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心就像古时战场上两方兵马交战时擂动的战鼓,不用人敲,自个儿就在怦怦地敲个不停,哪里有什么敌人,敌人不就是自己吗?它离我们很近了,绍阳抬起脚步颤颤巍巍的走向它,它既不躲,也不动,好像不知绍阳的存在,它只是一直深情地注视着笼子里的母鸽子,母鸽子也注视着它。
它们之间应是没有距离的,虽相隔着笼子,但两颗心是紧贴着的。终于,公鸽子飞到了笼子上,它低下头看了看笼子里的她,义无反顾的跳进笼子里了。
我们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就连正冉冉升起的太阳也停住了它的脚步,朝这边探探头,来见证这一不同寻常的时刻。我觉得这世上最伟大的爱也不过如此了,倘若是男人,他会不会放弃自己的妻子,而独自逃生呢?结局总是两可的,轻试不得的。若是这世上的人都与动物一般,那么还怕没有美好吗?
它们高兴啊!它们张开翅膀,去拥抱对方,是一对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母鸽子引领着她的丈夫,去啄食,去饮水,给他诉说着这半个月来的孤独困苦,说她茶饭不思,消瘦了许多。公鸽子亲昵着她,他们交叉着额头,原来这动物的“耳鬓厮磨”比人的也要美丽动人。
绍阳张开双臂欢呼着:“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笼子了,它们不会飞走的,它们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刚才的那一幕总是在脑海里上演。雪君一直抓着雪仪的手,没有松开,我们一路沉默,都还沉浸在它们伟大的爱情海洋里。
“是一只鸟。”在巷子拐弯处,我瞅到一只鸟张着翅膀趴在地面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是一只燕子。”雪君松开她妹妹的手,快步撵了上来。“它的头部流血了,好像是被弹弓打到了。”雪君把它心拾起,捧在了手心里,张开嘴,在燕子的头上吹着热气。
雪仪气呼呼地道:“谁家的破子那么淘气,肯定少不了张大嫂家的老二。”
我叹了口气道:“看样子,它是活不长了。”雪君抬头看我,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颗颗都似珍珠,我好怕它们都滚落下来啊,落入尘挨中都化为乌有。“我们把它带回家,问妈妈能不能治好它。”“我看它也不行了,你看它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它要死了。”雪仪伸出手指,动情地抚摸着燕子的额头。
忽然,从不远处飞来一只燕子,掠过我们身边,它无意间瞅见了雪君手里的同伴,然后转了个大圈,围绕着我们不停的盘旋。“它们不会是一对夫妻吧!”“也不是没有可能,它是从绍阳前面的那一家飞过来的,我们去看看。”
雪仪率先跑了过去,我和雪君也紧接着。只见那家的屋檐下有一个泥巴构筑的巢,几个尚未连毛未扎全的嗷嗷待哺的燕子露出了光秃秃的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打量着这个世界。
忽然,雪君手里的动了动,猛的挣扎了两下,它张开翅膀,想往燕巢飞去,但只扑腾了两三下子就没了力气。“它流泪了,它好像流泪了。”我看雪君时,她的眼泪几乎也要流下来了。
终于,它闭上了眼睛,不甘地闭上了眼睛。而刚才那只在我们身边盘旋的燕子又折了回来,它依旧在我们身边盘旋,转了三五圈后,哀鸣了几声,声音凄厉中带着绝望,令人心里听罢惶惶不可终日。
之后,它飞回了燕巢,卧在窝里张开翅膀护着它的孩子,警惕地看着我们。雪仪哽咽着:“放心吧,燕妈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就算是为了孩子。”
如此一番景象,不知不觉让我想起了一番往事。时候,我家屋檐下也总有燕子筑巢,我和伙伴们每天计划着什么时候把它们捣了,我们并不是想要伤害它们,只是调皮不懂事。那个时候,我家奶奶总会坐在门口抚摸着胸脯对我们语重心长的说:“捣燕巢不好,它是灵性的动物。你们也不要整天拿着弹弓去瞄它们,万一伤着了它们,会害眼的。”
最终,我们当中的一个伤害了它们。那是一天黄昏,还下着蒙蒙细雨,这可能就是为这凄凉的结局埋下铺垫。它们当时离我们很近,就卧在大街上的电线上,黑压压的一群哪,如此这般可是对人无穷的信任,而人却利用它们的信任伤害它们。
其中一个伙伴举起弹弓瞄着其中的一只燕子时,我正望着那只燕子,它也望着我,没有一点防范。我悔恨哪!我那时怎么没有想到它们也有妻子孩子,又为什么不去劝阻那个刽子手呢?就这样,它被他打落在地上,立时丢了性命。
我把故事讲完,雪君和雪仪已经泣不成声,她们把头埋在一起,相偎着抹眼泪。
“别哭了,我们去把它埋葬了吧!”我走到两人近前,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雪仪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抬头问我:“埋在哪里呢?”“碧水湖。”雪君想也没想,不假思索道。
“好,就碧水湖。”我们仨转眼之间就达成了一致。
“还等什么呢?让它早点入土为安吧。”雪仪从雪君手里捧过燕子,已先走一步。我和雪君跟随其后,相顾无言,经历短短半个时辰,两个人好像都成长了许多。
碧水湖边的泥土,总是松软的,就如她姐妹俩柔软的心。我从岸边这头跑到那头,用步数丈量了一下它的长度,最终把它的墓定在了岸的正中间。
雪仪把燕子交到我手上:“我回家拿个铁锹去。”“别去了,我用手来。”我把燕子轻轻地放在草地上,伸出右手在地上重重地挖了一把。很快,我那修长洁白的手指上沾满了泥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挖好之后,雪君捧起地上的燕子,把它放在了我为它造的坟墓里。我含着泪看了它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它,把手放在挖出的泥土边,准备掩埋。忽然,雪君和雪仪一起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她们说:“明诚哥,你已经为它挖好了坟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姐妹了。”我盯着她们的两只嫩绿的手忧心道:“泥太脏了,还是我来吧。”“不要。”雪君摇了摇头,哀求似的看着吧。
于是,我松开了手,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俩为墓穴中的燕子盖土。两只洁白的手与这黑黏黏的泥土多么不搭呀,但她们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犹豫,就为它盖了土,安了家。
之后她们又合起沾着泥土的双手放在胸前,闭上眼为它祈祷:“愿你在天堂安歇,从此再也没有痛苦。”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此女子,人间真是难得。”
临走时,她们又说道:“燕子啊燕子,过几天我们还会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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