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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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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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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玉巷的破旧屋子里,唐帘坐在自家的井台上,叶家镇虽公然有三十六口井水,表面上小镇祖辈皆是以此吃水为生,其实不然,有不少人家都有自己的私井,而这条璞玉巷中表现的最直接,而他家正好有一口,另外就是小镇那些经营规模可观家族了,唐帘时而低头看看井水,头上有一轮明月,井里也有一轮,自个影子倒影在里边,仿佛能够乘空万里,举手能鞠月,他摩挲着井沿,陷入沉思,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刻。

    被邻居称作狐媚子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唐帘还是能够感受到家的味道的,那时候男人时常牵着耕牛早出晚归,母亲在家纺织,有时他会跟着男人出去,帮着男人牵牛或是跟在男人后边,光着脚丫在犁铧划出的一道道沟壑,偶尔会见到一些躲在土层里的蚯蚓,然后拿着木棍子将蚯蚓赶到一侧,看它到处爬,有时候会刷刷地,浅黄色的水流淹没蚯蚓,给它润润身子,蚯蚓爬得更快了,若是他不想跟着男人出去,就留在家里,母亲和几个妇女在机杼边扯线团,也聊些家常,母亲扎扎地织布,他就围着纺织机跑,后来母亲不再了,父亲也一落千丈,耕牛卖了,家里的东西也都卖了,整天就知道赌和酒,而那些和母亲是知己的妇女又怎么样呢,他们见着男人如见了瘟神,后来不知怎地就背地里骂母亲是狐媚子。

    母亲是难产死的,只留下妹妹,刚开始男人还会管妹妹,后来就不管了,他只好照顾着,学着熬些米汤喂她,男人只知道整天烂醉,每天晚上吵吵闹闹,他只好抱着妹妹怯生生地躲远,妹妹两岁时,男人把家败光了,他身上也常青一块紫一块,为了妹妹和他的生计,年幼的他只有采药一途能够谋生,拉着妹妹爬山路,有时还爬着,摔了跤,磕了膝盖,脚底板磨出了泡,他都忍着,有妹妹在,他怎么能哭呢,哭了以后怎么办?送药材去那个药铺,那个姓楚男人总是揉着他和妹妹的脑袋,也会给妹妹和他倒杯水,结钱时总是多给几个铜板。

    生活过得很苦,夜晚醉酒的男人总是动辄发怒,竹条zi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在身上,他是不怕的,落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哼声流泪,男人就更加放肆了,男人不仅打他还打妹妹,他只能替妹妹挡着,妹妹总是哭着喊哥哥,小手抚摸着他的伤口。

    关于男人的死,人们都知道是因为醉了酒,不慎落入井中淹死的,其实只有他和妹妹知道其中内情,那年他八岁,那晚是个雨天,雷声大,雨更急,妹妹睡不着,他也睡不着,男人从外边回来了,踹着门,雨声雷声里夹杂着各种污秽的喊骂声,他忍受着哆嗦地去开门,门开了男人看也不看,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整个人摔在泥泞里,肚子的绞痛,他抱着肚子在泥泞里打滚,妹妹顶着雨跑过来,她哭得更伤心,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脑袋昏沉得厉害,天空里闪烁的雷电划出千里银线,雷声隆隆,他只感觉很多东西都在消失了,他躺在泥泞里,任凭雨点打在脸上,他快死了,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妹妹,妹妹哭了,她的力气很小,根本就拖不动他。

    临死时他看到了璀璨一幕,朦朦胧胧中,暴雨雷电闪烁中,一束白色光亮照耀整座天空,一只展翅飞舞的白色大鸟,头有冠,有尾翎,徘徊不定,忽然随后南边飞来一道黒芒,锁住了,一番挣扎之后坠落离散,多数离散的光点进入了他的身体,天空一切归于祥和,风雨雷声依旧,于迷蒙中一股暖流进入了他的腹部,疼痛消失了,他从泥泞里爬了起来,那个喝醉的男人蹒跚不行,走到了井边,雨还在下,落在男人的身上,落在他的身上,额头华落的雨水迷蒙了眼睛,他正好看到滂沱的雨水溅起的水花弹入水井里,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心底一朵不知名的花再开,他走了过去扶着男人,男人有些惊愕地望向他,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从此男人的拳头和竹条再也不会打在他和妹妹身上了,男人一巴掌落空整个人惊讶,身体不听使唤坠入了井里,嘈音很大,听不到落水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向妹妹时,她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完了一切,五味杂陈涌入,单薄的身躯承受不住强压,他哭着,整个人瘫坐在井边,抱着脑袋,他有太多东西系在男人身上,畏惧,惊恐,恨意,希望种种,他一直很孤独,以后他更加一个人了,妹妹也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一直坐着不说话,风雨声中,两个人就像相互舔舐伤口的幼狼,也是从那以后他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从此事事不学而能,他自己就像两个人,他是他,却知道另外一个人的所有,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或者都是。

    坐在井边的唐帘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炒豆,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我啊,他转过头望向门口,妹妹回来了,明天敬神,多好的节日,淡青色身影推开了门,见着他,叫了一声哥,他也应答着,随后就立马打水,转动轱辘,一上一下,一桶水提着回屋里去,妹妹正在把枫叶和密蒙花择开,然后准备洗净呢!

    “哥,鸡抓好没有,还有猪肉都买了么?”唐雨随口问道,她刚从镇殿回来,哥现在懒得出门,所以她辞了先生,从镇殿回来就去夜市买了密蒙花和枫叶回来,至于猪肉哥说他今天去买,她可不管,至于抓鸡杀鸡的事都是男孩子做的事。

    “猪肉已经吊在炉子上方,鸡在鸡笼里!”唐帘正将水倒入水缸。

    “哥,刚才在夜市里遇着了武曲,他正磕巴磕巴地买密蒙花和枫叶呢,我手里的就是他买的,他还说他是替雨哥买的,所以我就多买了一些!”唐雨对于一些事都知道,所以她总会做些能够做的事。

    “对了,还少一些敬神用的竹叶和酒,我一会出去买一些回来!”家里两人喝酒,所以买来的酒水都是用于祭祖敬神的,多余的酒水一般都放在坛子里,今天打开,坛子,才知道酒水上次祭祖就用完了。唐雨在屋里洗着枫叶和密蒙花,又到院子里采红蓝草去了,唐帘一个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一座洞天福地在前,眼巴巴地观望着垂涎欲滴,现在竟然有人忍不住了,有规矩在前,竟然尝试着探探三大家的底线,最好别踩我的线,否则任你狗日的仙人圣人,我都能够将你踩在脚下!”唐帘喃喃自语,不免有几分冷冽。

    孤云街处,安安静静,咸有火光,这里是小镇最偏僻之处,这条街的多数年轻人都到携妻带子住到小镇中心去了,那边更挨着贯通东西的官道,好做生意,甚至有的老人也跟着儿子去享福去了,有的则舍不得这些破旧的屋子,人老了,都念旧,不像年轻人,喜欢热闹,就算是有人也是鳏寡孤独或是不舍的老人,所以整条街没有多少生气,人迹稀少反而多了许多闹市中不曾有的热闹。

    老人自家的宅院一般都种些菜,所以能够听到蝈蝈滋滋地啃着菜叶,吃得欢的会震动翅膀,发出咕咕声,当然也少不了许多蛐蛐躲在某块石头底下奏响乐音,几只夜鸟在树梢上咕咕地叫唤着,几户老宅烛光昏惑,于窗上映出人影在缝补衣裳。

    在一座茅屋之下,犹如江面涟漪阵阵,一道人影凭空跌出来,直接倒在地上,是个狼狈的老人家,衣衫褴褛,也蓬头垢面,月光之下能够见着身上的污血,如今真是和行乞要饭的差不多了,正是侥幸从碧绿剑下逃脱,又从一男一女手下躲过追杀的老人,老人一手撑地一手抚着后背,一片湿润,不用说,又挨了一刀,老人心头真是滴血啊,作为野修,自个家当可不如有宗门背景子弟多,四件品秩尚可的衣甲不说,自己本命飞剑又被后来小子古怪法门禁锢,身临其境方知其中凶险,飞剑乃是半条命,是剑修根本,那时可真切感知到他本命飞剑传来的颤抖和惊恐,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对峙过构建出来的小天地,也和符家的锁剑符斗过,而且那些手段都一一被他破去,更是曾有个修道的同境修士要以道家锁剑手摘去他本命飞剑,却被他飞剑上所藏的雷霆手段打杀了。

    那年轻人手法用的不是锁剑符,更没有构造什么小空间,那手法虽似锁剑手,本质却不同,锁剑手是以擒剑为主,直接以蛮力压制控剑者的掌控,从而生生夺剑,大战过后才能伺机抹去本命飞剑上的烙印,成为无主之剑,若是锁剑手的把式他还能运用隐藏在本命飞剑上的手段,可是那无穷尽般的吞噬然他生出了恐惧,生生汲取剑气,就连隐藏的手段也失效了,本命飞剑受损也影响了他自己,原本所剩功力提前消耗,只能御剑退去,而在御剑离去之后更是被那生后的冰凉所慑,那刀光也超出了他的预料,直接控制本命飞剑抵挡那刀光,自己也从高空坠落,如今那本命飞剑已经受损严重,如今已经致使跌境了,窍穴之中,飞剑如奄奄一息的婴孩,微微地颤抖。

    “奶奶的,早知道就呆在破洞里,好歹也保住境界,如今还他妈跌了一境!”有句话说江水滔浪,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是真应了这句话,如今后辈都如此古灵精怪,精明得不行了,这要他们这些野修如何有个居身之地?虽然山林野修没有什么背景,却拥有强韧心性,他最不缺的就是重头再来的勇气,要不然他早就死在江湖里了,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将来总会有找回来的机会。

    老人蹒跚地走在这条孤云皆,周围寂静得要死,没有半点生气,感觉有些晦气,赶快离开才行,还没付诸行动,一阵风儿吹了过来,森然幽冷,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见层面茅屋屋脊上横躺着个三十来岁女子,月下看出身穿黄袍,又正直夏日,所以整个装扮难免有些奔放,将其身材相衬得曼妙,何况是在这样的月下,其实那些富贵公子常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带着风韵尚佳的女子在月下行那苟且之事,还称之为雅事,如今这凹凸有致的女子笑嘻嘻地望着道上的老人,似乎看着了好玩的事,而在老人前边,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少年出现在前边,整个身子靠在茅屋的柱子上,右脚搭在左脚,双手环胸,嘴里叼着一根草劲,普普通通,没什么区别,越是如此老人这才感觉压力倍增,眼前犹如一道山岳,过不过得去还未可知。

    “徐桌飞?”少年转头说道,老人心里有些打鼓。

    “正是我,不知王老弟和蔡姑娘在这是何意,约摸是专门在这等老夫的!”老人心里打鼓不是没道理,这两人也同是山林野修出身,在江湖上做那坑杀勾当可不在少数,名声毁誉可不在他之下,别看那少年驱壳,身体里却是住着几十岁的老东西了,只不过是由于某种隐疾才导致这般身材而已,至于那娇憨动人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名门子弟丧在其裙下,按理说山林野修都是独来独往的,不知怎地两人走到了一条道上去。

    忽然一道阴风略过,虽然看不清是何手段,却听闻过这蔡姓女子的手段,针针线线,十里勾魂,针针要命,奈何已经已经重伤在身,失了先机,只听到风破声,老人脸上面皮直接被生生撕了下来,露出另一尊模样,虽同是相当年纪,却是另一般模样。

    “蒋老儿,你不厚道啊,竟然顶着别人面皮干这种勾当,这种嫁祸手法倒是挺精致的,手艺比咱女人还好勒,约摸不是第一次吧!”那面皮已经在女子手上,她已经坐了起来,琢磨着那精致的面皮说道。

    “野修在外,这些手段都只是为了保命!”老人现在纵使有万般气愤,也只能装作云淡风轻,抑制杀意。

    “为了保命就能不择手段?”那个少年模样忽然郑重而充满质疑地问道,老人看向那个不年轻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荒唐,敏锐的灵觉嗅到了什么,瞬间手段尽出,袖袍飞舞,点点黄纸飘飞,是符箓,符箓间灵气相互牵引,磅礴气流随着激荡,同时顾不得什么了,本命飞剑直接以不可见的速度刺向屋脊女子。

    然而他快,那少年更快,在那些飘飞符箓即将结阵之时,少年简单粗暴地穿透了符阵,符阵瞬间如瓷器破碎,同时那屋脊上空爆发一声雷响,紊乱气流激荡。老人口中溢出红色,目中更是一副不可思议之色,他相信他已经足够警惕了,足够快了,符箓结阵,以及引爆本命飞剑是他逃生的手段,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两人,他胸前被少年刀掌击中,心脏已经完全破碎,一道气体离身,老人模样,迅速飞掠,却在十丈处被禁锢住了,老人魂魄连忙告饶。

    “在下眼拙,请两位……啊……”还不待老人说完,便发出悲戚的痛苦声,只见那落在道上的女子右手轻轻一握,老人魂魄抱着脑袋,痛苦异常,声声悲戚,但一切无用,魂魄被切成碎片,然后化作点点碎光,直接死绝了。

    老人的尸体直接被少年处理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将里边的东西倒在尸体上,点点绿光,尸体直接腐化,真正做到了毁尸灭迹,除了布局人和局外人之外,恐怕没有谁知晓了,两人准备离开时,女子转头看向某处,闪烁一抹杀意,杀心骤起。

    “你要想好了,这不比外边,任你胡作非为,你若是被踢出局或是打杀都不关我的事!”少年这话说得冷淡,女子略思考后也消失在这条街道上,在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子战战兢兢,瞪大眼睛,他真的看到了恐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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