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跳进沙颖河，河水很急，不知喝了多少水，不多久就失去了知觉，身子往下沉。迷迷糊糊感觉有张鱼网罩住我，把我从水里拉上一条小船中。”
方正阳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蹲坐在地上的灰褐色小狗，用手抚摸它的毛发。
小狗顺从地让他摸，似乎很舒适的摇着尾巴。
方正阳续道:“等我醒来睁开眼，人已经躺在一张铺有干净被褥的木床上，一对中年夫妇凑上前，样子很友善。‘宁儿，快把鸡汤端上来!’中年女人回头冲屋外喊。不一会儿功夫，一名八九岁的漂亮女孩端着鸡汤走了进来。中年女人吩咐这女孩喂我。‘张嘴。’女孩的声音如黄鹂鸟般动听。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张开嘴任由她喂。她人好看，声音也好听。”方正阳讲到这里，脸上现出红晕。
“懂了，你喜欢那小姑娘。”齐浩轩哈哈大笑。
“才不是呢！只是觉得人好看，声音好听，哪有你说的那层意思！”方正阳不满道:“你别打岔！”
“你讲吧，我不插话就是了。”齐浩轩一脸郑重。
方正阳点了点头，续道:“鸡汤很好喝，比以前我娘炖的鸡汤不知好喝多少倍，我接连喝了好几口。这时我发现自己身上的麻褂换成了女孩袄裙，脸红到耳根，挣扎着想脱下来。中年男人安慰我，说是在家里，不打紧。衣衫是我帮你换的，我的衣衫你穿来太过肥大，只好找她姐妹们的衣衫给你穿，总不能让你湿淋淋的，是吧。小女孩又舀过来一勺汤喂我，嘻嘻笑着:‘公子，你身上穿的衣衫其实是我的，我那几个姐姐妹妹都不愿把衣衫借给你穿，都嫌你臭哩！”
方正阳讲的很细，拿腔作调把中年男人和小姑娘的声音学了一遍，惹得齐浩轩肚子都笑疼了。
方正阳瞪了他一眼:“哼，有什么好笑的，我只是实讲罢了。”
方正阳续道:“鸡汤很快见底了，我猛然看见碗底有块完整的指甲盖，看样子应该是人的食指指甲。以前村里老人讲绿林之人开黑店的故事，常有肉包子里发现指甲盖的情节。联想到这一层，我心里一惊，非常害怕。这时腹内不由得一阵翻涌，喉咙一阵干呕，想吐又不敢。”
方正阳脸色凝重，续道:“中年女人给了喂汤女孩一巴掌，厉声道:‘你这贱蹄子不长眼是不是，切伤的手指不包扎好，任由脱落的指甲盖掉进鸡汤里，看把这位公子吓成什么样!’喂汤女孩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我不是故意的。’中年女子抓住喂汤女孩的右臂，使劲掰她握拳的手:‘快摊开手让方公子看看!’我不敢真看，就斜眼瞟见喂汤女孩指缝露出一小片白色麻布，心中暗想:‘看来是我多疑了，她右手受了伤，应该是不小心把指甲遗落在汤内。’后来这些人都退了出去，屋内一片寂静。我心里不踏实，半睁着眼盯着门外。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端着托盘进来，从托盘拿出一盘豆腐一碗米饭放在桌上，转身出门。我起身栓好门，坐在桌前大吃起来。无论怎样，先填饱肚子，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后来我想起了爹娘，哭了一阵。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不觉做起梦来。在梦里，爹娘的头又被恶人削断，爹把头捧在手心，爹的头说起话来:‘儿啊!快跑，他们不是好人!’我惊醒了，后背全是冷汗。爬起床想开门出去走走，拉开门栓，门却打不开了，透过门缝看见房门门环被锁链缠绕，锁链上套了一把铜锁。”
方正阳闭起眼，深吸了一个口气，续道:“这家人果然有问题，好端端的锁什么门呀？肯定是防备我半夜溜走!我当时心里砰砰直跳，害怕极了。大门是出不去了，对了，还可以走窗户。来到窗户跟前，却发现白天还很亮堂的窗户已从外面被木条牢牢钉死。搬来桌子，用脚使劲踢了几脚，咚咚咚咚，窗户却纹丝不动。我跳下桌子，又来到门边，看着细小的门缝，突发奇想:或许我可以从门缝里钻出去。‘方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门外中年女人的声音。‘没，没什么……’我吱吱唔唔。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哗啦’，锁链被扯开，中年女人推门走了进来。我拽开步子，冲出门去。直接把中年女子撞倒在地，头磕在石板上，也不知起了几个大包。‘天杀的兔崽子！’中年女子躺倒在地上，大声咒骂道。我可不管这些，只盼尽快逃离这凶险之地。刚跑出去十几步远，“咚”，后脖子重重挨了一下。我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正阳讲到这里，胸口起伏不止，显然阴影剧大，心有余悸。
方正阳定了定心神，续道:“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房内只有房顶一片明瓦透光。十几条黄狗冲我大吠。还好它们都被锁链锁在四面墙壁上，不致于咬到我。这些狗拖着锁链，把我围着。我不敢乱动，只好坐在房子当中。僵持了许久，那些狗见咬不到我，就自顾自吃身边的骨头。我仔细一瞧那些骨头，差点没吓背过气去。分明是人的手骨，脚骨还有头骨，我当时就吐了。房子中间是一根大立柱，我就靠着坐下来，柱子不知被什么皮包裹着，焦黄色，偏白，软软的，湊近一看，腥臭难闻，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人……皮……”
方正阳最后两个字语音拖的很长，说完忍不住一阵干呕。
齐浩轩上前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心生怜悯:“算了，后面不要讲了，我知道……”
“不，让我讲完！故事讲一半不让讲和撒尿撒一半不许撒有什么区别？憋死个人！”方正阳嘴巴一撇，不满道。
“好吧，好吧，你长话短说，还得赶路呢。”齐浩轩妥协。
“哼！好奇的是你，不让我讲的也是你，你还真是难缠！”方正阳得理不饶人。
齐浩轩哭笑不得，心想:这小胖子才叫难缠。
方正阳续道:“我那时怕的要命，但也毫无办法。靠着人皮立柱坐了不知多久，突然脑子里冒出个念头，也许我可以顺着立柱爬到房顶，把房上的瓦顶开逃走。我站起身，就朝上爬，刚爬了两下，头顶就碰到一团软软的东西，我就把它扯了下来。小东西掉在地上，“汪汪”了两声。听声音应该是条小狗，当时不管那么多，只管往上爬，等爬到房顶，才发现房顶全是实木钉死的，根本顶不开。我只好跳了下来。这时看到那只小狗，脖子上套了一段绳索，绳锁另一端套了一根铁钉。我这下明白了，肯定是那一家子坏人把这小狗吊在立柱上等死。小狗眼看没气了，我听村里老人讲鲜血可以救治急病，也不知真假。正好我爬柱子时被木茬子刺破了手，就把手上渗出的血挤到小狗嘴里，小狗立马恢复了精神，居然睁开了额头上的第三只眼，赤红赤红的，把我可吓坏了！”
齐浩轩一惊:“啊，第三只眼？”
“嗯”，方正阳点了点头，接着续道:“当时我虽害怕，却感觉这只小狗对我并没有敌意，趴在我脚边不停地摇尾巴，我试着抚摸它额头上的毛发，它也顺从地让我抚摸。有它陪伴，我就好过些，临死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人和女人开门走了进来，女人手里拿着木棒，男人手里拿着匕首，我心里明白这是要对我下毒手了。男人对女人道:‘这小胖子看起来肉很嫩，应该比水牛肉还美味，现杀现吃，好得很。今晚和孩子们先饱餐一顿，余下的肉腌了过年！’女人道:‘那还等什么，赶紧递刀子放血，胖小子可经不得吓，一吓肉就酸了！’”
方正阳绘声绘色的描述，让齐浩轩来了兴致，能原声原味地再现当时的对话，看来这小胖子记忆力惊人，有趣，有趣。
方正阳续道:“他俩说完，女人举起木捧，男人执住匕首朝我走来。我全身抖个不停，默默地祈祷，愿我死后他一家子人一顿把我吃个干净，千万别腌着过年，我怕咸……”
“噗嗤”一笑后，齐浩轩赶紧拿手捂住嘴。
方正阳续道:“正在害怕的当口，身边的小狗冲到他俩面前，龇牙咧嘴，额上第三只眼发出赤红的光芒，男人和女人也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小狗冲那十几条大黄狗狂吠了几声，似乎下了魔咒一般，那十几条黄狗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挣断了锁链，接着像疯了一般扑向那男人和女人。撕咬声，咀嚼声，哭喊声……很快停止了，他俩转眼之间成了一堆白骨。小狗在前，我随着它走出了房间。房门外站着八个小孩，有男有女，应该是死去的男人和女人的孩子，手里都拿着木棒，看见我和小狗经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小狗刚“汪”地吠了一声，我连忙用左捂住了它的嘴，右手轻抚它的额头，它的第三只眼终于闭上了。我和小狗离开了那户人家，那些小孩也没有来追。后来肚子饿，刚巧走到一条小溪边，就捉起鱼来，结果被恶人捉住……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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