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自然是有人应和,周围的人也自然没有同意的道理。不过说是抛砖引玉,他的这块砖倒是大得很。
客有渔郎吹洞箫,
明月沉江春雾消。
要看银山拍天浪,
开窗放入大江来。
这首诗作出来,引来满堂喝彩,一旁有好事之人附和了一句,道“鹿公子此诗气势磅礴,颇有几分大开大合的气势,倒是与咱们的鱼弱水才女的“写碑手”有几分相像了,最妙处是开篇一句渔郎,鹿公子可是暗合了一语双关之意?”
这句话一出又引来几分欢笑,鹿东林连忙解释道“东林何德何能敢称是和“鱼姑娘的写碑手有相似之处,你可不要故意挑事情啊。”
解释之后鹿东林还特意望向鱼弱水处,谁知道这位此刻倒是没有心情跟他们一众玩笑,正在那蹙着眉头,想来是有了灵感,正思量措辞。
朱羽飞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倒也是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他对于诗词只能说是了解,要想当众作词作诗,实在是难为他了。倒是旁边的杨云霓跃跃欲试,纸上已经有了两句:
帛兰楼观前朝寺,
秋色入长江。
败垣芳草,空廊落叶,深砌苍苔。
朱羽飞看到她在那里停笔沉思也不好打扰,却又听道有人作罢,楼船上自有婢女捧诗作而来,这名婢女长相不过中等姿色,却胜在那道空灵嗓音。由她来传唱众人诗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万里舒霜合,一条练江横。
流水无尽期,行人云未已。
浅才通一命,孤剑适千里。
马首向何处? 夕阳千万峰。
这首诗作出,众宾客一片哗然,意境开阔,志向深远,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句,读诗的女子也是啧啧称奇,不经意的回头望向那个坐在拐角廊柱后面的书生。他穿着整洁,朴素。面容恬淡,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子,里头装着烧苞米,面前正盯着一盘她讲不出来名字的棋局。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没能看到躲在柱子后面的书生。她也小心翼翼的收起诗作,退出了场中心。
这么一会功夫,朱羽飞就看到一旁的杨云霓已经思索完毕,下笔飞快,随后又誊录到了新纸上,由那个唱诗的女子取走。
帛兰楼观前朝寺,
秋色入长江。
败垣芳草,空廊落叶,深砌苍苔。
远人南去,夕阳西下,江水东来。
木兰花在,山僧试问,知为谁开?
杨云霓手捧茶盏,静静的聆听,一字一句都是她所仔细斟酌的,她本没有什么争夺诗名的心思,只不过是今晚兴之所至,诗自心而发。不曾想也是惊艳众人。就连坐在一旁的鹿东林都站起身来向她们这边举杯道“没想到竟是杨姑娘来到这里,这首诗实在是如有神助,姑娘才气东林自愧不如。”
杨云霓冲着他轻轻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也没有在意,打了个哈哈,又重新坐回原位去了。
接连几首诗作也是偶有华丽之句,不妨神来之笔,学宫士子,腹中饱学,能够在这里一同较艺。后世的江湖将这场文坛盛事称作是“万条龙鲤入长江。”光是这一晚上流传出去的传世诗篇的数量就抵得上今后数十年的引领文人风骚的佳作了。
当然今晚的众人还是期盼着稷下学宫的写碑手能够一展风采,而这位也没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觉悟,一蹴而就,那唱诗女子款款走向中央,众人都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西风吹老云江水,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一首七绝,短短几句,已经写尽了天上人间,水融的是真实与梦幻。这首七绝一改鱼弱水往日的凌厉开放的诗风,让人心中沉浸在她所描绘的那副绝美的图景当中。
后面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的人都已经停笔,这次的诗会,以鹿东林的七绝开头,再以鱼弱水的七绝结尾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他们自问也没有本事能够高过鱼弱水,高过杨云霓,还有那位没有露面的书生。
鹿东林和鱼弱水打了个招呼之后,径直走到了杨云霓的桌前,至于旁边的朱羽飞,让他自然而然的当成了杨云霓的仆人了,毕竟这位仁兄今天晚上除了吃还是吃,光是桌子上的果脯鲜肉就已经换了几大盘了,也难怪人家这么看他。
而朱羽飞倒是也有自觉,没有把自己列入这一众读书人的行列,虽然他也是实打实的护龙国院的弟子。
“听闻杨姑娘被护龙国院收为高徒,倒是东林还没来得及恭喜姑娘。”鹿东林今天晚上俨然是一副庄家姿态,想来这场聚会也是由他发起的了。杨云霓正要跟他客套一句,谁知道起身的时候,目光所至,身形定住,那双眼睛再难从鹿东林的身后移开。
她的异样倒是被鹿东林看在眼中,鹿东林转头看去,笑道“莫非杨姑娘和咱们这位储相大人是旧友吗?”
听到他讲话,朱羽飞也顺势看过去,这才看到鹿东林的身后还真就站着一个身着蟒服的公子,看上去也就是比鹿东林大上一点,面色俊朗白皙,两道剑眉树立。此刻倒是眼神躲闪,隐隐有愧疚神色。
“我与吴大人说起来也算是旧识,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叫吴良,还只是个书生,还不是现如今的蟒服储相。”杨云霓言语中透着些许冷意,朱羽飞都能够感觉的到杨云霓固然是和面前的这个叫吴良的人认识,但是肯定不是有他乡遇故知一般的亲切。
身后的吴良还是开口道“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吴大人是太学苑的高才,云霓不敢劳烦大人观念,这些年来还算过得去。”杨云霓若是方才还只是语气之中透着冷意,现在恐怕是冰封千里,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了。
吴良站在那里搓了搓手掌,这位曾经在殿试之时舌战百官,还和当朝御史针锋相对的争论洪水治理方案的储相现在紧张的讲不出话来,他满脸通红,带着愧疚之色,就要鼓起勇气再开口的时候,却看到杨云霓面色冷漠,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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