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哥,这么难听,我才不稀罕呢,叫我来哥么差不多,叫来爷就更带劲了。
在回去的路上,臭蛋有点担心地问道:“就我们两个人,真的可以干成这票?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看着臭蛋满脸愁容的样子,我骂道:“有点志气好不好,鬼爷不是说了么,这活不在人多,在脑子。况且里面的看守都买通好了,怕什么。难道你对我的计划没信心?”
“我是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我大声教育道:“三百贯啊,你去哪挣?可以买多少东西?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要错过了,难道你想这样穷一辈子啊。”
他不再吭声了,我继续鼓励道:“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就跟我们之前做的一样轻松。明天拿了订金,我们先好好去乐乐。”
第二天,老鬼依约派人将定钱交给了我们。头一次知道,原来三十二贯钱这么重,我们不得不将一大半先藏起来。拿到钱之后,我带着臭蛋先饱饱地大吃了一顿,然后美美地消遣了一番。
到了第三天一早,我和臭蛋动身前往现场勘查,因为那狗屁图纸我们根本就看不明白。
长安县衙不算太大,一个正门一个后门两个侧门。院墙不高,我们绕到侧面,顺着树轻轻松松就爬上去了,但若是带着三千两白银,那肯定是翻不过去的,反正我也没打算这样做。依靠大树的掩护,里面的格局一览无遗,果然跟我所预想的一样,跟万年县衙的布局如出一辙。门口站着个守卫的应该就是库房,离西侧门非常近。看来依照原计划是完全可行的。
到了下午,我一把火惊动了整个县衙,县令慌慌张张拿着钥匙去库房查看,而我也洞悉了存放钥匙的所在。当晚就偷偷溜进去把钥匙的模板刻好,第二天找熟人配好了钥匙。
通过两天的观察,我锁定了一辆人拉板车,该车每天申时从西侧门出入县衙,而且看守西侧门的守卫从不检查,它便是计划的关键,运送泔水的板车将变成我偷运白银的道具。
第五天未时,我们在路上截停了那辆板车。
拉车的小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摆了个苦瓜脸对他说道:“大哥,帮个忙。我想借你板车进一趟县衙。”
“借我车干啥?”他放下车,“告状?为何不走正门?”
我装出非常悲伤的样子,着急地说道:“我姐姐难产,让我通知我姐夫一声,他就在里面做工,正门不让进啊,我想借你车推着从侧门进去。”
“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吧……”他露出同情且为难的神色。
我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大哥,你就当做做好事,让我进去吧,我姐姐这会快不行了,只想在临死前见我姐夫一面,没想到我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帮她实现,我真是没用。”
说完我失声掩面,痛哭流涕。妇女和儿童很容易激起同情心,他开始犹豫不决。
臭蛋一看,赶忙帮腔:“大哥你就做做好事吧,他姐姐对他可好了,小时候有啥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他吃,有啥好玩的都让他先玩,就跟亲姐姐一样,好的没话说。”
小伙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亲姐姐么?”
“他的意思是说,我的亲姐姐比别人的亲姐姐更亲。”我赶紧给圆过去,并且又塞了一把铜钱到他手里,“人命关天,就不要再想了。”
他看了看板车,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钱,还在做思想斗争:“可是,今天这活”
我赶紧说道:“放心吧,你的活我们帮你干了,钱收好,慢走,板车我会送到养猪场去的。真是太感谢了,你真是个好人,我替我姐夫的祖宗十八代谢谢你。”
我边说边把他往回请,臭蛋机敏地过来推走了板车。那人还不忘交代着:“泔水在西北角的那个屋子,装满后推的时候慢一点,不然会撒得到处都是……”
没工夫听他唠叨,我们早走远了,我就说么,这年头看到钱还不乖乖投降的压根就没有。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我和臭蛋快步来到了西侧门,看守远远地看了我们一眼,淡淡地问了句:“今天换人了?”
糟糕,忘了问那人叫什么了。我点头哈腰不敢看他一眼:“是啊是啊,那小子今天生病了。”
“哦,进去吧。”
事情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进去之后,我们先去伙房将板车上的木桶装上一半的泔水,我见四下无人,就壮起胆子轻快地推着车子前往库房。
我看着库房守卫,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王要喝酒吗?”
这是老鬼嘱咐我的暗号,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暗号就是暗号,不需要管那么多,对的上来就行。
守卫直直地看着我说道:“什么酒?”
“百百里浆春。”
看到威武的看守,就像小偷看到官兵一样,我一紧张多说了一个“百”字。当然了,我本来就是小偷,他也本来就是官兵。他皱了皱眉,勉强算我们对上了暗号,头朝库房大门扭了一下,示意我们看过去。
这一看,直接傻眼了,门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锁。
原本我想着用配好的钥匙开了库房门,然后把白银全部藏到泔水桶里,光明正大地运出去。多么好的计划啊,就这样泡汤了。
我和臭蛋拉着笨重的板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去养猪场的路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经过这次失败,臭蛋有点沮丧,甚至想要打退堂鼓了,他建议再找两个人帮忙。我心想,这下不就又多两个人分钱吗?心里是不乐意的。但是一方面为了照顾臭蛋的情绪,另一方面。确实时间也比较紧迫。于是就采纳了这个建议。
备用计划是这样的,我们深夜潜入县衙,将白银从库房的天窗吊出去,然后翻墙装货走人。该计划的关键是,我们需要一位蛇人,一个能够飞檐走壁,并能进入细小天窗的高手。该计划的好处是简单粗暴,可行性极高。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不得不多一个人来分赃。
我们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黑娃子。黑娃子大名王弘义,比我小两岁,肤色较黑,身材瘦小,下巴尖尖的,额头上有道疤,据说是小时候调皮从高处摔下来弄伤的。他是个行家里手,不光开得一手好锁,翻墙入室的本领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且还是臭蛋的远房亲戚呢。我们之前也有过几次交道,彼此也算认识。
听到我们的目的,黑娃子面露难色:“狗子哥,这县衙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知道,这不来找你帮忙了么,事情我已经计划好了,只需要一个蛇人,听说你是这方面最棒的。”我先把他捧一下,然后用赏金诱惑他,“况且这次的赏金也是非常丰厚。”
“赏金倒是其次,这事定要办得稳妥方为上策,要不然可就有牢狱之灾。”黑娃子皱起来眉头,“你要知道,我上个月刚出来,这要再进去了,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到赏金并没有对黑娃子产生决定影响,我只得好生相劝:“那些都是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们借来用用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算得上是替天行道。再说,凭我们三个,再加上里应外合,此事必定马到成功。到时候一人分得一百多贯,岂不逍遥自在。”
“你长得这么黑,大晚上的谁能看到你。”臭蛋也在一旁怂恿:“到时候,再也没有人叫你黑娃子了,江湖上都会尊称你黑哥,黑大侠。”
这小子,把老鬼那一套学得挺快。
黑娃子略一思索道,“介不介意再找个人帮忙?”
“谁?”
“二牛。”
二牛叫侯思止,我也是认识的,此人身壮如牛,颇有一身蛮劲,真是人如其名。他皮肤粗糙,像癞蛤蟆,一双眯眯眼好像从来没睁开过,最有意思的是他的一对招风耳,颇有喜感。
很快黑娃子就将二牛带了过来,我将计划详细向他们道出。
“此事讲究速战速决,中间决计不能出现任何差错。首先,我、臭蛋和黑娃子带着两个木桶和绳索先翻墙进去,二牛在外面候着。然后我和黑娃子上库房顶,找到天窗。我用绳子把黑娃子放下去,他要迅速将装白银的箱子打开。我把桶放下去,黑娃子将白银装在桶里面,我再将桶从天窗吊出去,给在下面接应的臭蛋”
二牛有点不耐烦了:“整这麻烦干哈,直接冲进去把守卫撂倒,抢了就跑,多省事。”
黑娃子白了他一眼道:“你喜欢硬闯,即兴发挥。人家可是行家,听听人家怎么说,好好学着点吧。”
我接着说道:“臭蛋把另一个空桶给我,把白银运到围墙脚下,然后把桶拿回来替换,三千两白银估计装个四五次应该差不多了。最后我把黑娃子吊上去撤离屋顶。我们三个一起将白银弄到围墙外面,这时候二牛你就要把白银接着,藏到板车上的稻草里面。”
“板车?什么板车?”二牛问道。
“我们会推着一辆板车过去,上面放满稻草。”我解释道,“二牛你要做的就是在外面看着板车,等我们将白银运出来之后,你全部藏在稻草里。”
“哦哦,这个简单,我懂,我懂。”二牛连连点头。
“还有,此事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强调,“还有,千万不要私藏官银。”
黑娃子拍着胸脯:“放心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做事。”
我不放心地看着他,黑娃子这人平时就喜欢炫耀,这次行动成功之后难保他不会当做吹牛的资本。
担心这些也是无用的,我们现在已没有时间了,当晚一到丑时,我们便展开了行动。这是人最乏的时候,就算弄出点响声,也不太会被听到。事情进行地很顺利,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装好货之后,人不宜太多,我们兵分两路,黑娃子和二牛趁着夜色消失了,我和臭蛋推着板车返回万年县。
也许是太过慌张,也许是太过兴奋,在穿过朱雀大道的时候,我并未细看,加快了步伐想要冲过去。
岂料被一队金吾卫发现了,为首的男子冲我们喊道:“站住,干什么的,着急忙慌。”
怎么办?是扔掉板车逃跑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时间转瞬即逝,还没等我想好,他们便到了跟前。我们只得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一个个威武跋扈的样子,我有点紧张,点头哈腰地说道:“将军好,各位兵爷好,吃饭了没?今天天气挺冷的。”
“少跟我打哈哈。”那男子没有理睬我,只是看着我的板车,“拉的什么?”
我忙解释道:“这些干草是铺在牲口圈的,给畜生过冬的,怕冻死它们。”
“你不知道现在是宵禁吗?里面没私藏什么东西吧?”他看着我,仿佛早已拆穿了我们的把戏。
“怎么会呢,这能藏得了啥啊。”我强作镇定地笑着说道,心里暗暗叫苦。
后面副官模样的人说道:“头儿,看他们两个的样子怕是盗匪。”
我一听这还了得,赶紧求饶:“将军饶命,小的不是盗匪,小的也是为了能多挣两个钱养家糊口,这才半夜出来扛活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奶娃子嗷嗷待哺,可千万不能被抓进去啊。求将军放了小的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宵禁我知道,也就是对平民夜间外出的管制,一般不会真因为犯了宵禁抓进去的。
“老大,还是查查的好,这些天走私猖獗,要是从我们这里漏了,上头怪罪下来担当不起。”那副官似乎有点不依不饶。
眼看着事情要败露,我心急如焚,早知道就应该推着粪桶出来的,看你们还想不想查。
领头的并未有所行动,只是看了看我们,问道:“你们这是要拉到哪里去?”
我脑子一转,想到了老鬼,我们要是进去了,你也跑不了,答道:“是安善坊鬼爷家的。”
“哦,原来是老鬼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板车,“老鬼这家伙上次说要请我喝酒,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也没下文,真的很不厚道啊。你看天这么冷,兄弟们也不容易”
我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接话:“是的是的,鬼爷一直惦记着这事,吩咐我若是看到将军定要赔礼道歉。”
说着我把一贯铜钱塞到他手里,这年头,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贯铜钱解决不了的。
果然,他把铜钱颠了颠,说道:“大冷天的,我看你们也挺辛苦,这次就算了,下回可别再让我撞见你们。”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我连声答谢。
那男子看了看我们,回头对士兵们说道:“没什么东西,继续走吧。天气真冷,巡逻完了我请大伙喝羊汤去。”
士兵们一阵欢呼慢慢远去,我这才长舒一口气,招呼臭蛋赶紧把这该死的板车推走。等我们走远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再看看臭蛋,他早已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却出了点状况,因为我们的赏金没有拿到。
老鬼清点完我交给他的货,突然告诉我们事情败露了,朝廷命刑部调查此案,并出动了六扇门。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六扇门这个组织属于朝廷秘密机构,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大约在贞观年间就创立了,开始是为了铲除隋朝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后来演变成刑部的鹰犬。那里面的人对地痞流氓,包括我们这样的赏金猎人的情况非常熟悉,一旦被他们盯上,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老鬼甩给我两贯钱,要我们几个出去避避风头,等事态平息了再回来。我知道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留在长安凶多吉少,不如去外面碰碰运气。
长安县令因为这件事惨被流放,牵扯之人颇多,朝中也很快就派人来顶班了。我们一路战战兢兢,走得相当辛苦,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令我意外的是,事情并没有老鬼说得那么可怕。朝廷不知道是觉得三千两白银无关痛痒,还是认为这事宣扬出去太过丢脸,这一路上倒也并没感觉到异样,各州城门也丝毫没有过多的盘查。而我所谓的劫富济贫的豪侠壮举,也好像根本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嘉栋坐起来道:“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局,等着你往里钻呢。而且这幕后黑手绝非等闲,可以只手遮天。”
“是啊。”我苦笑了一下,“老鬼说的没错,是我没专心听,这件事从头到尾只需要几个搬运工而已。”
“恐怕是的,所谓旁观者清,这件事在我看来,从开始到结束都在某人或某个势力的掌控之中。”嘉栋肯定地说道。
“怪不得进展如此顺利,连金吾卫都放了我们。”我放下水杯,看着嘉栋道,“可是白银到手之后官府为何抓不住我们?”
“这里面也是大有文章的。”嘉栋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之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情。我想,其一,这件案子在当时是大案,把你们抓进去,肯定要交于京兆尹关押,甚至可能三司会审,到时候势必要供出点什么来,层层攀咬,这显然不是幕后主使想要看到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二,这三千两白银还在他们手里,此事要是真被追查下去,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所以势必会从中作梗,帮助你们安然度过这段时期。”嘉栋说的头头是道,“其三,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原县令的落马,和新县令的上任就是目的,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是啊是啊。我们就是可怜的搬运工,从头到尾被人耍,真是气死我了。”
嘉栋笑了起来:“劫富济贫跟打家劫舍还是有区别的,你们这种做法充其量就是抢银行,虽然看起来是很厉害很有气概,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名正言顺。”
“你说的是。”我也笑了,“而且都是同样的危险,被抓住就完蛋了。”
嘉栋道:“我也是很佩服你们的勇气,反正我是不会这么干的。”
我自嘲道:“我们不也是年轻气盛么?要再长几岁,还真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依我看啊,还是要归结于两个原因。”嘉栋说道,“一是穷的,二是闲的。”
我会心一笑,承认道:“没错,我们当时真的是又穷又闲,既想吃好的,又不肯卖苦力。我是很想行侠仗义,奈何实力不允许,只好走上犯罪的道路,而且是越走越远。”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说你后来怎么样了吧。”嘉栋又重新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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