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拖拉机“吭吭吭”地走远了，杨小小站在大街上，还有点回不过神。
车起码开了至少两个小时，加上坐渡船的时间，她有点困，区芳发现她快要睡着，连忙让她坐在怀里，最后还是杨全有把她抱下车的。
两个小时，硬座，土路，到县城一次不容易。
区芳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取笑说：“让你别来的，偏偏来，现在知味道没有？”
县城和农村很大不同，水泥路，不少人骑着自行车在一排排骑楼间穿行，不少地方还建了筒子楼，杨小小好像置身于老照片中一样，看着觉得非常新奇。
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十三四岁的少女从百货商店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捆布料，经过杨小小身边时留下轻飘飘的两句话：
“又是第一次到县城就看呆了的乡下人。”
“吴玲，别这么说，给人听了多不好。”
劝说的少女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区芳怒目而视，杨小小则脸上没有表情，乌黑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身边的老人，仿佛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杨小小：我不是搞歧视啊，我觉得这两个女的都是乐色。
薛春艳也觉得这两个人真奇怪，平常人听到她为自己说话不是应该感激才对吗，她们那是什么眼神？
薛春艳见状也不理了，反正劝也劝了，吴琳不听劝猛地输出火力她也没办法。
吴玲还在说：“春艳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们就应该呆在村里不要出来，一股泥味，出来了只会影响市容。”
“等一下到我家吧，我哥刚从那里买了一些东西，看上去挺不错的？”
说起“那里”吴玲不由得眼神一亮，总算闭嘴了。
她们有说有笑越走越远，区芳忍下一口气，拉起小小的手：“这里人多，你千万不要乱走。”
杨小小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
区芳带着杨小小走进百货商店旁边的巷子，然后左拐右拐，
“我们不是要去百货商店吗？”杨小小有点意外。
区芳逗她：“你第一次来，怎么知道哪里是百货商店？”
杨小小说：“我看到刚才那个房子门口挂了牌子，上面写着百货商店。”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商店里面的硬核标语写着“不许打骂客户”，那就尴尬了。
嗯，时代特色时代特色。
“好厉害啊，外婆都不认识那些字呢。”区芳说。
走了一会儿，区芳见她也不好奇地左右环顾去看周围的风景，只一心低头走路，怕她累，便有意走慢点，引她去看周围的风景。
“你看那栋楼，以前那地方是没有楼的，是南龙县城的老城墙，后来拆了城墙，砖头拿来盖了那栋楼。”
杨小小想，刚才她们下车的地方是县城的中心，所以现在往外走了？
她不吝赞美：“外婆，你的记性真好！”
“我以前经常走这边，所以记得很清楚。”区芳说。
杨小小眨眨眼睛，所以外婆不是一直以来都在村里种田的？
区芳看着她疑惑的脸，笑着说：“我以前在一个省城的大户家里做工，有时候要往返省城和南龙。”
杨小小带着深深的敬意，原来外婆也是出过省城见过世面的人，那个年代不知道多少人受车马所限，可能连自己所在的镇都没有走出去过。
在杨小小崇拜的目光中，区芳有点飘了，幸亏她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要不就一股脑儿全部倒给杨小小了。
走了好一会儿，两婆孙的眉头鬓角出了汗，才走到目的地。
这是一间老旧的小楼，墙上的蚝壳灰有不少剥落下来，露出石头的本色，但相对于周围的房子已经很好了。
区芳看屋子的大门打开，只闸了趟栊，便在门口喊：“六叔，六叔在不在？”
电灯亮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大衣服，口袋里插着一把长嘴剪刀，年纪虽大但是眼睛十分有神。
杨小小注意到门口牌子上写着“理发”，而屋子里也放着椅子镜子和一些理发工具，不过地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区芳松开她的手，上前去和六叔低声说了几句话，六叔点了点头，打开趟栊：“进来再说。”
婆孙两人进来以后，六叔重新闸上趟栊，区芳让小小在小椅子上坐下：“外婆和这个阿公说点话，你乖乖坐在这里，有人想要进来就喊我。”
杨小小点
点头：“知道了。”
她心里知道，外婆大概是怕自己年纪小，把听到的话不小心说出来，才会安排自己望风。
没办法，就呆着吧。
区芳知道她的尿性，又说：“你乖乖的，等一下我去买肉切酥给你吃，买两个。”伸出两只手指在她面前比划一下。
杨小小马上挺直了腰板：“保证完成任务！”
小楼有两层，一楼用作办公区，二楼则是休息的地方。
区芳随六叔上楼，问他拿了把剪刀，背过身把缝在内衬上的线挑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六叔接了过来，仔细地端详起来。
一个金镶玉的小吊坠。
玉是上乘的羊脂玉，入手温润，盈盈有光，金子的成色也极好，上面是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肚弥勒佛像。
六叔当年在省城最大的当铺做伙计，十几年过去，练就好眼力，假的古董劣质翡翠别想从他手中溜过去。
以区芳的谈吐气度，不像是会拥有这种东西的人。
六叔没打听东西的来历。
在他这里当东西的人，大多数都是祖上有几分薄产或者声名赫赫，若要问起来，心酸史大概能写上一大本的书，何必揭人伤疤呢？
银货两讫，这是对人最大的安慰。
“两百块。”他给了一个价钱。
区芳知道六叔的做事风格，没有讨价还价，爽快地说：“好，不过我想将里面的一些钱换成粮票，要全国粮票。”
六叔说：“全国粮票贵。”
区芳一咬牙：“贵也换。”
两人正在说话时，楼下突然起了一片喧闹的声音，她有点不安地问：“出什么事了？”
六叔走到窗前看了一下，说：“抓黑市的。”
“那你这里——”
“放心吧。”
喧闹声不一会儿就远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换好东西以后，区芳重新将钱和粮票缝回到内衬的口袋里，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小吊坠，才下楼去。
这也是没办法，有办法谁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当掉呢？
等她走下来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她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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