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顾迟昏死的原因,陆逍与落樱也不敢随意赶路,背着顾迟继续往西走了几里后,两人看到一间破庙,眼看夜色将至,他们便打算在破庙里将就一晚。
陆逍开玩笑道:“宁在坟头睡,不过破庙夜。”
落樱很是当真,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说道:“这里风水一般,不是阴宅,应该没问题。”
陆逍问道:“你还懂风水?”
落樱得意地一笑,“那是,我们阴阳师能占星卜卦,寻龙堪舆,看风水这种入门的本事,当然不在话下。”
陆逍将顾迟安置在破败的佛像下,说道:“我去生堆火,你们阴阳师什么都会,医理也该知道些吧?”
“懂一点,但是和你们大徐不太一样。”落樱取出一张符箓贴在顾迟的脸上,然后端坐在他面前,念了几句家乡话。
“顾老板就是受了点惊吓,五脏六腑都没事情,就是胆子缩了一圈,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陆逍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落樱解释道:“他头上这张符可以将人的身体内部的样子传递到我脑子里,在我看来,顾老板体内的肌理骨骼,一清二楚。”
陆逍连连惊叹,“厉害厉害。”
升起火后,原本阴暗的破庙一下子变得敞亮,火堆并不是为了取暖,在这三伏天,生火取暖真是脑子有病。有火只是为了漫漫长夜有个寄托,不至于眼前一片漆黑。
静等顾老板醒来的这段时间,陆逍与落樱毫不见外地坐在庙门前,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留下一片绚丽的晚霞。
“明天又是个大热天。”陆逍有些无奈。
落樱好奇问道:“你们大徐人都能算到明天的天气吗?”
陆逍哭笑不得,指了指绚丽晚霞,“我们大徐有句老话,‘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那师傅没有教过你?”
落樱摇了摇头,“师傅只教我抓妖怪的本事,从没讲过关于大徐的事。”
陆逍又问:“你师傅他厉害吗?”
落樱很认真地点头,“他很厉害,比你师傅还要厉害。”
“你知道我师傅是谁?”
“当时在场的,有谁不知道?”
陆逍想了想也对,又问道:“你一个霓虹国的人,为什么会在临安同盟里?”
落樱如实回答:“我们阴阳师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给我钱,我就来咯。”
“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她忽然神色黯淡起来,“不过我其实不想杀那个道士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人。那个道士死后,我觉得我所在的一方是错的,我就悄悄逃到了角落里,之后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
陆逍安慰道:“那又不是你的错,况且你也没杀他,是汉北蝉杀的他,大家各为其主,何错之有?”
落樱笑着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呢?你好像是大徐朝廷钦点的罪魁祸首,怎么跑到这来杀妖怪了?”
陆逍整个人躺倒下去,双手托着头,意味深长道:“我的事,说来很复杂,也很漫长,前面的事,我在洪武都说过了,后面我被无忧救走后除去了心魔,但也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东西。”
落樱想了想,“所以,你说的不会生气,是真的不会?”
陆逍看着天,点了点头。
落樱反过来安慰道:“虽然我不了解你的处境,不过在我看来,七情六欲没了怒,对你是件好事。洪武大战之后,我对大徐的看法完全变了样,原来真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洪武那么多高人,个个想要杀你,你要是有怒,很容易暴露自己。”
“我虽然打不过他们,但要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信不信,他们洪武上下几百名弟子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落樱扑哧一笑,“以前我信,现在?你就是个憨货。”
陆逍鼓起腮帮子,似乎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气方式,他忽然指了指落樱的佩剑,“之前见你在洪武用的是符箓,怎么现在改用剑了?”
落樱拿起自己的佩剑,为难道:“其实我根本不会用剑,在我们国家,用的都是刀。不过你们大徐好像有句老话来着,叫什么‘鱼香碎蔬?’”
陆逍忍俊不禁,“你说的是入乡随俗?”
“对,就是入乡随俗,我看你们大徐男男女女都那么爱用剑,就花钱买了一把,假装自己也是大徐人。”
“咳咳!!子曰:有妖怪!”
顾迟忽然病中惊坐起,左顾右盼的看了几眼,才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破庙里,身边还有个火堆。
“我说怎么觉着热,到底是那个没脑子的会在三伏天烤火的?”
“是我生的火。”
顾迟一听是陆少侠的声音,急忙改口道:“这火生的实在是漂亮,你看这火苗,你看这木柴的摆放位置,还有这火堆的方位,一看就是一个高人所放。”
顾迟边赞扬边走出来,忽然看到落樱,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支支吾吾道:“女、女侠饶命。”
落樱解释道:“顾老板,那妖怪是我的式神,很听话的,不会伤害你,要不要我叫出来让他和你打个招呼?”
“别!女侠!万万不可!”顾迟头摇地像拨浪鼓,但看到陆逍平静的样子,便知道落樱说的不假,那妖怪不会恶意伤人,于是放松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竟觉得有些眼熟,于是跑出破庙,看了看外边的样子。
陆逍和落樱见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张牙舞爪地跑了回来,大喊着:“两位快走!这是间凶庙!”
话音刚落,破庙的八扇大门竟然自己砰地一声关上,把刚要进门的顾迟又扇飞了出去。
顾迟捂着鼻子喊道:“你们两个快出来!这庙里面有厉鬼!已经杀了好多人!”
只是任由顾迟喊叫,庙里面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随着八扇大门关上,庙里佛像开始扭曲,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佛像旁的几尊罗汉也顷刻化为累累白骨,诡异地扭动着。
陆逍面色平静地站起来,扭头看向落樱,“你不是说过这破庙不是阴宅么?”
落樱咬唇无奈道:“我又没说它不是鬼宅。”
忽然鬼面佛像周围的八个骷髅从高处跳下,一步步朝着两人走来。
陆逍打了个响指,背后木剑应声出鞘,悬浮于他肩旁。
“你想办法破了这个结界,我来挡住他们。”
落樱点了点头,取出一张符纸贴在紧闭的门上,“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她以模糊的大徐官话念出口诀,陆逍破天荒地听懂了几个字,便也猜出了全句。
八巨骷髅步步紧逼,陆逍双指轻轻挥动,木剑随之飞出,将一具骷髅的脑袋直接削飞。
他将木剑收回,吐出了一口浊气。
凭空御剑要耗费大量的气机,以陆逍现在的修为,能够御剑刺出一剑已经是极限,再勉强下去,只会产生御剑半道掉落的丢脸场面。
他持剑在手,脚下步步生莲,一朵莲花便斩断一具骷髅,自从到了乙品境界,步生莲的使用次数也从最多五步变为了七步。虽然只是两步之差,但在实际战斗中来说,每增加一步都是质的飞跃。
七步下来,骷髅正好全部垮散。
鬼面佛像发出一阵阴冷鬼魅的笑声,八具骷髅竟有重新排列组合到了一起,伴随着一阵卡拉拉毛骨悚然的声音,骷髅们再次站了起来。
陆逍皱了皱眉眉头,心里已是一万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出口却是,“这厉鬼好生厉害!”
落樱拿了几张符纸给他,交代道:“你把这些符贴在它们身上就能切断它们与正主的联系。再坚持半柱香的时间,结界就能破除。”
陆逍接过符纸,看到上面乱七八糟画着一堆东西,心说鬼画符原来不只是个随口说说的词。
身后蓝光闪动,冷不防一个巨大的赤红身影从陆逍头顶飞过,抓起一个骷髅就是一顿撕扯,直到骷髅浑身上下再没一根完好的骨头,那赤红怪物才把无趣地将其扔下,最后还不忘留下一根骨头,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陆逍再一次皱了皱眉头,心中刻下一个警告,身后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惹。
一人一妖相互配合,一个只管砸,一个只管贴,三下五除二,八具骷髅就零零散散地遍布在破庙的各个角落。
这一次,无论鬼面佛如何怪叫,骷髅再也没能站起来。
陆逍剑指鬼面佛:“这位鬼兄,为何不去往冥界轮回,要留在这里害人呢?”
鬼面佛用极为刺耳的声音喊道:“我受尽屈辱折磨而死!如何转世?!如何轮回?!”
陆逍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怨灵鬼,也难怪戾气这么重,你死前有什么怨气,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妖鬼录》中记载:怨灵鬼,天下万物皆有怨,死时含怨,死后魂魄不散,怨气强烈则化为厉鬼,永世不入轮回。怨灵鬼可化形杀人,吞食气血与被杀时怨气,周而复始,直到怨气到达顶峰,化为鬼煞,届时除非阎王亲临,否则世间无人能治。
从破庙的尸骨来看,这个怨灵鬼前后一共杀了八个人,但吸收的怨气已经能够设立结界,操控尸骨,若是任由它继续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一方祸患。今天既然遇见了,陆逍就不能不管,要么替怨灵鬼报仇解怨,要么就直接让它魂飞魄散。
怨灵鬼面对陌生人好意,似乎并不领情,“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今天就不吃你了吗?”
鬼面佛忽然动了起来,一张狰狞的脸面愈发扭曲,头顶更是长出两只巨大鬼角,散发着浓浓黑气。
佛像外壳层层脱落,露出里面褐色血肉,那是怨灵鬼至今为止吸收而成的肉身。
等到怨灵鬼整个站起,一身黑气萦绕身旁,竟比落樱的赤红妖鬼还要来的高大威猛。
赤红妖鬼咆哮一声,借着破庙柱子猛蹬,朝着怨灵鬼扑去。
怨灵鬼气势不输,朝迎面而来的赤红妖鬼还以咆哮,两只脚猛地用力,将地上石板压碎,两只巨大的鬼爪抓住赤红妖鬼头上的两个角,猛地将他按在地上。
未等赤红妖鬼缓过劲,怨灵鬼便搬起脚边巨大的莲台,狠狠砸在赤红妖鬼的头上。
赤红妖鬼双腿一阵抽搐,便再也没了动静,最后化为了一堆灰烬,只在地上勾勒出一个轮廓。
陆逍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庆幸有个炮灰试水,否则自己难免和那赤红妖鬼一个下场。
面对妖魔,比起人来,更为棘手,起码面对人,自己可以知道对方的实力,武道境界,心里有底,而且人有人性,没有深仇大恨,没人会愿意下死手。但是对于妖魔,很难知道它们的实力,而且它们嗜血如命,一旦动起手来,便是至死方休。所以无论是阴阳宗还是捉妖师一脉,每个人都是世上排的上名号的绝顶高手。不是因为只有高手才能斩妖除魔,而是因为面对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没有实力的,都活不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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