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吉喝多了，裴傲起身去洗手间，蔡凌也跟着起身。
易天锐起哄说：“蔡凌，大神虽然追求者多，但去个洗手间还是安全的，不用保驾护航。”
蔡凌笑骂：“滚，我也去不行吗！”
从洗手间出来，蔡凌看到裴傲靠着墙站在转角，眼角下垂，唇角紧抿，两手交叠在身前。
又是这个防备的姿势。
断断续续有声音从墙角那边传进耳朵里：“……对啊，就是他啊，八中那个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他爸打架的学霸。”
“听说是他老爸知道他谈恋爱，没忍住就直接在升旗的时候揍人了，把学霸都打趴到地上。”
“学霸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我听八中的同学说，他站起来就一脚踢到他老爸肚子上，人都飞出去了。”
“我靠！这么狠！那是他爸啊，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啊！”
“可不是，真冷血！”
烧烤店不大，1班那几桌自然也听到了，一个个窃窃私语。
蔡凌开始出冷汗，裴傲如果在这里开打，那这麻烦就惹大了。
裴傲站直身体，准备往大厅走，蔡凌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裴傲眼皮一掀，看到是蔡凌，收起眼中锋芒，目露不解。
蔡凌轻轻摇头，暗示他不要冲动。
就在那一刻，大厅传来孙澜的声音：“几位同学，我认为在别人背后议论是非常不礼貌的，尤其是当着裴傲同班同学的面，这样搬弄是非，实在是难看。”
那几人说：“关你屁事啊，说你了吗，你激动什么？”
1班立马骚动起来，好几个人同时开口。
“不会好好说话吗，张口闭口都是屁，你嘴巴放屁的吗？”
“背后说我们同学你还有理了，人家家里的事你清楚吗就在这里bb。”
“你亲眼看见了吗，清楚事情的始末吗，不清楚就闭嘴，八婆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哦！”
其中有鲍伟的声音：“我看你是嫉妒吧，人家分数是你三倍，追求者是你三十倍，颜值是你三百倍，做梦都在哭着求观音菩萨把你跟大神灵魂互换吧？”
这话实在刻薄又好笑，蔡凌倚在墙上笑得发抖。
裴傲就站在蔡凌身边，低着头微微扬起了嘴角。
蔡凌轻声说：“你看我说过的，为班级争光，值得吧？”
裴傲：“嗯。”
听着外面的对话越来越激烈，蔡凌说：“走吧，再不出去要吵起来了。先说好，你不可以动手。”
裴傲点头，
，跟在蔡凌后面走了出去。
所有人看到主人公出现，都立刻闭嘴。
裴傲不发一言，坐回自己的位置。
蔡凌扫了挑事者那桌一眼，又冲着鲍伟挑了个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老鲍，我觉得烧烤太便宜老王了，下次全班平均分年级第一，我们要再宰她一次。”
鲍伟迅速接收到信号，说：“行啊！吃什么才能体现我们1班的层次呢？”
蔡凌笑着说：“吃鸭子吧，活着的时候叽叽喳喳，死了嘴都烂不了，活该被吃。”
1班同学哄然大笑。
裴傲也笑了，蔡凌的声音清爽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质，一下一下撞在鼓膜上，痒痒的。
被人保护的感觉，挺好的。
打车回家的路上，蔡凌靠在车窗上，揉着肚子哼哼。
裴傲无语地看着他，说：“你是小孩子吗，饱了就别再吃了，非把自己吃撑是不是傻？”
蔡凌哼唧着说：“都怪鲍伟，非要跟我打赌谁吃得多。”
裴傲伸手拍了一下蔡凌的脑门，说：“他疯你也跟着疯？这下好了，舒服了吧？”
裴傲的手凉凉的，触感留在蔡凌额头上许久。
裴傲转头看向路边，过了会儿突然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蔡凌“啊”了一声，还没问买什么对方就开门下车了。
目光跟过去，裴傲竟然进了药店。几分钟后拎着个小袋子出来，跑回车上，从袋子里掏出一盒药递给蔡凌，说：“这个现在吃，健胃消食的。”
又拿了一盒：“今晚如果还不舒服，想吐或者胀气，再吃这个。”
“啊？”蔡凌还在犯傻。
裴傲又伸手拍了他一下，说：“啊什么啊，赶紧吃药。”
“哦。”蔡凌抠出消食片，放进嘴里慢慢嚼。或许是血液都去肠胃里消化了，他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裴傲这是在照顾我？
健胃消食片酸酸甜甜的，混合着津液顺着舌根流淌进胃里。
舒服点了，蔡凌觉得。
回到家，蔡凌又被奶奶说了一遍：“小傻子，吃饭都能吃撑了，十五年白活了。”
蔡凌躺在床上发愣，含含糊糊地说：“奶奶，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我需要专心致志地消化。”
奶奶拍他大腿：“我给你拿点药吃了再专心。”
蔡凌摆手：“吃过健胃消食片了。”
奶奶奇怪道：“你竟然知道要买药吃？”
蔡凌说：“同学买
买的。”
奶奶说：“我就说呢，明天好好谢谢人家。行了，我走了，你专心消化吧。”
蔡凌说：“嗯，奶奶晚安。”
吃多了容易困，蔡凌躺了会儿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放在耳边的诺基亚“叮咚”一声，吓得他从床上弹起来。
-裴傲：消化了再睡，不然明天很难受。
-蔡凌：你怎么知道我快睡着了？
-裴傲：因为你每天早上第一节课总是睡着，我合理推测你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蔡凌：……
裴傲坐在电脑前，荧幕高亮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出好看的轮廓。
此刻，显示器里百度页面赫然在问“吃撑了能不能立刻睡觉”。
裴傲关上网页，发呆了一分钟，突然把脑袋“啪”地砸到电脑桌上。
我在干什么啊？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看到蔡凌难受，我也很难受啊？
还跑去买药，裴傲你又不是蔡凌他妈，这么体贴干什么？
这是朋友吗？我又不是没有交过朋友，怎么以前不这样？
可蔡凌对我也很好啊，帮我挡篮球，帮我解围，帮我骂人，帮我写作文。
难道这是蔡凌这类人对朋友的方式？
肯定是的。就是这样。
裴傲终于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手机恰好响起：
-蔡凌：我小时候养过一条鱼，就是撑死的，因为我一天喂了一个星期份量的鱼食。我刚刚感同身受地想，它临死前还挺难受的。
这也太……可爱了吧……
裴傲控制不住自己扬起的唇角，飞速回复：
-裴傲：那你当时岂不是很自责？
-蔡凌：是啊，我哭了好几天，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养东西了，生怕弄死了又难过。不行了，我真的好困，我要睡着了。
-裴傲：可以接电话吗？
短信刚发出去几秒钟，电话就进来了。
裴傲调侃说：“这是梦游着给我打的电话？”
蔡凌说：“快跟我说话，我再不说话就要睡着了，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裴傲想了想，说：“我的作文你写完了？”
蔡凌说：“嗯，早写完了，十分钟搞定。”
裴傲说：“喂喂，倒也不必如此敷衍吧。”
蔡凌哈哈笑：“我要认真给你写，不就穿帮了吗？”
“也是。”裴傲也跟着笑，“那你念给我听听吧。”
“念作文？为什么啊？”
“这样你就必须睁开眼睛了啊。”
蔡凌无奈地从床上起来，拿起桌上的作文纸，清清嗓子开始念：“留守儿童的得与失，留守儿童，即指的是因父母中的一方或两方离开家乡到外地打工，被留在当地的孩子……”
裴傲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听筒里传来令人愉悦的声音，他想，今天真是一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留守儿童常因为父母不在身边，缺乏来自父亲或母亲的关爱，导致一系列心理问题，亲密关系障碍就是其中较为严重的一种。亲密关系障碍的孩子，与人交往都会可以保持距离，很难融入他人的圈子。但他们其实渴望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却因为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所以选择回避，把自己藏起来，于每个人都不交心。”
裴傲放松的神经猛地收紧，这不就是说的我吗？他开始认真地听。
“……对于留守儿童的成长而言，父母长期缺席带来的坏处不只是生活上缺乏细致照顾，更是心理上不可弥补的伤害。因此，这些孩子成长过程中或是长大后，应该有意识地进行心理干预，不拘是自我学习、求助亲友，还是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尽早改善心理问题，接纳自己，才能尽早获得真正的幸福……”
蔡凌是故意的吗？裴傲想，故意借着这个作文题，把想跟我说的话说出来？
尽早接纳自己，才能尽早获得真正的幸福。
裴傲垂下眼睑，打断道：“蔡凌。”
蔡凌停下来，疑惑道：“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同情我？”裴傲听到自己说，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求你了，说不是，说不是。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傲哥，关心可以是因为同情，但绝不止是同情。”
“那还有什么？”
“还有，希望可以让你越来越好。”
操！
裴傲仿佛听到心里有什么玩意儿破土发芽，顶得他胸口一滞。
很多年后，蔡凌追着裴傲问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
“你大半夜给我念《留守儿童的得与失》的时候。”裴傲说，“你那时候就像天神一样。”
然而对于这个夜晚的裴傲来说，他还理解不了自己内心那些波澜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代表着什么。他只经历过一次恋爱，跟雷静静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她很漂亮，一起玩的时候也还算开心，似乎是自然而然地，他就接受了她的所有关心和示好。而对于蔡凌，他还从未把他往爱情的方向想过，他为自己所有不由自主的关心和关注找到了完美的理由——蔡凌也是这样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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