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恍恍惚惚的跟着个穿黑衣服的人往前走,一路走过了土地庙,核对了户籍,又被压着走上了黄泉路,
在踏上黄泉路的瞬间,前方就出现了个穿着古代长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端着盏绿豆大的油灯,时远时近的一直在前方飘飘忽忽的指引着。
这点光亮虽说不大,但在这条看不到日月星辰跟土地尘埃的大路上,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还是能让人有个方向知道往哪里走。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终于在油灯熄灭前走出了黄泉路,一踏出了黄泉路便到了望乡台。
台子用石头高高垒砌,上去的台阶上长长的队伍排着队轮流上去。周铭被鬼差压着到队伍最后面排队等候。
等待的时候他的意识一点一点的终于清晰起来,他也终于想起来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死了。
死在黎明前将明未明的时辰,死在了离光明只有一寸距离的地方。
往后只有不能见光的周铭,没有了能站在太阳光下的周铭。
他的伤感,他的哀叹,他的抱负,他的理想,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他的尸体被焚化炉火化的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周铭排的队伍一点一点的往前移,他的心思也慢慢的接受了自己已死亡的这一事实。
毕竟不接受也不行,因为他刚一站上望乡台,就看见阳世里他的尸体已入殓。他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很陌生,明明脸一样身材一样,只是他是虚无的,魂魄是透明缥缈的看不到脸,看不到虚虚实实的形体。
而尸体这些倒是看的清楚,但他惨白的脸,身上一块接一块斑驳的暗紫红色尸斑密密麻麻的出现在裸露在外手臂脚腕,还有脖子与脸颊这些衣服遮挡不住的地方。
身边的亲朋好友神色悲痛,周铭的父母跟妹妹则是哀恸欲绝,任由旁人无论怎么拉扯,还是不住的往棺材边扑过去。
周铭神情淡漠——或者该说自从他死后到现在,他的神情就不像原先的一脸木讷,他看着父母妹妹还有亲朋好友悲恸的神色,他的脸上较之边上这些死过一边还在要死要活的鬼魂们的对比下,简直冷漠的像是棺材里躺的不是他本人。
但他转身走下阶梯,跟着鬼差走过恶狗岭,跨过笔直的金鸡山峰,将将要进入野鬼村时,他脚步一顿停下了。
两位鬼差也跟着停下了,但他两的停下还伴随着勾魂锁链往周铭身上招呼。
周铭也不反抗,因为他现在的意识都在脑子里那一点一点浮现的情绪里,自他走过了恶狗岭跟金鸡峰,他的魂体就慢慢的凝实了起来。
那出走的各种喜怒哀乐也像是随着他凝结起来的魂体而跟回来了。
他现在的脑子满满的充斥着年迈父母悲痛的脸上掩盖不住的皱纹,往日他的父亲每日出门都要打理一遍的乌黑短发里也掺杂着大半白发。
还有妹妹往日精灵古怪的俏丽脸上也是挂满了泪痕。
周铭觉得他真是个混蛋,真是个不孝子,居然让父母晚年临近退休也不安生。他抬头望向地府永远都是雾蒙蒙的天空。
过了会儿,他无奈的笑了,他忘了他现在哭不出来了,还想着装一下文艺,来个45度角的仰望天空把眼泪给憋回去。
‘周铭,你老实点,等到了酆都城你就能领号排队等待转世轮回了。’
‘周铭,赶紧走,别耽误时间。’
鬼差用勾魂锁链捆着周铭,拖着他往野鬼村里走。
周铭被两个鬼差粗暴的拉进村里,进村之前他转头看了一眼走过的金鸡峰,越过最顶上的鸡冠看向望乡台的方向,在心里默默的道了句别。
野鬼村里舞龙舞狮的有、敲锣打鼓的有、踩高跷的有,可以说是哪哪都透着一股人味。
但对于周铭来说,这个热闹的景象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看着怎么就是哪哪都不对劲,就好像是穿越到了五六十年代的那种感觉。
最后周铭死皱着眉头,带着一脸的不可言说的表情走过载歌载舞的人们,在这些人的诡异目光下硬是生生的挤过人群。
穿过人群后他在人流量少的街角站定,对着这些人们说道:
‘你们真是太敬业了,死了这么久都还保留着这些传统节目,不像我们现在的年代,那些大爷大妈就会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抢篮球场,拖着音响放着社会摇还有凤凰传奇的歌跳广场舞。’
周铭捧着手对着他们来了个不标准的拱手礼:‘希望你们能一直保留住这些节目。’
说完他留下这些僵住的魂魄们转身出了野鬼村,走的时候他好像隐约听到了身后有声音在骂他,但想想又不可能,夸奖倒还差不多。
但是地府的设施还有思想是不是都是像这样都是停留在以前的旧社会年代,要是这样的话他不是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电脑了么?
想想死了跟亲人们生离死别就已经够惨了,现在还有更惨的在后面等着他。
他都觉得对待亲人的离别的他可以接受,但这些他接受不来。
周铭带着这些念头走到奈何桥,在桥头接过了鹤发鸡皮的孟婆递过来的孟婆汤,他试着喝了一小口。
立马被这黑暗料理噎的吞下去也不是,想吐出来又被孟婆盯着,最后只能无奈的咽下去,又在孟婆催促的声音中捏着鼻子把剩下的也给灌了下去。
喝完他把碗还给孟婆,带着一嘴的诡异味道走过奈何桥,站在酆都城城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想着电视剧还有游戏都是骗人的,孟婆根本就不是那个软萌或者是御姐类型的,她就是个耆耄老妇人。
两个鬼差押着周铭对着守在城门口的守将出示了黑色令牌,牌子呈椭圆形,黑色木质的,上面用白底红字书写着个大大的鬼字。
守将看了一眼就放行了。鬼差押着周铭跨进城门,一抬腿跨出一步,周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他们便出现在了一座肃穆的府衙前。
衙门前没有立着两头石狮子,反倒是放着两座石制的玄龟,蛇尾盘旋在龟背上,龟那个头回身与蛇头呈现一种对立的姿势。
他们踏进了正大门,就走到了大堂,其中在经过大堂时的道路上也有一些鬼差押着鬼魂往外走,但这些鬼魂就像受了一番蹂躏一样,模样可以说颇为凄惨。
大堂前两边各有几个鬼差拿着水火棍站成两排,前头还分别站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最里面的中间位置上还有一块悬空的漆黑石座,石座前的桌子上堆放着一本摞一本的淡黄色纸质书籍。
但看起来威严霸气的石座上却是空无一人,唯有左右两边往下一台阶各站文武四大判官。
但周铭后来才知道,在这个大堂中只有鬼差才是真实的,其他的无论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是文武四大判官都其实只有一个分身在这里。真身远在几百里外各自岗位上处理着各种事情。
鬼差押着周铭见过几位大人,在过了一遍生死簿后,又被押着去了右殿摆放的孽镜台照过一遍,确认一生无甚孽障后。
又被押赴回大堂中,由文判官在生死薄上用判官笔轻轻在周铭名字上一点,一张透明纸质就凭空出现,笔杆一推,纸质立马飞到周铭额前,再从他的眉间没入。
周铭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感受到纸质其实并没有消失,它就像现世的身份证一样,但地府的这种身份证跟阳间的不一样,它是跟灵魂捆绑在一起的。
周铭还以为地府会像电视里播的古代一样,既落后又古板,没想到现在这些看起来倒是比阳间的科技还要发达。
判官发了身份证以后就又回到先前静止不动的画面上。
鬼差押着他出了府衙,穿过门前一层看不清的薄雾后,眼前的一切立马令周铭瞳孔微微震颤。
——一栋接一栋的大楼林立着,最中间的是一座巨型灯塔,塔上一盏放大版的超大油灯亮着,微黄的灯火随着一股又一股的阵阵阴风晃动着。
奇怪的是,灯火虽然看起来炙热,但周铭看着它却不会有被烧灭的危险感,反倒是心窝处已经停止跳动的心口浮现起微微的心安。
就好像……就好像是年幼时回到了母亲身边的那股温馨又带着暖意的安全感。周铭摸着心口处,觉得真的很神奇。
然而塔下却是一块让周铭哭笑不得的、一直循环播放道路安全法的巨大显示屏,主持人还是他爸爸很喜欢的一位去世已久的新闻女主播。
而除了这些,不论是地面上开着的各种超级大牌汽车,还是半空中穿着各种道服踩着飞剑秩序井然的从周铭头上飞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由的张大了嘴。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撼,鬼差大哥好心的给了解释:‘不用这么惊讶,你要想想阳世多少拿过或是未拿过诺别尔奖的,哪个死后不是得到这来,就算是外国人,我们也可以出国互相交流技术么!’
‘就这些,其实也是这几十年来发展起来的,别看阳世的科技在飞速发展,我们地府也要跟随时代与时俱进,这些年来,上面每下来一个人才,不论学的是什么,只要是个人才都能被酆都大帝给搜罗进科研院所。’
‘唉!跟你说这些,其实也是想着……’另一个鬼差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接话道:‘想着你也算是一个科研人才,以后有可能成为同事,就家人烧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们捎带点阳世新鲜的东西。’
‘虽说阴间发展的科技是快,但阳世一直往下烧各种东西跟额度越来越大的冥币,就算是再有钱,也耐不住它通货膨胀啊!我们这些老鬼又是无后人供奉的,就凭这点薪水跟收入,也买不到这些紧俏的阳间货,想找代购带货都没人愿意帮忙带。’
说完,两鬼差眼巴巴的看着周铭。
周铭能怎么办,只能满脸黑线的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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