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的坚壁堡垒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更显宏大之势。
那紫色的光芒为这座如钢铁一般不可摧毁的城池中的建筑物填了几分特殊的气质,使它多了几分不可轻侮的高贵气息。
叛军的铁骑踏不过这座城城门外的护城河,叛军的首领也显然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叛军首领并不急着突破这座城。
他在等,等这座城池自己从内部瓦解。
这已经是城门由反叛者兵临城下而不得不关闭的第三个月了。
城中的物资已消耗的七七八八,又一直得不到补给。
这座图利乌斯帝国最大城池中住着的昔日整个帝国最高贵的子民们,已经到了快要全部饿死的地步了。
城门内的街道上十分萧索,并没有什么人在外面穿行。
大部分人因饥饿和疾病已经失去了一切闲兴出外,民众们惶惶不可终日,大多都在家中日日祈祷。
希冀粮食能撑更长一点时间,希冀伤病之人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能一直活下去,希冀援军到来破掉城门之围。
但即使是如此诚挚的祈祷,恨不能将剩下的生命奉献给神,神的耳朵也总是被神像中积着的泥土封着,听不见它信徒的声音。
民众的情绪和官吏的心境略有不同。
民众们会想最近的目前面临的困境和生活的不易。
官吏们却有着一些人在想未来的事情。
新主登临,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换了个服侍对象而已,但如何苟全性命,如何谋求利益,却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
于是官员虽嘴上在对大帝出谋划策,替大帝分忧,但遇到实际操作之时,都会互相推诿,力求撇清关系,不在新主那里留下污点。
人们大多想着自己的事情,大帝如何已不被挂在心上。
利己主义者的世界之中,没有忠诚二字。
好在大帝也并非是完全离心离德了。
元老院的十二席元老和五百公民议事议员仍愿意替皇帝排忧解难。
不过因为整个国家之中的局势是帝国军队被叛军大网已收,多个城池陷落,为都城服务的骑士团和禁卫军几乎已全军覆没的缘故。
且反叛者是图利乌斯家族内的人物,当今大帝之胞弟,因而也没有外族野心家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这一说。
所以元老院的会议基本上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大多都在人群激烈的争吵声中以没有结果作为结果收尾。
僵局似乎打不破了,只有大帝投降献出都城这一步能走了。
城内的人潜移默化达成了共识。
甚至大帝的内心,也在一天天动摇。
叛军围城三月后的一天。
自这天开始,攻城的巨石日日晚上轰在城墙之上,城内的民众睡觉都逐渐无法保障了。
终于,因决策层态度始终不明朗,民众自觉朝不保夕的重压之下。
城内开始出现大规模的骚乱。
这一日民众冲进了元老院的议会现场。
此时的大帝正高坐于高台之上。
“若居高位者不能低头视臣民,终有一天高位将倾!”愤怒的游行者喊出了自己的观点。
大帝只是看着,良久,大帝抬起了手,一拍座椅,站了起来。
“吾知道!你们!都想吾死!都觉得吾接受流亡之终局是理所应当!”
“牺牲一人即能救下一城百姓之命,诸位觉得划算!觉得可以接受!”
“可事关国土之大事不是买卖!门外!吾的胞弟兰瑟·图利乌斯正在打算谋朝篡位!”
“他是什么?!”
“他是噬国土之虫,是灾厄,是图利乌斯之耻!”
“若今天只是付出我生命之代价,即可拯救诸位,我毫不犹豫便引颈待戮!”
“但是,今日将伊斯坦布尔拱手相让的结局,是葬我图利乌斯帝国之荣誉,葬我国民之意志!”
“他兰瑟是要对抗旧制,对抗我父与我帝室诸祖的智慧和名誉!”
“吾,尤弥尔·图利乌斯若退让一步,便愧对我列祖荣光,愧对我大帝之位,不配为人!”
“诸位听完吾之言语仍保有原来观点,便上来将我双手束缚,送往城外吧吾,赌上吾荣誉,绝不反抗!”
大帝环视元老院一周,凡对上他目光者,无不退避开来,不敢直视。
“看来,没有人如此做。”大帝将袍子轻轻一抖,又坐了下去。
“吾相信,伊斯坦布尔的诸位同心同德,团结一致,必能渡此难关!”
“大帝荣光,不可侵犯!”这时不知是下方人群中的谁忽而振臂高呼起来,声音震彻了整个元老院。
“大帝荣光,不可侵犯!”所有人齐齐受到感召一般,同样山呼海啸起来。
大帝摆了摆手,示意民众暂停,道:“诸位要是再没什么事,便可以退去了。”
下方民众答一声“是!”便如潮水般各自退去了。
大帝见人群退去,在椅上直起身打算站起来,不过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却晃了一晃。
大帝如没事一般,向着元老和议员们道:“吾今日乏了,且议到这里吧。”
说罢,大帝便起身回宫了。
这日的动乱反而稳固了一番城内的人心。
但当日的民众并不知道的是大帝为什么要拍着座椅扶手才站立起来的原因。
这种事情可一可二还可三,城内只要乱一次,便会迎来无数次的的动乱。
人心不稳了,城也就快倒了。
大帝深知这一点,也自觉时日无多,于是便在宫殿内终日声色犬马起来,不再理会民众的声音。
甚至元老院要出谋划策,大帝都避而不见起来。
终于,城内的第二次动乱爆发了。
这时,已是叛军围城四个月之后了。
民众整日啃食草根,烹调老鼠,翻找雀窝,能吃的东西几乎已经没有了。
叛军这日又在晚上轰击城门。
城上的灯火却亮了起来,一时之间,城下亮如白昼。
一个虽然身着睡袍,脸上却仍留有威严的中年男人被绑着站在城墙之上。
这时,叛军丛中忽而有一位骑马的中年男人从叛军中出来,一脸嘲弄笑意看着墙上的男子,道:“我兄怎么这样狼狈?”
那位睡袍中年男人正是尤弥尔大帝,而城下骑马的中年男人便是他的胞弟,兰瑟。
“莫小人得意,吾弟!吾大帝之尊,何狼狈之有?”尤弥尔放声笑道。
兰瑟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尤弥尔,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彼此彼此。”尤弥尔回敬了一番。
“你的臣民似乎不要你了呢,尤弥尔,真是可怜啊!啧啧”兰瑟忽而讥讽尤弥尔道。
“你尚且还知道是吾的臣民。”尤弥尔面色一下子肃然起来,一股威严自然便从他身上生出。
“当然当然,但很快,就是我的了。”兰瑟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两人的双目对视,目光如剑般在空中碰撞。
城墙上下陷入了诡异而又长久的静默之中。
一阵过后,城墙上走出一人,手执银色长枪,身着骑士盔甲。
“我,骑士王格林,因我主离心离德,宣誓今日起向兰瑟·图利乌斯效忠,今日以我旧主性命做投诚之象征。”那人原来是伊斯坦布尔禁卫军及骑士首领,受封爵为王的骑士王格林。
“哈哈哈,好!好!好啊!我没想到是帝国禁卫军首领,有我图利乌斯王国第一勇士之称的格林决定将你送上,真是使人愉悦啊!”兰瑟大笑起来,几乎得意之至。
“今夜,城门为您洞开,我的新主,兰瑟。”只见格林一声令下,四月不开的城门,便就此缓缓打了开来。
兰瑟虽是十分兴高采烈,但还是留了三分警惕之心,道:“骑士王的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是我既然还未称帝加冕,作为同血缘之胞弟,便不方便进城,如此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骑士王格林点了点头道:“当然!是我疏忽了,我将为您亲自送上您的战俘。”
话音落,格林便将手一挥示意后从城门走了下来。
格林手执长枪亲手押解着尤弥尔,一步一步走向了叛军阵中。
终于,被束缚着的尤弥尔由格林送到了兰瑟面前。
兰瑟翻身下马,走到了尤弥尔身前,打算好好折辱一番自己的这位大哥。
可是当他走近时,却发现尤弥尔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
兰瑟下意识感觉不对,便欲翻身后撤。
但已经来不及了,兰瑟只觉心口一凉,视线下望时便看见一个银色的枪尖透体而出。
兰瑟虽嘴角溢血,神智开始涣散,但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后望去,嘴唇嗡动,好不容易说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你有些过于看不起骑士王了,或者说,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尤弥尔笑了笑走上前来,“你见过背叛大帝的骑士王吗?安息吧,我的兄弟,你已经为你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一旁的格林将枪收了回来,没了枪的支撑,兰瑟的身子一下软倒,躺在了地上。
他的双目圆睁,似乎有万般不屈,但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尤弥尔跨过自己兄弟的尸首走向了叛军,身上的绳子早就不知何时消失而去。
叛军全部看见了兰瑟遭杀的一幕,已然几乎吓破了胆子。
他用自己凛然的目光扫向所有的叛军,大声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吾的子民,你们只是一时受蛊惑,受蒙蔽,受欺骗,才最终犯下如此蠢事,不过这不要紧,吾有胸怀,有肚量,都城有诸位的一席之地,只要你们从今天开始,宣誓效忠于吾,吾既往不咎!”
叛军相互对视起来,突然便开始有人单膝跪地以手扶胸宣誓忠诚,紧接着所有人便都相继跪下。
“大帝荣光,不可侵犯。”众叛军齐声高呼着,生怕忠心表的不明确。
“好好好!各位,走,随我进城吧!”尤弥尔振臂一呼,反身向着城内走去。
格林带着笑意迎了上去,和尤弥尔并排向着城内缓步前进。
“委屈你了,格林,折了你的名声。”尤弥尔拍了拍格林的肩膀。
格林却摇了摇头道:“大帝您为了麻痹敌人,甘心将自己硬生生塑造成一位失民心之人的勇气和大帝今晚所受的辱才是真的委屈了,我这不算什么。同时也恭喜大帝国难已解,不必再挂虑国家分裂或灭亡之事。”
“不,格林,还早得很,真正幕后的人还没露头呢,兰瑟只是当枪使的一只狗罢了,这次我图利乌斯王国各城池败落如此快,而且是多线战场同时开战,很明显兰瑟一个人是没这本事的,他是那些真正野心家扶植起来的傀儡而已,自己还不自知,估计是听了能接手都城立马就高高兴兴地过来了。”尤弥尔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看法告知了格林。
“是,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兰瑟兵力虽雄厚,但也并没有强到如此多条线路同时行进还能攻打的游刃有余攻城陷阵还快速无比的程度,是我想太少了。”格林略带尴尬地笑道。
“不过你也说的挺对的,多少都城之围解了,就能稍稍庆祝一番了,日后事就日后想,走,我今天开个大宴,你得陪我多喝两杯。”尤弥尔豪兴渐起,拍着格林道。
格林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发出了爽朗而欢快的笑声。
这夜的大宴宾主尽欢,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格林出宫门时已是子夜时分,他的醉意已是到了浓烈之至的地步,三弯两绕地走在伊斯坦布尔的城中大道上。
不多一会,快到家门口时,他忽而听见左边的巷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瞬间酒意全无,打算过去看一看。
他走了过去,只见是一个已经睡着的六七岁左右小孩正在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红色事物。
格林的恻隐之心一下子生了出来,他抱起这个小孩,带着他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到家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孩子长得虽清秀,却是黑发黄肤,一如他多年以前见过的东方人的长相一般。
但东方与西方之间有一座天堑之山,山高的仿佛能直通天顶的世界一般,山顶还有终年积雪和如同结界一般的神秘力量,隔绝了东西方的来往。
因为此山的隔绝,东西方欲想沟通交流,需要穿越大荒之地,耗费数月才能到达。
这个东方孩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绝不寻常,格林产生了几分好奇。
次日孩子醒来,格林用着自己过去因有去东方通商经历而学来的中国官话问时,孩子却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忘了,忘了自己几岁,忘了自己姓名,忘了自己来处,忘了自己怎么来。
这一问三不知可难倒了格林,但格林最终因为这孩子性格讨喜,决定要收养这个孩子,为他取名为亚历山大·图利乌斯。
他教这孩子这边的语言,但同时也尽力搜罗着东方的一些典籍给孩子看着,因此孩子既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拉丁语也没丢了自己汉语的本。
孩子一天天长大起来,格林也为孩子迎娶了妈妈,妈妈是元老院首席之孙女,名为卡萝莎,是伊斯坦布尔城中最美丽的花朵。
妈妈因为自小便向往东方,且亚历山大乖巧无比,所以也特别喜欢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在两人的关心呵护下快速长大,而且结婚后一年左右,亚历山大便有了自己的妹妹,安妮。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十六年光阴匆匆过去。
亚历山大同父亲学击剑,学骑术,学弓箭,同伯伯尤弥尔学谋略政事,到二十二岁时,已经成了一位英武青年。
而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事件,也即将揭开大幕,展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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