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大小适中的斑斑驳驳的土墙,虽垂垂老矣,但是在这偏僻山村,连村长都只是用竹子做的篱笆,亦可想,这座“宅子”以往的新盛。
绕着土墙走上十几步,站在一扇红漆剥落的厚木门前,圣氏朝前引路,先是左手稍用力的左边的木门推去,待右手可以伸入的缝隙,然后腾出右手,同时向上向前用力,推开门,伴随着门开是一阵让人抓心挠肝的异响。圣氏回过头,叹气道:
“右边的门已经嵌死了。”然后报以歉意一笑,这让菅受宠若惊,连忙说不碍事的。
走入院内,地面上蒿草蔓生,对着出口的小径也是被厚厚的枯草铺就。虫鸣声旁若无人,赋予了这“耄耋之年“的孤院些许生机。内屋的门躺在院子一侧,已经彻底朽了。敞开的大口里靠墙的一侧是一个长炕。余下两个墙角,一个无人问津,以致蛛网纵横,另一角斜倚着一个病恹恹的三脚架,上有木盆一个,剔牙的枝丫,两只碗,两双竹筷。圣氏把菅的碗筷放在了上面,叮嘱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了。
菅客气的招呼:
“您慢走”。
霜与无眉笑嘻嘻的称呼,圣姨慢走。接着三位少年,相视一笑。
光阴如流水,转瞬间跃入黄昏。倦鸟归巢,行云怠憩。橘黄的光芒催人入眠。由于这旧院没有夜灯,三位少年,也只能收了顽性,早些上了炕。
初来乍到的菅,失了眠,支起上半身靠在墙上,凝视着天外。明星簇着圆盘的皎月,他心思虚无的,只是空洞的看,许久,也许是乏了,又把视线落在了院子里。拉起耳朵,和着眼睛意图寻到阴翳于丛间的小虫来。一片黑云攫过了月光,想望成空,菅无奈,值得睡下,闭上了眼。与此同时,黑暗里另有一双亮眼闪了闪,消失不见。
翌日,在一声鸡鸣声中,万物开始复苏,早起的鸟儿声音婉转,扑棱棱的煽动翅膀,飞离草窠。朝阳挨于山背。道道光芒,刺穿天空,行云。时光流淌,朝阳渐渐站起身来,神光由天际洒向大地。
圣氏踩着朝晖,满身圣洁的走入菅他们居住的旧院。
“圣姨,劳烦您了!“霜的乖巧伶俐,让圣氏会心一笑。
三位少年吃过早食,便去往圣水村的圣地窅然河。本来霜和无眉还要去帮活,以作为生活补给的交换。但是村里来了新人,菅又与他们年龄相仿。村长便指示他们带菅去瞻仰圣河的瑰容了。
一路向南行去,踏上一条小径,走尽径头,一步跨过枝丫的门洞,便置身与原始世界一般。山高林密,树木蓊蓊郁郁,啾啾是鸟鸣,嗤嗤亦虫叫。一切都散发着深远玄妙的气息。三位少年沿着依稀可辨认,尚未完全交付于蒿草的足路,穿行与枝蔓之间数刻时光,便来到一处神秘的界中界。
窅然河深不可测,周遭皆无荫蔽之物。树木不立,花草不生。
阳光彻照,让你眯了眼,弯了腰。仿佛你这凡民战战兢兢站在了这自然界的朝堂之上,圣河便是威严不可直视的天地君主,四周的花草树木成了文武百官。
当眼睛适应强光之后,菅随着霜,无眉一步步靠近了圣河。“啊“,菅发出一声惊叹。一眼看去,窅然河像一颗伏于地面眼睛一般蓝色的天外神晶。没有活源的它却能发出哗哗的水流声,更神奇的是它的表面如坚冰,看不见丝丝涟漪。迎着菅不可思议的眼神,无眉恭敬的先是摆出了几个奇艺的姿势,然后轻轻地匍匐在地,伸出双手,几乎与水面相挨,微微倾斜,手中的石块,便滑入水中。
没有涟漪,一声不响的被吞没了。菅心里泛起一股敬畏之情。
“圣河太深了,我们离远些,免得掉进了。“
霜对于菅的反应,早已料到,第一次目睹这般奇景的人都是如此。
“不必害怕,虽然往常窅然河难知深浅,不过每年的三月十六,也就是圣节,圣河必生神异,颜色由深变浅,水深不过三尺。”
述说到激动处,霜的脸颊泛起嫣红,菅只觉可进了心里。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菅与无眉跟在霜的身后,在回途中,”探险“起来。爬上爬下,撺左撺右那是无眉的身影。寻觅浆果菌子,那是霜的伶俐。之后他们仨又去了田间野地,熟悉了今后日子要做的工作。
斗转星移,日月更替,一弯残月印了谁的碎星,滴滴星辰难觅,是谁的哀凄,竟使满天神佛合上了眼,留下这失了威严的泪。万籁俱静,偶有几声哀嚎鸟厉,小虫停了工。又当失眠的菅,正了无意趣的把目光投向那扇为图方便,没有闭合的缺口。
在这死寂的时空里,身旁的伙伴早已陷入梦乡,便是丝丝凉风都不肯问津于此,菅只觉得被一股可怕深深障住,想象无边无际,似乎下一秒,缺口中便会挣出一头狰兽。
蓦然,一只人影晃过。菅从荒诞的想象中脱身,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悄悄跟在了后边,一直到村前的老柳树下。月光洒在那人身上,姿容显影出来:苍松般笔挺的身子,两只手缚于后背,发髻整整齐齐,竹制的发冠,精致的表皮,绿油油的在月光中闪着光。
“菅,还没睡呢?”
村长不曾回头,菅吃了一惊,不禁发出“欸”的一声。从暗处走出,回答道:”睡不着,村长是在赏月吗?“
“是啊,月有阴晴圆缺,人心亦是如此。”
村长心里有事,我又何尝不是。菅心里暗忖,自从身醒,菅便忘了过去,记忆如坠云雾,无处可寻。
村长回过头,细细看了一眼菅,说道:
”菅,你与霜还有无眉颇有来历,可能有些事需要你们去做。”
面对村长投来的肯定的目光,菅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回答,那天知你从南山圣河乘星而落,我左思右想,怕是不久便会有大事发,不过凡是都有一线生机,我觉得就着落在你们身上。“
“村长您是在杞人忧天。”
“不,不,不,”村长坚定地挥了挥手继续说:“二十年前,圣节的时候,全村村民待圣水减退,陆续进河沐浴圣恩,忽的天降光束照临我的身上,举村欢庆,都言此为祥瑞之兆,村长更是把我定为了下一任村长,可惜好景不长,之后灾难降临,先是圣河消失,紧接着树枯草死,土地干裂,燠热难当,飞鸟尽,走兽绝,人是逃的逃死的死,只有我蒙受圣恩,苟且了下来,建成了现在的村落。如今时过境迁,我原以为不会再起异端,可惜啊,就在前年圣节的头一天傍晚,那天晚上,是雾朦一片,我就站在柳树下,依稀听见脚步声靠近,不久,从这浓雾中走出两个人来——是一对姐弟,姐姐是满头霜晶,眼睛亮亮,咧开的嘴角里也闪着光。弟弟额头光洁,少了一双眉毛,尤为显眼。所以按照本村传统—外乡人入了本村,便得摈弃前身,从头开始。这头便是名字,从此她们变唤成圣霜,圣无眉。你以后就叫圣菅了。“
“明白了村长。“
村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也不管菅的回答。
“第二天,她们两姐弟在圣祭上,便引发了圣迹,霜还得了一块外形颜色与圣河极像的小石。“
“是吗?”
“她挂在胸口,视为珍藏,你自然看不见。”
“哦,”菅心中有所领悟,“村长是准备让我们三人肩负起村子的延续。”
“不错,尤其是你,现在事情还未明朗,她们俩是姐弟同心,无眉这孩子管不住嘴,所以啊,先不要说出去,此事仅限于你我之间,以免引发骚乱。”
“明白了村长,不过,这一切,或许只是个巧合,这“
“或许吧,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看着村长在月光里的背影,竟有些凄凉的意味,菅能感觉到,村长的忧患之情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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