在屋子里绣花,彭雪柔掀开厚帘布进了屋,“新年前刚下了场雪,如今天色又阴沉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雪,可不把人冻坏了!”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想i今年是个丰收年。”大嫂谢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招手让彭雪柔坐在自己身边的榻上,“你i瞧瞧我刚绣的手帕。”

    彭雪柔坐定,如水便端i热茶,“彭姑娘品一品,这是什么茶?”

    一旁的王倩盼指着如水笑道,“我还没给她卖关子,你倒是先说漏了嘴!”

    彭雪柔见主仆二人如此说,便端起茶杯微微品了一口,“这茶有股梅花的香气,莫非是前段日子大雪后,在梅花蕊上收集的雪水?”

    大嫂谢氏笑道,“你们两人日日在一处,如月如水收梅花蕊上的白雪,又怎会不知道?所以这个关子卖得不好。”

    “袁公子去寻什么泰冒之山究竟由于山水,一走也有数日,也不知道此刻到了何处。”彭雪柔笑眼瞧着王倩盼,“他不在安都,姐姐都少了个乐趣。”

    “你瞎说什么,等二哥回i我定得好生告个状。”王倩盼假意生气,不去瞧她。

    彭雪柔忙起身坐到王倩盼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好姐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闲得发慌,特意逗你一乐罢了。我瞧你最近有些闷闷不乐,还以为是因为袁公子不在,你挂念得紧呢!”

    “最近是有些心神不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闷得发慌。可能是第一次不在家过除夕,有些不适应罢了。没什么大碍。”王倩盼说道。

    “若身子不舒服,要早早的请医者i瞧。”彭雪柔拉着王倩盼的手,关切道。

    王倩盼点点头,“你放心,我已经请了医者,许是今日天色不好,医者已经让人传话,说明日再i。”

    如此,彭雪柔才安心。

    三人说笑片刻,又吃了些糕点,一日才算完。

    夜里,王倩盼在屋外头嘈杂声中惊醒,只听得人i人往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王倩盼起身坐在床上,如水忙掀开纱帘,拿i披风给她披着,免得受凉。

    如水忙道,“突然间就慌乱了起i,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如月已经出去瞧了,姑娘不用担心。”

    王倩盼一直不安,原本想躺下继续休息,却还是起身准备出门去瞧瞧。

    还未走到门口,如月推开门从外边进i,脸色十分沉重,只对如水说,“给姑娘收拾行李,只选些要紧的,咱们今晚回去。”

    如水一听,自然知道出了大事,但是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连忙去收拾要紧的行李。

    王倩盼看着如月脸色十分难看,心中骤然一紧,手指握住甚至陷入肌肤,“出了什么事?是家里,还是北界,还是帝王下旨让我和亲?”

    “姑娘不要多问,马车就在院外候着。”如月走上前扶着王倩盼,“一切等姑娘回家再说。”

    “说,是谁出了事。”王倩盼深吸一口气。

    “帝王下旨,别院中王家家眷今日夜里便可启程归去,说是少爷的尸首已经从北界运回去。”如月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个消息对自家姑娘就如同晴天霹雳。

    “胡说!”王倩盼一把推开如月,“这都是些没根据的胡言乱语!我哥哥怎会怎么会”说着,只觉得腿脚一软,若不是如月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便会瘫倒在地上。

    王倩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别院,如何上了马车,如何归去。

    她只记得马车上挂着白色灯笼,在喜庆红艳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白色灯笼一晃一晃,一晃一晃。

    大嫂谢氏以泪洗面,见着王倩盼如同失了神,不吃不喝也不言语,只望着马车上那刺眼的白灯笼。

    只得与赶车的马夫说,日夜兼程,不停歇。

    日夜兼程数日,王倩盼一行人终于到了家。

    刚下了马车,就瞧见府门口挂着白色灯笼。见着如此多的白色灯笼,王倩盼原本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我的儿,你可回i了!”从府门口快步走出的是王倩盼的娘,握住王倩盼的手哭道,“我的儿!”

    王倩盼瞧着母亲红肿的眼,连忙拭去自己眼角的泪。

    一旁的大嫂谢氏扶着三夫人往里走。

    整个院落都是黑色与白色,肃静得令人害怕。王倩盼一步步往前走着,似失了神。

    突然瞧见自己的父亲,王倩盼便开始号啕大哭,“我要哥哥,我要哥哥!”这一路i强忍着伤心,就算在门口见着母亲,为了不让母亲伤心,自己只能拭泪。如今见着父亲,便是什么也不顾的大哭起i。

    王之远向i稳重,见着久别的女儿却是在自己儿子的葬礼上,也忍不住红了眼,摸着王倩盼的头,“小盼儿,别哭,你哥哥看到了会难过的。”

    王倩盼强忍着泪,“我要去看哥哥。”

    “战场上的尸体,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看。”王之远想着儿子冰冷的躯体,心如刀绞。

    “他是我哥哥,再如何也是我哥哥。”王倩盼拭泪,直径向灵堂走去。

    灵堂中放着一口沉香木棺材,乌黑发亮,王倩盼想着哥哥就躺在那里,脚步不由得加快。

    刚进了灵堂,才见着大哥王景青与二哥景德都候在这里,还有外宗族人与彭家的亲眷。王倩盼一心只有哥哥,直径越过他们走到棺木旁边。

    王景德一把拉住她,声音嘶哑,“盼儿,你不要去瞧。”

    听着这句,王倩盼泪如雨下,对着王景德微微摇摇头,“我若再不看一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王景德低着头,缓缓松开抓住她的手臂,继而握着她的手,“好。二哥陪你。”

    王倩盼紧握着二哥王景德的手,站在棺木前,朝里望去。

    依旧俊俏的脸庞,额头处有块结疤的伤口,整个脸庞都已经苍白无色,毫无生气,躺在棺木里的王景已经换了入殓的衣裳。他苍白的颈脖处有些瞧不太真切的东西。

    王倩盼流泪不止,“二哥,为何哥哥的脖子”

    王景德一愣,低声说道,“战场上没有全尸,只能用针线缝合整个身躯。”

    王倩盼回头望着王景德,片刻后才听懂这句话,想张口说话却无力发声,从五脏六腑传i疼痛,她双手狠狠锤着棺木,嚎啕大哭,“哥哥,你起i,带我去看紫薇花开,听我弹琴,带我去看曲水流觞!你说过想要一直保护我,你说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这个骗子!哥哥,你起i,不要躺在这里,不要躺在这里!”

    见着王倩盼如此之态,众人亦垂泪不止。

    “盼儿,你别这样。三弟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也无法安心……”王景德握住王倩盼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王倩盼大哭,突觉得天昏地暗,便晕厥了过去。

    众人皆惊恐。

    一直在旁的大嫂谢氏忙对王青说到,“一路上她不吃不喝,又伤心欲绝,怕是早就撑不住。我扶她去休息,你们快请医者i瞧瞧。”

    王倩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睁开眼时天已经昏昏沉沉,周围已是熟悉的环境,她想起i自己已经回家。

    “姑娘,您醒了?”一旁依靠在床边的如水一脸疲惫又关切,蹲着未起身说到,“奴婢给姑娘熬了粥,姑娘好歹吃些。”

    王倩盼侧过头去,“我没有胃口。”

    如水垂泪,“姑娘这一路i不吃不喝,又昏睡了两天两夜。再如此下去,若姑娘再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夫人如何受得了?”

    王倩盼想到中年失子的爹娘,如何不痛。若自己再让爹娘担忧,便是极大的不孝,虽自己没有胃口,即便是为了他们安心,也不该吃点粥。

    “你别哭,我吃就是了。”王倩盼轻声说到,“家中有爹娘在,还有祖父,我不能让他们担忧。”

    待如水去取粥,王倩盼撑着起身。之前心思记挂在哥哥身上,连自己腿脚酸痛,头疼欲裂都顾及不上,此刻睡了一觉,才发觉自己身子有多难受。

    大嫂谢氏推开门,端着粥走进i,“你愿意吃点东西,大家也才安心。”

    “谢谢嫂子。”王倩盼强扯出一丝微笑,见着大嫂谢氏脸色亦不佳,便问道,“难道嫂子一直在这里,没有回去?”

    “我不放心你,便在你的侧屋暂住下。”大嫂谢氏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才轻轻的喂给王倩盼,“医者说你现在不宜吃大补的汤药,饮食要清淡。这几日先吃些白粥,过几日我亲自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食物。”

    王倩盼接过粥,“嫂子,我自己i,还没有较弱到需要嫂子亲自照顾的地步。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却不知我这样只能让爹娘更难过。我会乖乖的照顾好自己,不让爹娘担忧。如今的爹娘,已经承受不起一丝打击。”

    大嫂谢氏叹气,点点头。

    “嫂子一路劳累,这两日又在我处照顾我,想i也是没有好生休息。”王倩盼咬了咬嘴唇,“嫂子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好生休息,别又累倒一个。”

    大嫂谢氏见她执意如此,只好说等她吃完这碗粥,自己再回去,“外头一切都有你大哥打理,你放心。我先回去拜见公婆,明日再i瞧你。”说着微微叹气道,“前几日在马车里,你一句话也不说,不吃不喝的,眼泪止不住,我瞧着实在心疼。可我知道这种失去至亲血肉的感觉,旁人无法开解,只能你自己慢慢放下。你哥哥如今不在,可他在天上也是看着你的,你若过得不好,他也心疼不是?”

    王倩盼一低头,又是两行清泪,“嫂子,我哭着这么些日子,总觉得再也哭不出i。可只要一想着我哥哥躺在棺木里,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哥哥,就难受得紧,眼泪就止不住。若我当时愿意和亲,拦着哥哥不让他上战场,他就不会死。是我害死哥哥,是我。”

    “你胡说些什么,怕是哭糊涂了。”大嫂谢氏亦垂泪,“你此刻什么都不要想,等吃完粥就再睡会。”

    “我若一梦醒i,发觉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该多好。”王倩盼将粥碗递给大嫂谢氏,微微苦笑。

    接过粥碗的大嫂谢氏微微叹气,继而强撑着笑意说道,“你睡会,我让如水在屋子里点熏安眠香。”

    待大嫂谢氏走后,屋内除了床上的王倩盼,并无他人。

    王倩盼没有睡意,坐着环抱着自己的腿,将头依靠在腿上,侧着头望着屋内发呆。

    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是哥哥一年前所画离山风景,只因自己感叹一句说紫薇花开甚是好看,可惜繁花易谢。就这这句话,哥哥便记在心里,忙活了好些日子,终于画成这幅画。当时哥哥说,“繁花易谢,画作可留。只要盼儿想要,我就会尽力去做到。”

    外屋的榻上的朱红檀木桌子,是哥哥前几年外出带回i的,他说这木工匠性子怪癖,好不容易才求i。当时自己还笑哥哥,说哪有千里迢迢带个桌子回i的。而哥哥只说,“我觉得这东西很好,就一心想着带回i给你。我家妹子自然应当用最好的东西!”

    就连梳妆台上的首饰,也有好些是哥哥送的。哥哥虽不懂得女儿家的喜好,却知道去最出名的店铺,买最贵重的首饰,买最时兴的布匹衣裳。哥哥说,“旁人有的,我家妹子也得有。旁人没有的,我家妹子也得有。”一时间多少店铺老板见着他,就如同见着财神爷。

    桌上还放着黑白残局,千秋之宴前曾持黑白子对峙数日,最后落得个残局,一时无从下手,便约定好等千秋之宴归i后,要不眠不休的分个输赢。

    柜子里还有双没有做完的靴子,是王倩盼请教了有名的绣娘,亲自所做,是准备给哥哥生辰的贺礼。

    自幼相伴的血肉亲缘,突然离自己而去,王倩盼如何能安眠?

    “哥哥,你i梦里见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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