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从春梦中惊醒,没有春梦该有的生理反应,有的仅仅是数次梦后依然挥之不去的惊恐…..
用两指狠狠地揉了揉依旧传来痛感的太阳穴,缓了一阵之后,全身心才平静下来,我已经毫无睡意,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钟,下意识地又往身旁看了看,床上空空如也,忍不住自嘲一笑。
可是笑完之后,我心里愈发空虚,就静静地坐在床上,不由得回想起刚才的梦,梦里我在跟一个穿着透明色衣服的女人抵死缠绵,她动情的样子十分令人着迷,可却看不清她是谁,脸庞十分模糊,正是这种模糊让同样动情的我逐渐感到恐惧,因为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因模糊而愈发走样,逐渐变成一幅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
已经做了好几次这样的梦,我并不知道这个梦想告诉我什么,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才让我受到如此惊吓,我只好祈祷不要再遭遇这种破事了!
现在连梦都不敢去回想了,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了,便下床走到出租屋的阳台上,看着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楼群,观望着深圳凌晨四点钟的姿态,我想要是其他小城市恐怕凌晨一点钟就应该安静入睡了,可这繁忙的姿态才是深圳的正常节奏。
我不知道那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人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工作到现在的,但我想归根到底有一条是一致的,便是想在这座一线城市里生活下去,他们可能是已经来深圳几十年的油腻中年,也可能是刚踏入这座城市没多久的热血青年,这些人刚踏入这座城市时多少是怀着一番热血想要大有作为的,到了如今热血被浇冷了吗?
至少于我而言,大学毕业后才来这座城市四年便彻底厌倦了这种朝九晚五机械化一般的生活,现在的我就像是被扭上发条的玩具,被强迫似移动着,可发条也会有到头的时候……
心里一惆怅起来便忍不住拿起花盆上放着的烟点了起来,吸了一口,随着尼古丁在口腔的弥漫,麻痹不仅仅是味蕾,更是心灵。
恰巧楼下传来一阵吵骂,我的视线便停留在他们身上,男的正拉着女的手臂解释着什么,我所在的楼层不高,便留意听了听。
“小蒋,你也知道的,今年公司整体业绩不佳,我这销售提成上不去真的不敢贷款买车啊,我们再等等吧。”
“你以为我仅仅指的是这件事吗?你说我浪费三年的青春陪你到这打拼,可你呢?三年来又给了我什么?我甚至不好意思在同事面前提到你!”
女子甩开了男子的手,转身就走。
“不是这样的小蒋,你再等我一年,我今年一定会更加努力的,今年已经一定可以把我们之前说的那辆思域的首付缴了。”
女子停了下来,指着我所在的这栋出租屋,几乎带着哭腔喊道:“难道你还忍心要我陪着你挤在这狗窝一般大小的破出租房吗?是吗!”
我虽看不清女子的具体表情,却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那种心灰意冷。
男子就低着头愣愣地站在原地,也没有试图追上去。
他们这场闹剧不过一根烟的时间,却是烧尽了他们至少三年的感情,事实上爱情就是这么现实,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快到让你措不及防,半年前王予可不就是狠心离开我的吗?
或许是出于对楼下男子同情,又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我离开了出租屋,来到了楼下站到男子身前,他低着头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悲伤,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上了一支烟。
男子抬起头了看了看了我,眼神中的忧伤依然没有收拾好,都快要哭出来了。
“谢谢了兄弟,我不抽烟。”
“没事,只是抽烟能让你舒服一点儿。”我走到了身后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开始了今天的第二支烟,可能是被刚才他们两人的事刺激到了。
男子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到了我旁边,把我手上的烟盒和火机拿了过去,笨拙地点起了烟,笨拙地吸了一口,可能真的是第一次抽烟,被呛了一口,呛得脸色通红。
“这滋味有点熟悉吧?刚才你可不就被女朋友呛到了吗?这算是以毒攻毒?”
他还真把我的歪理听进去了,又继续吸了几口,可能是适应了,并没有再呛到了,抽完一根又上瘾似的接着下一根。
我也没有计较,只是静静地把王予这个人想了想,至今还是想不明白她半年前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么绝情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犹豫,她这个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北京姑娘此前陪着我吃苦没有一丝抱怨,可最后当我母亲病重急需大量医疗费用和高利贷的双重作用下,她狠心离开了,留下我一个承受这一切,一定是她最后受不了我身上的病了吧,身上的“穷病”!
我该恨她吗?冷静下来,换位思考,王予本可在北京凭借着自身和家庭的优势过上更好的生活,又何必陪着我挨了几年的苦?
问题在我身上……
突然一道光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是路过的出租车。
就在我思考这当儿,身旁这位哥们儿脚下已经积攒了三个烟头,而他嘴里还叼着一根……
我站起身来,往他身前一根还未熄灭的烟头踩了踩,
“这烟头得踩,弄不好有什么后患。”
“是呀,得踩,不踩的话有些事很闹心……”
男子把烟盒和火机还给了我,轻声道了一句谢便先走了,拖着一副年轻人不该有的疲倦身躯向出租房走去。
我回到出租屋,打开电脑继续写着上次没写完的辞职信,几百字的辞职信本不必花多少时间,但我却在椅子上上呆坐了两个小时,一个字也没有动。
我害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平庸,是一事无成,我大可凭着自己稍好的学历在公司里稳稳地工作下去,但却是平庸一生,我想辞职进行创业,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至于打垮我,可多次失败的话则证明了我在这方面也是平庸的,更何况我还欠着从朋友那借来填补高利贷的三十万,我拿什么创业,又拿什么去支撑我的失败。
我已经26岁了,四年的工,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和未来到底在哪里…..
已经是早上七点半,我收拾了一下心情,洗漱一番,吃了一桶闻到味道就会反胃的泡面,匆匆忙忙穿好公司规定必备的正装便快步赶到竹子林乘搭一号线,九点的上班时间八点就得出发,南山区早上上班时间段的地铁挤到离谱,稍不注意时间便会迟到。
在深大站下了地铁,又通过天桥到深南大道另一侧,才来到我所在的企业,是一家研发和应用新材料的企业,对我大学所学专业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然而只是每天在重复着相同的工作,创造不出自己价值,甚至连一个主管职位也混不上。
虽然辞职信还没有写完,但还是得先跟企业相关部门打个招呼,于是下到一楼的人事行政部。
而就在我进入人事部时,看到了一个熟人。
“郑桥?你怎么来了?”是四年前将我招聘进来的玲姐。
“是玲姐呀,我…..我这有点事要办。”
“你不是研发部的吗,怎么来人事部了,是有什么要介绍的人吗?”
玲姐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关心,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和谁都合得来的原因,可这更让我开不口了,要在当年招聘我的人面前提出辞职吗?
但我终究还是说出了来由:“那倒没有,就是……就是想辞职了,提前打一声招呼。”
玲姐有点吃惊,说道:“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只好模棱两可:“就是有其他想法了吧,有点厌倦了现在的工作。”
玲姐沉默了一会才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但你真的想辞职的话,还是得先向你所在部门的直属上级张经理提出离职申请。”
我跟玲姐寒暄了一阵,道了声谢又来到了研发部张经理的办公室,他的助手告诉我张经理在办公室内示意可以进去,我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到了办公室。
“我是研发部的组装人员郑桥,今天是想来提出辞职呢的。”我和张经理并不熟,所以提出辞职时也并没有什么犹豫的。
他和大多上司一样都先表示挽留,但大多是客套话,毕竟我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所以辞职也很快得到了许可。
“对了,小郑,有件事需要你跑跑腿。待会你把这个自动跟踪摄像机带给‘深圳大学’的一个人,她校运会要用。她的联系方式我待会写好给你。”
面对这种强塞的活我是没办法推脱的,因为不想走之前给上司留下什么坏印象……但这自动跟踪摄像机可不是生活中所见的那种,而是有 着满足材料加工灵敏度的跟踪摄像机,一般不会民用的,却没想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设备拿去民用,用脚想也知道那人应该跟企业某个高层人物有关系了。
张经理把写有联系电话的纸条递给了我,又对我嘱咐道:“她不会使用这种摄像机,你得帮着她点,尽量满足她……你今天的工资我照常计算。”
看着张经理略带无奈的表情,我大概猜到那人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了,难怪张经理会把这个可以讨好高层的活推给我…..当然我是无所谓了,反正再过半个月就得离职了。
我将设备带了出来,拨打了纸上的电话号码,很快,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又看了看纸上写着的名字。
“是姜小姐吗?”
“是啊,怎么了?”语气有点不耐烦,应该是把我当作推销的了。
“是这样的,张经理让我把一台摄像机带给你,你现在方便拿吗?”
“我人在北校田径场,你把摄像机带这来。”
“我并不熟悉北校里头…..要不你来北门立功门这?”
“热死了,不想去,你自己想办法!”
然后便是通话结束的声音,我有点怒,但想到张经理的话还是照做了。
没有车的我,只好徒步将摄像机、三脚架和数控操作器提到了北校里,研究了会门口画着的校园地图再问了问路过的学生,总算是到了田径场,由于现在是五月份,深圳这边的温度已然不低,我几乎是大汗淋漓的。
我在田径场入口四周张望着,然后注意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孩招着手正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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