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星月,在别的孩子眼里她是个奇怪的小孩。毕竟有哪个小女孩整天穿着哪些花花绿绿的戏服又舞刀弄枪呢?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大多都是家里的掌中宝,天天打扮的像个小公主。所以,关星月儿时大多都是和男孩子玩在一起。除了她大方爽朗的性格,也许还因为她漂亮吧。
但是当关星月穿上那厚重的戏服,站在戏幕之前,她犹如戏曲界的一颗新星。到位的表演和那老练的唱腔比起那些老一辈戏曲家多逞不让。这其中,有一半的功劳是来自关星月的父亲。
关星月的父亲因为关羽这个角色闻名于戏曲界,是当今公认的“关羽第一人”。所以当他发现关星月在戏曲上的天赋时,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不太合适,但是他想让关星月“女承父业”。只是这么多年,他总觉得关星月所扮演的关羽少了几分味道,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神韵,从你扮演的关羽眼里,我看不出任何的骄傲。”那个女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关星月淡淡说道。“军神武圣,可以说一生未尝真正败绩的关羽关云长应该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就是你的眼中,丝毫没有这一分应有的骄傲。你还是换一个人物吧,免得浪费你的天赋。”
女孩说完径直离开了会场,没有再看关星月一眼,最后的眼神里,似乎是浓浓的失望。今晚,整个剧场只有她一个观众,因为她,包场了。
关星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离开许久,关星月柳眉微皱,喃喃“不喜欢的角色,又怎么能演出神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关星月做起了噩梦,每天晚上重复着同一个噩梦,梦里有一只黑色的怪兽在在不停追赶着她,无论她如何挣扎,最终都逃不过怪兽的利爪,惨死荒野。
女孩开始害怕夜晚,恐惧睡眠。她用了各种办法阻止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夜里,关星月惊恐地睁开眼,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片天地,天空阴的可怕,飘洒着丝丝细雨,脚下是泥泞的小路,身后的密林传出什么庞然大物重重的鼻息。
跑!这是关星月第一个念头,她知道自己最后一定还是会死在那只怪物的利爪之下,可她不愿意就这样屈服。密林里的庞然大物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大地颤动,树木在发出一声后轰然倒下。
茂密的树木稍稍替关星月阻挡了一下怪物移动的速度,关星月不停的奔跑,如同在无限续命永无止境的游戏里一样,不知道能否逃脱怪物的追杀亦不知道是否有终点可以结束这永不停止的噩梦。
树木开始变得稀疏,关星月跑出了密林,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原,不远处一座孤城显得无比突兀。关星月一咬牙,忍着双腿的酸痛朝孤城跑去。
算起来这是在梦里遇见的第六座城了,在之前的梦里关星月也曾看见过古城,只不过当时来不及躲进城里就被怪物杀死。
城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遍地白骨,满是锈迹的刀剑铠甲随处可见。这座城似乎经历过一次相当惨烈的战争。
一声巨响,城门被怪物撞开,残破的城门倒在地上激起扬尘四散。怪物不紧不慢地闯进城来,摇头晃脑地搜寻着关星月的痕迹。
“遭了!没路了……”关星月现在另一端的城门前,绝望地看着紧锁的城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怪物不紧不慢地追着她,因为她一旦进城,便是死路一条。
怪物已经逼近,停在距离关星月十米远的地方。关星月第一次看清楚了怪物的样子,通体漆黑,模样像极了一匹健硕的骏马,四足利爪不停在地上摩擦蹭着,一双猩红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关星月,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关星月银牙紧咬,这一次她不能也不想再逃了,反正都是死,那还不如反抗,在绝望中去找到希望。
关星月顺手将一旁的大刀拾起,紧握在手中,虽然锈迹斑斑,却是离关星月最近的武器。
怪物跺了跺前足,咆哮一声扑向关星月,两只利爪直取关星月胸膛。关星月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向旁边一闪,十分勉强地躲开怪物的扑击。趁着空挡,关星月挥动手中略略有些沉重的大刀砍向怪物。
刀砍在怪物背上,怪物怒吼一声,尾巴甩向关星月,看似轻飘飘的尾巴如有千斤重撞在关星月身上,将关星月撞飞了出去。
好痛。
关星月摔在地上仿佛全身都要散架了一样,连轻轻一个呼吸都会令五脏六腑被扯得疼痛无比。眼看怪物再一次扑来,关星月硬撑着疼痛向一旁滚了两圈,非常狼狈但是还是躲开了。
怪物不满的喘了两声,今天猎物的挣扎让它很不满意,但是也更有意思,不是吗?
似乎是猜到了怪物的想法,关星月撑着大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倔强地盯着怪物,痛,全身如同散架了一样痛,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痛。不能认输,她是这么想的,紧咬着嘴唇将眼泪憋回去。
怪物微微后退一步,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关星月,女孩还来不及反应,怪物已经一爪拍下,将女孩手中大刀打飞。
关星月还来不及诧异,怪物的下一次攻击已经来了,这个距离,已经不可能躲开了。在绝望中找希望什么的,哪有这么简单……关星月闭上了双眼,等待这一夜噩梦的结束。
一秒,两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关星月奇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的身前竟然不是那只怪物,而一个是身着绿袍的高大健硕的背影。
是谁?
只见那个人双手紧紧抓着怪物的两只前足,看似十分轻松地就将怪物推开。那人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关星月,开口道。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接下去就交给吾吧。”
好温柔的声音……关星月愣住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身前的男人,他的语气好温柔,又好复杂,有一丝骄傲,有一丝歉意,还有一丝落寞?
男人从地上拾起大刀,用手轻轻抚摸着刀刃,如同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温柔。
“许久不见了,青龙……”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满是锈迹的大刀迸发出青色光芒,锈迹脱落,刀刃闪烁着寒芒。
“吾尝闻,生者若梦中常梦同一处,则此处必是某死者至欲归者。我本为吾所欲归者当为桃园。”男人轻轻一叹“不意,乃是这麦城将人困矣。且因恨成此一物。谢兮。今次,乃授我也。”
关星月大脑飞速运转将男人的话逐一翻译,脸色大变,仔细一看,丹凤眼枣红面,一手轻捋长须一手紧握青龙大刀……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是……关羽?!
抬头,关星月这才看清城墙上刻着“麦城”二字…这里是麦城,那这个人真是关羽…!
男人平举大刀,刀刃直指怪物,“来,愿令吾欢。”
怪物受到挑衅,卯足了劲扑向男人,利爪似乎比男人手中的大刀更加锋利。男人轻轻一个侧身躲开,手起刀落,大刀刀刃劈在怪物背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不过很快,又是一刀劈在怪物身上,这一刀比起之前更快更重,劈在怪物身上甚至炸裂出了火花。
“妙,值得一战。”男人轻轻捋了捋胡须,狂风呼啸,风旋缠绕上刀刃,风中隐隐传出了青龙咆哮之声。
飞沙走石,男人抬起大刀,傲视着眼前的怪物,一股重重的威压笼罩着怪物,关星月在那一个瞬间呼吸一下子困难了起来,看来眼前这个男人要动真格了。
“吼!”怪物因为颤栗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全身颤抖,那对猩红的瞳孔早已不再似之前那般,更像是害怕时强装出的镇定。
“咆哮吧!青龙!”
男人沉喝一声,大刀带着狂风顺劈而下,青龙之影在风中闪现,这一刀,似乎可断天地。
灼眼的白芒迸射开来,让关星月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男人面前挺立着一株巨大的桃树。微风吹拂,桃花纷飞。
“结束了,愿汝好梦。”男人轻抚桃树,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青绿色衣袖带起纷飞桃花。随着男人话音落下,关星月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等等!还不可以睡,我还有事想问他呢。
这是关星月最后的意识,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关星月睡得很安稳,这是这近一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醒来后,关星月独自坐在床上,她从未感觉过像现在这般轻松,以及心底那对关羽的深深的好奇。
女孩变了,对关羽近乎痴迷,正史野史小说戏剧,她一次又一次地揣摩着梦里那个男人的生活,追寻着他千年前的脚步。她甚至开始向父亲请教,请教如何去饰演那个男人。只不过,女孩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男人,正如他在梦中所说,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是这样吗?
祸乱四起,诺大的戏剧场只剩下女孩一个人,身穿戏服,手持长刀。女孩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一笑,真是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只是梦中的相遇,怎么可能到现实里呢?
剧场的大门被推开,黄巾死灵蜂拥而入,虎视眈眈地对着戏台上的女孩。微风拂面,纷飞的桃花瓣从门外涌进剧场,在死灵间飘飘洒洒,女孩笑了,因为她的面前,那个男人再一次出现了。
男人静静看着关星月,“痴儿,可悔?”
关星月笑了,开怀大笑,“能再见将军一面,不悔。”
“为何?”关羽坚毅的面庞露出一丝不忍,很久之前,他那小女儿第一次上战场似乎也是这般年岁
“如果说,只是为了向将军道一声谢,可否?”关星月看着关羽,眼神中满是坚定,随着时间推移,她对当年的梦境也有了几分猜测,今天,也不过是一个赌,赌自己的猜测罢了。
关星月不喜欢赌,但是有时候,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这一次,关星月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若是不成功,也只是笑料罢了。
“吾且再问汝一遍,汝当真如此?”关羽收拾好情绪,严肃异常地问道。
关星月走到舞台旁,看着台下完全静止的黄巾死灵,轻轻闭上双眼,“不悔,如是说如是做,跟着心走,不负本心,即可。”
“自上次一别,我已将将军一生在这一方戏台上演绎了无数遍,却独少一丝韵味。我相信,在那片天地,我会有新的领悟。我也相信,星月定不负将军威名。”关星月说着,走到了关羽面前。
关羽默然,瞳中一闪而过一丝满意。“如此,那便随着你的心去吧。”
关羽举起手中青龙刀,看着关星月的眼神中终于泛起波澜,似喜悦似洒脱。
关星月一脸郑重地接过青龙刀,那一刹那,狂风四起桃花纷飞,旋风中闪现一条青龙之影。风暴渐息,台上的关星月那一身戏服被青甲所取代,隐隐可见淡色内衫,手中那把青龙刀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重获新生。
“来,与吾战个痛快!”
关星月挥动大刀,斗志高昂地看着台下死灵,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关星月似乎看见了,在自己面前,更大的幕布正在拉开,而自己,必将是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那个角色,她是如此的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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