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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女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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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岳父主动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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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鄢立学最近有点烦。

    他已经57岁了,眼瞅着再熬几年,就能在正科的位置上光荣退休。别小看这正科级,怎么说也是县城里叱咤风云堂堂一个实权单位的一把手。那两年日子好过,逢年过节,他从来没有买过年货。权力,给他带来了无边的欲望,以及更实际的享受。

    他一直在想,再有三年,他的那些积蓄,就可以再在市区买下一套双层联栋复式了,再有三年,还可以利用关系让女婿更进一步,从科员变成副科级。再有三年,他就能把鄢媚的工作关系从小小的所里调到局里,最起码,调到分局。

    但是现在,他可能等不到自己正式退休了。

    因为,他遇到了一桩极麻烦棘手的事。

    消息其实还是费扬告诉他的。

    “最近我们单位经侦部门在查一起合同诈骗案”。鄢立学记得很清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在饭桌上,费扬一边咽下那口炒得半生不熟的青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鄢立学的手就抖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哦?和王志伟的天翼公司有关吗?”

    费扬就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啊,爸,您还知道的挺清楚的。听说这个天翼公司根本是个空壳,什么注册资金五千万?账面上连5万都没有。可就是这么一个皮包公司,对外以发包建筑、安装等工程为名,先后与多家公司签订合同,骗取不同数额的所谓的施工保证金,据说已经骗了几百万呢。咦,对了,爸,现在公司注册这一块,不是你们单位查得很严吗?怎么还有人注册这种公司呢?”

    鄢立学就放了筷子,再也吃不下了。

    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王志伟的公司注册,还是他一手操办的。事先王志伟送了三万元,说请“手下留情”,他想也没想,就给专事专办了。那时家里的房子正装修,正等着用钱呢。

    现在东窗事发,要是王志伟口风不严,把他交代出来,那,他可就真的摊上大事了。

    鄢立学想了一个星期,决定辞职。

    实在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他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呆在那个位置上了。如果王志伟口风不紧,把他供出来,那么就会牵二连三地引出一大堆的事儿来。不止王志伟这一块儿,而是鄢立学想想都害怕,如果纪委的人查到他头上,他怎么交待存折上数额颇大的存款来源?怎么交待老伴明明是一位农村妇女却按月领着一家企业的不菲退休金?又怎么交待凭他一个正科级干部的薪水,为何在帝景嘉宛坐拥三套住房?

    思来想去,这事,也只有辞职才能逃避所有责任吧?

    这事他谁也没和谁商量,本来还想发个信息告诉正在外出差的费扬,和他商量商量,可是信息都编好了,临发送的时候,又摁了取消键。这事就算告诉他又能怎样?再说,自己的那点家底,他目前还不愿意让费扬知道的太多。

    毕竟,女婿不是亲生儿子,到底还隔着一层肚皮呢。

    第二天,鄢立学就住了院,托了几个熟人,给自己开了一大堆的证明,什么高血压、心脏病、还煞有介事地在医院里住了几天。

    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向上级部门递交了辞职报告。早有准备的他未等领导反驳,就拿出了一份医院的病历,他一脸的诚恳,对着市局的刘局长说:“年纪大了,不服老还真不行,血压高血脂高,心脏还早搏,上次去医院看,人家医生还建议我做心脏搭桥呢。我想了想,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思路也不清晰,决策也不英明,也实在干不动了,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刘局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辞职报告,随手往抽屉里一放:“既然身体不好,那就先歇歇。辞职的事,再说。”

    鄢立学没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眼前的这个刘局长,一向视他为眼中钉,两人面和心不和。自己这次辞职,其实正中他的下怀。

    鄢立学是个老狐狸,就连女儿的婚礼,他也没忘记算计一把。说心里话,一开始他还真不愿意把鄢媚嫁给费扬,他实在想不出费扬有什么好。在他的打算里,鄢媚至少是要嫁个局级干部家的公子,可万万没想到,鄢媚找了一圈儿,就找了个费扬这样的,没钱没势没背景没后台,甚至,连母亲都没有。

    鄢立学为这件事恼了整整两天,后来还是老伴的话让他突然转了弯。她说:“也不知道你恼个啥,咱家的钱还不够花?多少是多呀?反正看你收那钱,我还真害怕。再说了,没娘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婆媳关系不好处。咱闺女在家惯成这个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会撒泼耍懒,说实话,我还真怕将来嫁了人,被人家婆婆嫌弃呢!没娘正好,不会给咱闺女气受。依我看,就是没房也不怕,上回单位的集资房,你一下买了两套,楼上楼下,住着多舒服呀,就让小扬到咱家,倒插门!咱不白得一儿子嘛!等将来咱闺女有了孩子,照应起来也方便。”

    白得一儿子!就是这句话,鄢立学才答应了费扬和鄢媚的婚事。不过彩礼还是得要的,且是狮子大开口。鄢立学心想,这可不是我贪心,你娶媳妇怎么着也得显出你的诚意,是不是?

    他把这话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给说了鄢媚,他知道自己的傻闺女一定会一五一十地说给费扬听。

    果不其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费扬二话不说就卖了市中心的那套房子,把几十万的卖房款悉数给了鄢媚。

    他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可是因为这,费扬的父母费文臣整整两个月没和费扬说一句话。

    鄢立学从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况且他和费文臣就算是亲家,那也是隔了一层关系,是不是?

    果然没出几天,鄢立学的所有手续都办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却不自禁的有些失落,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王志伟的案件有进一步的进展,也许他口风很紧,没有把自己咬出来,那么,自己的辞职可真的是走错了。不管了,事到如今,只要暂时离开那个是非场,什么都好说。

    鄢立学自己安慰自己说:反正自己也捞够了,见好就收吧。

    老伴儿对鄢立学的辞职没什么反应,在她看来,退休了更好,没事陪她遛遛弯儿,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比什么都强。倒是鄢媚闷闷不乐了好久,她甚至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气冲冲地把碗掼在桌子上,溅出的汤汁有几滴溅到了鄢立学的脸上:“爸,你为什么要辞职?你不知道我还没调出来吗?人走茶凉,你想让我一辈子死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鄢立学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从纸抽里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伤,不仅仅是因为辞职的事,也是因为鄢媚。

    这孩子果然被惯坏了,烂泥扶不上墙啊。

    他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百分之百继承了他的“优点”。爱算计,心里永远有个别人看不透的小九九。他明白女儿并不是心疼他的工作,而是,她心疼那些逢年过节别人送来的购物卡代金券,还有夹在香烟食品里的钞票,或者,还有潜在的调动提拔的机会。但是,这样的日子,从鄢立学辞职的那天起,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费扬得知消息已经是鄢立学辞职一个星期以后了,消息是鄢媚发在他手机上的,只有四个字:爸已辞职。正听着课的费扬一下子愣在那儿,三分钟以后,他才想起来给鄢媚回了个短信:为什么?

    但他等了很久,鄢媚都没有再发信息。

    那天费扬没有吃饭,但他似乎并不觉得饿,他只是觉得自己满满的胸腔腹腔里,都充斥了一种烦闷,不,也不能说是烦闷,可能是一种气愤,又或者,有一点点屈辱和难过。他只是不知道这种复杂的心态来自何处,很久以后他才恍然,原来他的这种难过,是因为鄢立学辞职这件事事前并没有和他商量,而事后也并没有立即告诉他。他就那么尴尬的处在一种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位置上。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那个家庭里,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强壮的足以支撑起上有老下有小家庭的男人,但是现在,他明白,他太高估自己了。他以为自己是一道正餐,但别人只不过把他当成佐餐的甜点而已。

    费扬自嘲地笑,他觉得自己就像搁在浅滩上的鱼,时不时有人会给他喂一点点水,好像充满了怜悯之心,但,就是不彻底的完全的把他放回大海,就那么任他半死不活的,挣扎。

    晚上费扬拒绝了和同室一起出去喝酒,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换一个台,又一个台,刚给鄢媚发了信息,没回,往家打了电话,没人接。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吃了饭上楼了,想了想,费扬还是给岳父家打了电话。

    电话是岳母接的。她正慌着出门打麻将,所以连电话也是讲得着急忙慌的。鄢媚单位有应酬不回来了,皮皮和他姥爷在小区花园呢,没别的事我挂了啊。于是费扬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费扬举着电话,他一时有些束手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干什么。想了想,他鬼使神差般地给陈六月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他已经记不得了,好像是很久以前别人发给他的祝福短信。

    他原本在手机上已经编好了信息,他想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想问问她最近有没有跑步,还想问问她,他不在单位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八卦或新闻,他想说的话可真多,可是想了想,又把它清除了,换了一条不咸不淡的祝福短信。

    他等了很久,陈六月的短信迟迟未回。看来,这个夜晚,注定是他要在烦闷孤独里度过了。

    费扬草草洗漱了一番,准备上床睡觉。正要关机的时候,手机却嘀嗒一声,一条信息跳了进来,费扬打开手机,陈六月的名字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培训怎么样?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们在加班。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年轻女孩,19岁。不说了,忙了。

    费扬足足把信息看了两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或者,陈六月发的这条信息,根本不需要他回。他第一次感觉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陈六月情绪里的那种悲伤、愤怒与无奈,就像眼前的夜色一样,沉沉的却不容置疑的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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