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自那日受伤通过虫洞隐进不知名的时空之后，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已身在奥尔特星。
他做了一个梦，像匹布那样长，像绵延进了时空的隧道里，一下子便跨越过20多个世纪。
“我不知何为善良，从我出生的那一日起，邪恶便被根深蒂固的扎进了骨子里，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年幼的撒旦被父亲带着，去往黑暗的战场上寻找杀戮。
“我的父亲，曾经的奥尔特王。他说，人性本恶，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我们的降生只不过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与邪恶之中苟且罢了。第一次星球大战，奥尔特四分之一的物种死于地球一个所谓pto家族的进攻。即便奥尔特的物种起源源于地球又如何，自那日起，世界不会再有和平。”
撒旦孤独地站在这个被宇宙遗忘的星球上，星球的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被炸之后处处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紫色雾气，早已在时间的沉淀里消散殆尽，此刻，没有人记得这里曾存在过微小的文明。
“我们的恶，在于不加修饰。可他们的恶，却善于披上善良的面具，面对同根生的奥尔特文明，以近乎灭世的手段去对待。可是苟且了两千多年，奥尔特文明还是消失掉了。我恶心那些虚伪的善意，我痛恨地球，也讨厌有关地球一切的一切。父亲在那场战争中死去后，我世袭成为新的奥尔特之王。那年，我才五百岁。”
就那样，复仇的烈焰燃尽了无边的黑暗，怨念，至死不悟地停留在这个时空。
卡戎惊叹：“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生命自有其韧性。”徐光年说得意味深长。
白垩纪末闯入地球，造成了物种大灭绝（其中包括恐龙）的那颗小行星，便是奥尔特星球最初的形态。
当它与地球碰撞后，灰飞烟灭，受惊的始祖鸟飞向烟尘弥漫的空中，它们的基因也随着陨石爆炸之后化成的细小分子，流落到地球以外。爆炸之后的膨胀衍生出新的星球，经过数百万年的演化，奥尔特星才演变为适合进化之后的始祖鸟繁衍的最终样子。
始祖鸟天性的凶残随着血液流淌进骨子里，他们生来好斗，残暴和野心驱使着奥尔特人的世世代代。
杀伐纷争，星球大战，世间再无宁日。
大战爆发之初，地球因维护正义秩序而与奥尔特结下梁子，也是交战期间，当他们得知自己的物种起源实际上来源地球星，便越发痛恨那些战士对于他们的相残和阻碍，以致演变成现在这个结果。
“这个被神创造出来的世界，也并非黑是黑，白是白，他们常常混杂在一起，你也可以理解为，与魔鬼共生。”
望着普尔的飞船在宇宙飞行的画面通过显示屏投放下来，徐光年的背影里充满无奈。
正义与邪恶相生相克，最终成就了这不完美的世界。
“似乎，确实化解不了了。”
无奈之时，卡戎只能达观一笑，不经意间将刘海向上一撩，露出光洁的额头。
“好在有他。”
她再次转头瞧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它推开。
江灼此时的状态让卡戎感到难受：“不去看看他吗？”
江灼咬着唇摇了摇头。一个死命要走，一个拼命的拉，现在倒叫她来瞧那光年之外的一个影像。
“……你刚刚，那么拼命地推开我。”
“我不拼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江灼的眼泪又一次顺着眼角溢出，她闭上眼，努了努力，倔强地将剩下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心里有气啊！
普尔，他离开的时候可好绝情啊！
亡灵9号犹如一颗地狱来的行星，流动的斑纹在望远镜的观测下逐渐变大，因为太阳系的引力使得它加速向着星系飞来。
当普尔抵达那颗遥远的恒星，便在星体表面布满了光速推进器。源源不断的光能源，是推进器取之不尽的燃料。利用恒星本身庞大的质量向外释放能量，推进器便会施加一个相反的推力，推动恒星偏离本身的轨道。向着亡灵9号前进。
当巨行星通过星际导航上的点，便可清晰辨认的那一刻，恒星的驱动忽然间静止下来，只靠惯性向前推进。
普尔关掉驱动，在显示屏前短暂的出神。
卡戎传来一张照片，他与江灼相拥在美丽的夕阳下，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一吻，甜蜜而绵长。海鸟停栖在一旁，就连橘红色的天和海，似乎也沦落成黯然的点缀。
回忆填满了心底空出来的那一块，普尔的嘴角微微的上扬，那是最幸福的回忆了，可，也只能是回忆。他的眼睛渐渐地就看不清了，深深地闭上双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眼泪褪了回去。
窗外，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无边星辰，一些清澈明亮，一些渗透着朦胧，柔和而宁静的在远处闪烁。想起第一次坐飞船在宇宙间散步，江灼捉星星的模样，而后又延伸出许多记忆，与现实交织错落，普尔的眼前，又浮现出她那双装着星辰与大海的双眼。
星辰更迭，原来，她从未离开过。
一滴眼泪好巧不巧的跌落在传送照片的电子屏幕上，眼中幸福的身影变得模糊，而显示屏上逐渐接近的红点却越发清晰起来。
“我们的飞船，撒旦追不上。可现在，我们回来了。”红瞳之中的温柔沉淀至眼底的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烈焰般的斗志：“北落，大战在即。我们，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北落轩辕无谓一笑：“我随时待命。”
而通讯器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回应，低沉的嗓音，也只是为了掩饰不久之前的哽咽。西泽关掉了通讯。
蜃楼号上，卡戎握紧了江灼的腕，一把将她拉起。
江灼挣扎几下，却听她说：“现在他们在回太阳系的路上，这是你见他最后的机会！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你心里永远的遗憾。”
“江灼，我喜欢你，你做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哪怕是你选择了普尔。这一次，我阻拦你，我没有做错，可我后悔了。此刻我宁愿选择一个错误的方式，只为让你完成和他的一场道别。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让你带着这些情绪和遗憾活下去，会比死还难受吧。我愿意为你承担伤痛，渡过苦难，这一趟虽然会让你陷入险境，可我会用性命来守护你。直至我死。”
江灼的眼底腾起一股雾气，坐在飞船副驾驶的她，视线随着雾气变得模糊，产生的既视感却越发清晰。
曾经，保卫勒本星球的那场战役，也是坐在这样的驾驶舱里，那是卡戎厌世，她充满斗志地告诉她拯救世界的意义。也许下一秒，她们就死了。可因心中充满能量，便有了所向披靡的勇气。
那是卡戎第一次，将连盔甲都没有穿过的她带向了战场。
眼泪染指了柔软的纱裙，视线变得清晰，她扬起头，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茫茫的宇宙星辰，拉远了回忆。
“谢谢你卡戎。谢谢你带我走向战场，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