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当飞机慢慢从深圳宝安机场升空,伊平川心里慢慢送了一口气。总算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了!对于深圳,伊平川并不讨厌,也谈不上多喜欢。那句“来了就是深圳人”的城市口号,让伊平川在这里埋头奋斗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伊平川在华威从大学实习生做到了运维专员,现在主动调往非洲刚果金,已经升到了大区经理。对于这个伟大的公司,伊平川对自己身为华威er发自内心的自豪。这种自豪,反应到工作上,就是对所有加班无怨无悔。
在深圳华威坂田基地的办公大楼里,伊平川的工位旁就放着折叠行军床,晚上加班累了就眯一会。他没有详细统计过,估计这三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加班超过凌晨两点。起码有200天的时间,都熬过了通宵。换来的,是领导的赏识和项目完成的成就感。
真正让伊平川伤心的,是相处了大学四年,工作三年的前女友洪妍。整整七年,说分就分!伊平川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想当年,在暨南大学摄影社,伊平川对洪妍一见钟情。认识第一个月,光偷拍的照片都足矣开一个摄影展。当伊平川小心翼翼地接近,绞尽脑汁地在暨南大学校影院,贿赂放映的同学,将自己拍的照片做成视频短片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出来。有的是洪妍闭着眼睛闻着三角梅花香的侧脸,有的是她俯身捡起木棉花瓣的背影,有的是她抱起流浪小黄猫眼角留下泪水,有的是她光脚在肇庆小溪边踢水的调皮身影……
是惊喜,是害羞,还是生气?伊平川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洪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看到5米高的大屏幕放映自己的照片是什么感觉,什么心情?因为那时他正在校影院门口,用蜡烛摆成一个俗套的心形,而他自己就拿着一束99朵香槟金玫瑰坐在蜡烛中间,等着电影散场。
当看完电影的同学,捂着嘴巴窃笑着围在伊平川周围,伊平川的心里充满恐惧,觉得仿佛掉进了藏着恶龙的无底深渊,洪妍是班花,是那么美的天使,怎么会看上自己?他很怕,很想起身逃走。
起身的那一刻,洪妍慢慢走到了伊平川的前面,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一个同学在洪欣背后一番忙碌架起投影机,里面播放的,正是洪妍手机里的照片。有伊平川给小黄猫喂奶的照片,有他藏在树后偷拍的影子,有他在小溪边扶起将要摔倒的洪妍……洪妍早就知道伊平川暗恋他,摄影社的同学也恶作剧似地拍下这些照片,并把这些照片传给了洪妍。在大约1000个同学的见证下,洪妍就这样成了伊平川的女友。
大学四年,伊平川都在醉人的幸福中和室友的羡慕中度过。大学毕业后,伊平川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华威,洪妍也跟着他来到深圳,入职一家数字媒体公司。毕业后的三年,伊平川一直在华威拼命奋斗。
他心里计划地很好,想拼个三年就买房子,然后将洪妍娶回家。可他忽略了,2015-2018年,深圳房价涨得有多疯狂?结果,房子没买到,长期的加班反而让洪妍成了别人的“红颜”。洪妍新认识的男人是富二代小开,开着保时捷卡宴,住着深圳华侨城的香山美墅,他不用在华威天天加班到深夜两点,不用去关心基站运营数据,不用全世界各地去争取订单……他可以天天用卡宴载着洪妍去park酒吧街夜蒲。
“我只是不想跟一部手机,或一个空房子恋爱……”就这一句话,给伊平川七年的感情判了死刑。
几天之后,公司内部内聘去非洲出差的职位,伊平川想都没想直接报名,第二天就得到领导首肯,并被派驻刚果金办公室;第二天下午他就订了去刚果金首都金沙萨的机票;第三天晚上就上了南航的飞机。
刚果金在哪里?伊平川完全没概念,他只知道要乘25-30个小时的飞机。而且中间还要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转乘埃航的飞机,两个字,麻烦!非洲这破地方,除了穷还能有什么?伊平川不关心,也不在意,他当然没想到之后一年会在这片神奇的土地遇到那么多精彩神奇的事情。
飞行了几小时后,伊平川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昨晚和华威的室友喝了那么多珠啤,有些尿急。
“exce ,can i……”看到坐在旁边的是黑人妹子,伊平川本能地用英语借过。可他的英语很烂,他在大学选修的也是法语,这也是公司派他到刚果金的原因,那里的官方语言是法语。
“没关系,你可以说中文!”没想到旁边的黑珍珠中文很熟练,而且还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也就是有一点点的粤语声调。比如说“没关系”,粤语里就是“唔紧要”,黑珍珠说的就是“唔关系”。
“唔该!借过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伊平川忍不住多打量了这位黑珍珠一眼。伊平川在电影里看见过最美的黑人,是哈莉贝瑞和娜塔莉伊曼纽尔。而这位比起娜塔莉不逞多让,也是纯种黑人那种吸收反光的黑,而是混血的褐色,身材看得不仔细。但那张脸大眼睛、高鼻梁,深邃的五官透露着别样的分清,绝对的明星脸。
“你好,你会中文?”伊平川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搭讪,接近30个小时的航程,实在太无聊了。
“少少,我在广州中国留学。”(注:少少,是粤语中一点点的意思。)
“哦!哪个大学啊?”
“暨南大学,国际商务系!”
“啊?”伊平川没想到做个国际航班还能遇到黑人校友。“我是国际商务2015届毕业生,你是?”
“哦?学长你好,我刚刚毕业,是2018届毕业生。”
“我大你三界,我记得大三的时候,我还参加过迎新活动,中间就有十几个黑人留学生,应该就有你吧?”
“应该是,呵呵,这世界真小!”
就这样,飞机上认识的学妹,让这30个小时的航程不再那么无聊。两个人从邵逸夫体育馆那几个蒙古包,到情人路旁高大的木棉花,到充当校园招待所的护士楼,到陶育路小吃一条街上的阿贞拉肠……两个人聊的不亦乐乎。
“飞机即将到达刚果金沙萨内德吉里机场,请各位乘客打开遮阳板……”
当机舱里响起法语的通告,预示着30个小时的航程终于即将结束。虽然伊平川有些依依不舍,两个人还是不得不结束愉快的聊天。
“再见……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莱拉洛佩斯,你可以叫我莱拉。”
“还有,留个电话吧。也许日后还会相见!”
“我们恐怕不会再见了,拜拜!”
“我叫伊平川,拜拜!”
背着背包刚走到入境安检口,伊平川就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神奇。黑人同胞全都非常快速地通过,外国人不管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全被留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随身携带的包和口袋,全部被翻了个底朝天。
伊平川还傻呆呆地问,查什么。对方直接回了句,违禁品。天地良心,他一个来建设非洲的人,带什么违禁品。当翻到伊平川的钱包时,安检的黑兄弟顿时眼睛一亮,他直接喊旁边两个差不多每个150公斤高大威猛的警卫,要将伊平川带走。
伊平川开始有点慌了!这个情节在电影里似曾相识,都是查出旅游携带毒品时,带进小黑屋。小黑屋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少不了一顿毒打,严刑逼供,恶意栽赃什么的!伊平川自行脑补,越脑补,越害怕。他拼命挣扎,甩开小黑。押送的黑壮汉顿时火了,直接抽出警棍,按下按钮,对准伊平川的脖子,上千伏的电火花顿时发出幽蓝的闪光……
“bas les pattes!住手!”危机时刻,莱拉赶到,把伊平川从上千伏的警棍下救了下来。别看莱拉是个女人,平时那么温柔,但她发起火来简直像一个女王,女王般的气场和威严。
“他是中国华威的员工,你们怎么敢这样?”
“我们……这……大家都这样……”奇怪的是,那两个150公斤的黑壮汉居然怂了。
莱拉又跟跟机场的警卫说了几句,又回到伊平川身边。
“给他100美元吧!”
“什么?”
“对比起,让你看到了我们刚果丑恶的一面。机场的警卫收入都很低,所以他们要向外国人索要小费,这已经形成了惯例!本来过安检只需要30美元,但那个腐败的警卫说你闹得太大,要给100美元。”
伊平川不情不愿地给了100美元过去,两个黑壮汉顿时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挤出两个傻乎乎的笑容,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刚才还一副杀猪佬的样子,变得可真快。
过了安检,还有一关,就是免疫检查。这个在国内领导就提醒过,免疫证是一个黄色的小本本。伊平川在出国前也认认真真打过各式疫苗,可这,并不是重点。通关口旁,一扇小脏兮兮的木闸门上写着法语的“防疫站”,木闸门前,站着一个医生模样的老黑,他什么也不做,就是拿着针对对着想要过关的人群傻笑。
老黑所谓的白大褂上,不知是沾了灰尘,还是穿了太久,一片黄渍,简直应该改名“黄大褂”。他手上的针筒更可怕,还是那种老式的玻璃针筒,针筒上方的玻璃还缺了一个口。针上面还挂着一滴暗黑色的血液,如果打免疫针,看起来不像是要换针筒的样子。在非洲这片艾滋病携带率高达百分之二十的土地上,上去打一针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莱拉轻轻地拍了拍伊平川的肩膀,轻声说道:“别怕,给20美元就能过去!”
伊平川闪电般从钱包里拿出20美元,迅速塞到前面的机场人员手里。结果,免疫证翻都没翻开,护照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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