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云阳城,巫家。
一少年正专注的看着眼前平静的水面,他身穿一件玄色皮袄,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蟒纹玉带,一头漆黑浓郁的长发,有着一双深邃如同星辰的朗目,身躯挺拔,身形颀长,淡然的气质让人很容易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少年名为巫犹,是巫家家主巫贤十六年前外出游历时捡到的弃婴,当时带回家便是力排众议收为了自己的养子,十六年来,巫贤对巫犹视如己出,并且每天都悉心教导巫犹,告诫他为人处世,与人为善的道理。
巫犹对养父很尊重,在这片贤者信仰和强者信仰冲突的大地上,义父的教导让他心里始终敬仰贤者,即使他本心对于强者有着不可遏止的推崇。
十六年修身养性,巫犹有着同龄人远远不及的心性和过人的眼光,但兴许是天妒英才,巫犹始终没有办法跨过炼气的那道门槛。
“犹儿,你看到了什么?”
身侧,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笑着温和的问道,对于这个养子,他很满意如今的模样,犹记得十六年前,他从恩人手中接过襁褓中孩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里,滔天的煞气缠绕着一个安详熟睡的婴儿,整整七天七夜未曾消散,直到他亲眼目睹那婴儿手中拽着的满是血迹的玉佩消失在了婴儿的心口。
煞气消失了,婴儿的心口出现了一个繁琐的七星图案,当巫犹一次次的质问他那是什么的时候,巫贤总是笑着说,那是胎记,上天赐予你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水,一湖平静的水,除了微风吹拂,它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少年的话很平静,一入他此刻的心境,巫贤笑着点点头,缓缓道。
“这就是我们人族大贤口中所说的‘天人合一’,世人炼气悟道,我们巫家学习占卜卦象,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看那水面……”
噗通……
一枚石子飞快的沉进了安静的水面,掀起道道涟漪,一名弱柳扶风般的少女自假山后扮着鬼脸跑了出来道。
“爹爹唬人,这水面一有东西落下,就立马变得躁动了起来,哼哼,爹爹就是骗骗呆瓜大哥,小雨才不上当呢!”
少年脸色出现了和煦的笑容,巫贤也是苦笑一声,少女吐了吐舌头,三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道。
“是你的心乱了!”
看着少女一板一眼的学着他们父子说话,一老一少难得的脸上红了红,少女是巫贤的宝贝女儿,也是巫犹的妹妹,在巫家,这少女还真没几个人管得住。
“小雨,怎么又来胡闹,爹爹叫你抄的东西写完了吗?”
少女跑到少年身侧,亲昵的挽着少年的手扮着鬼脸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犹大哥,快带小雨上街上玩儿,不然我告诉老爹你把他喂的冉遗鱼拿去喂野猫了!”
少年顿时满头大汗,不用少女催促立马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原地,巫贤愣了还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饶是他波澜不惊的心此刻也在滴血,那可是冉遗鱼,他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弄回来辟邪的。
这种鱼长着鱼的身子蛇的头和六只脚,眼睛长长的像马耳朵,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睡觉不做恶梦,但现在看来,他今晚怕是要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
巫犹换了一身华夏服饰,他在家里总是爱把自己鼓捣成一个野人一般,不知为何那样让他心里总有种欣喜的感觉,而对义父,他常常说那是为了亲近自然。
记忆之中,巫贤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惩罚过他,十多岁的年纪,再是沉着冷静的心性,其实都避免不了有时出现孩子气的一面,但饶是如此,巫小雨也不止一次称呼他这个大哥为小老头儿。
云阳城很大很大,因为城池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连带着大大小小的氏族在内的无数个部落组成,只是大家都是人族而已。
如今的洪荒大陆七族并立,中州人族已经算是其中文明程度不低的存在了,某些地方甚至还没脱离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而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当年的轩辕黄帝。
九大纪元一路走来,人族由弱小变得强大,烽烟四起的年代韬光养晦,在诸多圣人,洪荒人族强者的带领下,才有了今天各族都不敢小觑甚至敬畏的人族联盟。
等了半天的巫小雨早已不耐烦,一看到巫犹出来立马就露出小虎牙上前兴奋道。
“哥,咱们今天去揍谁?”
巫犹闻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小丫头对他的称呼可多了去了,什么犹大哥,什么巫犹哥哥,什么兄长,还有就是哥以及呆瓜等等,反正怎么叫完全看心情。
巫犹板着脸,努力的酝酿着表情严肃道:“蹦蹦跳跳成何体统,将来嫁不出去,就天天哭鼻子吧!”
巫小雨嘻嘻一笑道:“没人要不还有犹哥哥你嘛,反正咱们这兄妹都是假的,我老爹上次被我灌醉,和我说了好多事情呢,果然是大笨蛋爹爹!”
巫犹心说义父哪里是笨,是他根本就没提防过自己的女儿,当下巫犹便是恶狠狠的刮了刮巫小雨的鼻子道。
“我把你当妹妹,你却想着折磨我一辈子,太歹毒了,果然不是亲生的!”
巫犹看着小丫头像是雌豹一般就要发怒,当下嘴角一咧,不动声色的低声道。
“董家的董小胖听说今天要出门啦,一个月以前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咱们今天就去找他!”
小丫头一听又是露出小虎牙兴奋不已道:“对对对,胖子经揍,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大哥你可真聪明呀!”
巫犹表情一板,突然一本正经道:“我说了是去揍他吗?咱们这是上门道歉,然后说一说他上次谈到过的事情,我现在突然觉得那胖子很有勇气呀!”
巫小雨眨了眨眼,片刻后在后面恼怒的追向巫犹,一边追一边气愤道:“巫犹,我要和你单挑,我允许你让我双手双脚,不然我告诉老爹你欺负我!”
巫家的一群仆人们都笑着看着这对兄妹走出了巫家大门,这样的一幕他们每天都能见到,巫家虽然在云阳城只能算个中流偏上的家族势力,但他们的占卜气术却是享誉整个中州的,故此也没有几个家族欺凌到巫家的这对兄妹。
反而是兄妹二人,在云阳城巫家一带混出了一个巫家二霸的名头。
云阳城地处中州要塞,靠近洪泽湖和沧浪水,水陆运输都极为方便,因此成为粮商水陆交汇、天下商贾贸易之地,是整个大荒最富饶的城市。
黄帝以此为根据地南征北战,在黄帝励精图治的带领下,此城成为中州乃至整个人族最繁华、规模最庞大的一座大城。一百八十三年,黄帝一统洪荒,定都云阳,云阳城遂成洪荒人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巫家位处云阳城东面,所以兄妹二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是东城区,巫贤也告诫过巫犹,叫他不要随便走出东城区,别看云阳城繁华异常,但是各大家族的争斗也是暗潮涌动。
四大城区的利益关系到的家族各不相同,坐镇中央的人皇府也一直是持着中立的态度,只要不是冲突太严重,他们都听之任之了。
如今算是相对的天下太平,但战事吃紧,人族出力的是各大仙门的炼气强者,出物资的却还是要看这些氏族。
董家的小胖子一听巫犹谈起之前他提到过的想娶巫小雨的事情,当即吓得屁股尿流落荒而逃,巫犹架不住巫小雨再三软磨硬泡,加上他自己也对东城区之外很是好奇,就带着巫小雨出了东城。
一路上兄妹二人看着那些不曾见过的好看的衣衫和各种珍奇的珠贝,以及好多稀奇古怪的异兽和小玩意儿,两人都是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走走停停。
“哎哟,哥,他撞我!”
巫小雨正看着手里刚买的稀奇玩意儿兴奋不已,压根没注意到周围,一个身形颀长,面容俊逸的青年正好对着手下吩咐着什么,也没注意到前方,二人便是毫无悬念的撞在了一起。
巫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小丫头分明自己不认真看路,却养成了东城区骄横的习惯,这让他心头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个哥哥当得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正要道歉,却是见那面容俊逸的青年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就扇了出去,口中更是一脸厌恶的道。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野丫头,竟然敢挡本少爷的道,找死是不是?”
他的手终究没有落下,而是被巫犹牢牢的在半空中抓住,巫犹眼睛微眯,看着对方衣衫上绣着的大大的‘风’字皱起了眉头。
西城风家的人,事情有些棘手,他记得义父巫贤告诉过他,风家的人一贯十分强势,从来不愿意吃丝毫的亏,在整个云阳城,很多小家族都暗中称呼云阳城风家为‘铁公鸡’。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蛮横力量,已经踏入了筑基中期的风家少爷心头一惊,但脸上却是冷冷道:“阁下又是何人,莫非想管我风家的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