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主、这事你要管管、你看。”
铁匠一拐一拐地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蔫了的小南瓜对无尘说道。
“又怎么啦!”
“那不是哪个歪脑壳死的,他说要给俺南瓜抓虫、却是将南瓜滕的根给弄断了、又埋进土中,直至蔫了掉了几十朵花才发现……我可怜的南瓜啊!”
“不是你自己扯掉的吗?打铁打懵了吧!”
“哼!送给你了。”
铁匠说着将南瓜往地上一扔、掉头兴冲冲就走了。
“多好的南瓜啊!摔都摔不坏!”
铁匠刚走。
儒生又滚着过来了、圆滚滚的身体将地上的枯枝压得吱吱响。
“啊哎!夫人啊!”
“怎么了?肥朱儒。”无尘蹲下问道。
“呵呵!没有,原来在我手中,我刚做梦老夫子将我的书烧了,不准我再进学堂,原来只是梦!”儒生拍拍手中的书说道。
“哪有这么胖还爱看书的。”
“夫人笑煞我也!君子说梦里有时终须有,梦里没时也没有…呜呼!夫人息怒、我改。”儒生摇头晃脑说完后又换成了哀求。
“哎!夫人你别走啊!我不再看书了…”
“滚!怕女人的货。”
……
“汪!”
“狗爷你跟这个杀猪的道士了生什么气呢?”无尘看着那一瘸一瘸摇着个光秃秃尾巴的大黑狗正站在贾道士前面、问道;
“哪个天杀的、偏将我那杀猪刀给扔了、叫我怎么做事,想我上有老下有小,唉!麻烦了、麻烦了。”贾道士对着狗爷说道,身上的松树针还挂在头顶。
“汪汪!”
狗爷对着贾道士夹着尾巴露出獠牙。
“伙计看到刀了吗?”
“看到我吃饭的家伙了吗?”贾道士对着狗爷继续说着。
“汪汪汪!”狗爷前爪子指着路旁的小水沟,鄙视地望着贾道士。
“啊!我的刀啊!你是谁啊!贾某谢谢你啦!”贾道士吊着眼对着狗爷作揖说道。
说完弯腰伸手在水沟中捞着。
“汪汪!”
“狗爷啊!你好歹是条狗,要有点狗的大度好吧!怎么跟他计较呢?让他拆了屋顶就是嘛!”无尘语重心长地对着大黑狗说道。
“汪汪汪!”
“真的呢!要做条好狗狗,知道吗!”
狗爷一阵鄙视地瞥了无尘一眼,一瘸一瘸的跑得飞快地。
……
咚!咚!咚!
“大胆贼子……现在没地方跑了吧!”汪婆婆手舞着大砍刀对着一棵树喊道。
“疯婆子用刀把拍什么?”无尘吼道。
“将军!”汪婆婆回头看向无尘跪地行礼道。
“将军,我刚追杀一贼子!”
“然后呢?”无尘老气横秋地说道。
“被我给砍了几刀不动了。”
“死了没?”
“还没有,还站在那。”
“为何不多砍一刀呢?
“哦!哦!我再去补一刀。”汪婆婆说着又提刀而去,却是对着大树用刀把一阵乱拍。
无尘摇了摇头无奈地接着往前走。
……
“村长你在吗?”郎中哭喊道。
“村长不在。”无尘回道。
“哦!”
一会儿。
“村长你在吗?”郎中哭喊的声音又响起。
“村长不在。”无尘吼道。
“哦!”
“村长你在吗?”
……
“混蛋、赶快来挖坑!”五爷在河边疯了似的吼道。
……
“君子爱财、取之无道;先小人再君子,天道因果”肥儒生又倒挂在树杈上念道。
无尘看了看天空中的白光、才正午,狗爷不知道跑哪去了,只能自己动手了;
从无顶的房中找了把铁匠打的铲把河边虚掩的沙砾坑又给铲开。
旁边的五爷还在站在那吼着要人挖坑,一心求死。
无尘尚只挖到二尺深,五爷就跑了过来,没有再挑剔,直接躺到了铲子底下。
“老混蛋、还没好呢,再挖深点好,这样你怎么死得成。”
只是五爷像没听见般,水烟杆一扔就躺到了坑中,无尘只好麻利地将沙砾盖上去,然后在上面踩了踩,再搬几块大石板压在上面,看上去像个标准的坟墓了,最后才将五爷的水烟杆倒过来插在上面。
这事刚完、其他几人又围了上来告状、大闹,重复说着话、没完没了。
整个白天,不管无尘走到哪,只要在疯人谷中就跑不掉。
可无尘又无法离开这疯人谷。
……
傍晚、夕阳像烧完最后一把火、无奈地落下山去。
五龙河上开始泛起阵阵白雾、翻出河外向外延伸;
白雾弥漫了整个疯人谷、谷中开始安静下来、该读书地读书、该制药的制药、就连铁匠的打铁声音在无尘耳中都显得格外的宁静。
圆月高挂,银光倾洒。
“小无尘!”五爷在外轻轻地喊道。
“五爷。”无尘应道。
话毕,外面传来了推开木篱笆吱吱响的声音,五爷、铁匠、儒生及郎中都走了进来,一个个衣衫干净,笑容满面,跟白天时完全不一样,全部恢复了正常。
“小无尘啊苦了你了。”
“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你们哪有我啊,感谢你们还来不及。”
“傻孩子、你不嫌弃我们几个就好了!”贾道士回道。
“不嫌弃,不嫌弃。”无尘听到贾道士说话后,差点笑场,没想到白天他们几人都疯颠状态时最好套话的就是贾道士,无尘差不多将贾道士的糗事都套了出来。
一会,铁匠外出拖来几大捆松树枝,肥儒生轻盈地爬上屋顶,铁匠在下面扔、儒生在上面接着,将那屋顶些漏光的地方,非常麻利地盖好;
待今晚的屋顶又盖好后、五爷眯着眼,握着好像永远不用点火的水烟杆抽了起来。
“汪婆婆呢?”无尘问道。
“他守仙人洞,等下就会直接去河边,今晚可行入水之法。”五爷回道。
无尘透过只有一个木窗子的天空,外面的明月格外圆、格外清晰。
此时的疯人谷非常安静、无鸟叫、无虫鸣,就连狗爷也早早地回到窝中,不到天明是不会出来的。
“开始吧!”五爷说道。
铁匠先在五龙河边打上一圈共九十九颗铁钉、并在铁圈中点上一根香;郎中开始从篮子里拿出一些东西扔在那边发黑的河水中;汪婆婆单手提着大刀一挥,刀头横停在半空中,无尘一跃而上踏在刀面上;五爷猛抽了口烟后用力一摔,那水烟头中燃烧着的烟叶瞬间向水中甩去,并快速沉入水中不见。
几个呼吸之后,五爷甩下烟叶地方的河水中开始翻起泡来,无尘站在刀头上一晃,借着刀的弹力一个猛子扎进那个位置。
进入水中,一股熟悉的腥味传入无尘的鼻子中、四周暗黑如墨,像随时将自己吞噬般,唯有黑水中有一根像烟般的白线直通底下,指引着无尘下潜。
无尘早已习惯这一切、跟着白烟双手保持入水的动作潜下;当感觉阻力越来越大时,才开始手腿并用往下游。
岸上。
“五爷、你觉得小无尘这次?”汪婆婆看着水面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很努力了,而且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希望是我们的希望,也是他的新生与机缘、更是造化啊!”五爷感概回道。
铁匠与郎中都未说话,但同样是盯着河水中。
约一刻钟,无尘已感觉到胸闷气短了,五爷那烟叶燃烧的白烟也像是在黑水中荡漾着糊涂起来,无尘感觉自己身体还在动,能看见底部源头的一沫亮光,但却再也无法潜下去半分,直到那光在无尘眼中出现重影,再无限放大时,无尘头一歪,晕了过去。
无尘晕倒的时候,河面上的水泡停止,五爷水烟杆一勾,那先前扔下去燃烧着的白烟像绳子般捆绑住无尘往水面上升。
无尘瞬间回到了铁匠钉的那九十九根铁钉的圆圈中。
此时的无尘除了昏迷不醒之外,原本只是右边是黑脸的脸上已看不清五官,只留下左边还有十分之一的白嫩,剩下漆黑一片。
“先回去吧!时候未到啊!”汪婆婆叹了口气道。
“要是真不行就白费了,命。”铁匠闷声说道。
儒生开始念着:“一花一世界,一日一轮回;梦里有时终须有,梦里无时需强求……”
“朱叔,怎么老念这梦神经呢!多没趣啊!”无尘吐出一口黑水说道。
肥儒生放下书,嘿嘿一笑道:“朱叔就是个臭书生,下次换个花样,让婆婆教你七十二路打狗棒法。”
“切,别听他胡说,婆婆那是十八式,专斩肥猪。”汪婆婆笑道。
“走吧,回去吧!”五爷眯着眼睛说道。
……
深夜、无尘虽然吃了郎中配的药丸,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这如果是个梦、这梦何时能醒……”无尘盯着这重新盖好的木屋顶,一片漆黑。
……
无尘,就是那个八年前从五龙河被捡来的黑白阴阳脸婴儿。
还在自己蹒跚学步时,无尘只记得一到白天,那条大黑狗会用嘴叼着自己在疯人村到处走、是大黑狗叨着一些吃的回来养活无尘,直到大黑狗成了狗爷;
而一到晚上,而那狗爷又呆在窝中像条死狗,开水都烫不醒;而五爷等六个疯子又会正常起来、会轮留教自己识字读书、练武、认草药、辨阴阳及打铁。
还有那每个月圆之夜必做的潜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无尘已是习惯,对白天五爷等人疯疯癫癫变着法子的怪异见怪不怪了,甚至学会了如何躲避他们的方法。
疯人谷不就是疯子嘛,跟疯子相处久了,自己也就疯了!
当然,无尘除了接受,更加的是期待,因为只要一到白天,还可以见到下面村里的人上山打猎或采药。
不过,外界的人对无尘及其他六人都像是无视般,好像疯人谷的人不存在般,能从自己及木房子中穿身而过,任由自己如何叫唤,他们就是听不到,但是自己却像影子般能够跟随他们,听他们说话,说着外面的世界,听他们说着外面金黄金黄的太阳。
五爷说白天是他们的梦,而他们是无尘的梦。
五爷说那个让无尘觉得亲近叫黑妞的小女孩是无尘心中的梦。
可这梦又是什么?
它能不能醒来?
什么时候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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