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人都尴尬地把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钟文博的筷子“啪嗒”落地,“见……鬼?”
宁修平处变不惊,把碗筷放下,叫来服务员结账,“锅坏了,先走吧。”
温良畴打了电话给范勿救,“不管好你哥,吓着我老婆,到时候找你们算账。”
范勿救这才把谢毕安长长的舌头收起来,从腰上解下一个漆黑铃铛,摇了一下,一阵阵无声的涟漪散开,桌上的烤肉立即化霜,电磁炉重新通电,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钟文博顿了一下脚步,记忆似乎忽然空缺了一段,一脸迷茫地捂着额头,“唉?你也要去上厕所?”
宁修平愣了一下,看着钟文博又坐回桌上,一边在哪里说道:“忽然又不想去了,先吃,咱们先吃。”
谢毕安悻悻地被范勿救拉走,出了烤肉店,转而上了对面的咖啡店,进门时身上闪了一下光,已经显了形,上楼找到了温良畴。
谢毕安一边走一边还在翻生死簿,纳闷道:“活人啊,这还要等多久才能下来陪温兄。”
谢毕安翻罢生死簿,没找到宁修平的名字,只怕早就被温良畴划走了,把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推给温良畴,顺势拿了他面前的生死簿。
谢毕安眼睛一亮,乐了,“今晚?”一边说着,伸手指着宁修平的死因,“车祸。”字体赤红,像晕了一团红墨一般,皱了一下眉,“因为红衣?”
温良畴喝着两杯咖啡,阎罗王选中宁修平时红衣就已经缠上他了,宁修平的死期并不远。
谢毕安拿手托着脸颊,开心地动了几下手指,“温兄,要不要我们帮忙?”谢毕安笑意盈盈,“我们帮温兄护着点宁小兄弟,可不能让红衣把他魂给撕碎了,要不然凑起来麻烦。”
温良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天黑了,看着谢毕安跃跃欲试,伸手拿回自己的生死簿,从后面撕了一张纸页下来,折成一个纸飞机,从窗口上飞出去。
烤肉店里的两个人已经吃完晚饭,宁修平踏出门时就见一个纸飞机撞到了自己怀里。
宁修平一碰,纸飞机就散了开来,上面出现了几排字,写着他的名字和生日,底下还有一个标红了的车祸字样。
钟文博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拿牙签剃着牙,“哪个小屁孩扔的,垃圾不会丢垃圾桶里?”
宁修平沉默了一阵,把纸张折好,放进了钱包里,打发钟文博回家,“我给我妹送戒指去,你回家吧。”
宁修平抬起头,顺着纸飞机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对面的咖啡馆里生意兴荣,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摆着没收拾完的餐具,显然是一行客人才离开不久。
钟文博朝他摆了摆手,打车离开。
宁修平从口袋里翻出戒指,看了一阵,也跟着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妹妹家里。
宁修平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记事,还记得三岁半时曾换过一任父母,亲生母亲在离别时那种厌弃的眼神到现在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在养父养母都是和善的人,一直抚养他到成人,他亏欠宁家良
良多。
宁修平掏出手机,妹妹在三个月前订婚,前两天查出怀孕,特意来向地下的父母报喜,其乐融融的喜事。给宁修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戒指已经找到了,在家好好养胎,我给你送过来。”
宁修怡两分钟后就回复了消息,“谢谢哥!哥哥幸苦了!”
宁修怡发了一个吐舌的俏皮表情,随即一条语音过来,“哥哥,我外面吃饭呢,戒指先放你那儿吧。”
宁修平看着手机,无奈笑了一下,回复她道:“行,我过两天再拿给你,好好玩。”
宁修平沉默了一阵,随即从钱包里把那张恶作剧似的纸拿出来,撕了个粉碎,从车窗里扔出去。
纸片在宁修平的视野里纷飞落到地上,却在他转头之后纷纷“活”了起来,在地上颤颤巍巍抖了一阵,化成一只只纸黄色的蝴蝶,在世人看不见的纬度里,继续朝出租车跟了上去。
谢毕安站在路边,手中的哭丧棒无聊地在草丛上挥了两下,赶走里面藏匿的动物阴灵。
一片从出租车上掉落出来的生死簿碎纸随风吹过来,谢毕安伸指弹了一下,把蝴蝶弹回去,笑嘻嘻地说道:“宁小兄弟性子不差,处变不惊,不愧是温兄看上的人。”
三人看似走得慢,说说笑笑地在散步,实则缩地成寸,前面的出租车一直没有离开视野。
温良畴肩上的死蝶又亮了一下红光,不过一瞬间就黯淡下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良畴打开生死簿看了一眼,宁修平的死期变了,字体模糊不清,显然是出了变数。
谢毕安愣了一下,悻悻地收起了手中的哭丧棒,宁修平的死期和红衣挂钩,忽然模糊了死限,说明红衣的计划有变,“打草惊蛇了?”
温良畴捏着又一次化蝶的死蝶,随手将它放飞,他之前结印恐吓了红衣两句,红衣若是不做准备,只怕是脑袋被驴给踢了,点头说道:“我告诉红衣要来抓它了。”
谢毕安愣了,“温兄,你可不能徇私枉法。”
温良畴点头道:“让它先跑两天。”
谢毕安问道:“为什么?跑丢了你上哪儿找,别害了普通人。”
温良畴指着前面的出租车,认真地说道:“他被红衣害死,在死之前,他也是普通人。”
谢毕安还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温良畴能把护短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挠了挠头,宁修平死得越快,能和温良畴见面的时候越早,“一切皆是定数,跑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温兄怕红衣吓着宁小兄弟,不如让我和八爷晚上去把他的魂给勾出来,保准他死得没有痛苦。”
温良畴打量着谢毕安,正考虑他的话的可行性,最终点了一下头,看着远处的出租车,“我去。”
宁修平坐了半小时的车,回到了家里时也没有出车祸,一路顺利,果然不能信那种街上故弄玄虚的东西。
温良畴抱着玩偶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盯着宁修平的房间半天,见他终于熄了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抱着玩偶上门,初次见面,要给宁修平留个好
好印象。
人间的房门锁不住他,温良畴穿进屋,怀里的大玩偶忽然就被卡住了,拉了半天,不能惊醒屋里睡觉的宁修平,把玩偶放回地府隧道,从怀里掏出一朵生死簿折成的纸花,这才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睡熟了,温良畴举着纸花坐到床边,夜里的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影响,这回仔细打量着宁修平的脸,天庭饱满有福相,眉眼轮廓都很柔和,一定是个细心温润的人,默默点头。阎罗王办事靠谱,这个老婆他很中意。
温良畴朝他吹了口气,直接入梦。
宁修平一觉睡得很沉,就见一个黑衣男人朝他走过来,手里举着一朵花,用纸折成的。
温良畴把花塞到他怀里,“两天后我来接你。”
宁修平看不清他的脸,但手里的花触感非常清晰,皱眉说道:“你是什么人?”
温良畴清了清嗓子,不能吓到现在还是阳人的老婆,让他把纸花拆开,“你跟我是搭档,这是送给你的东西,两天后我来接你,你不用害怕。”
宁修平把纸花一拆,生死簿上还是显示着他的生辰死期,脸都青了,看着面前一个雾蒙蒙的无脸男,一拳朝他揍了过去。
温良畴滚出他的梦境,捂着眼睛靠在床角,瞥了宁修平一眼,睡梦里的宁修平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温良畴嘟嘟喃喃说道:“脾气有点不好。”随即又想到谢毕安那种话唠妖精,对比之下,宁修平充其量有点小脾气,他偷偷翻过宁修平的生迹,他老婆还是一个很本分的人,非常满意。
温良畴看了他半天,替他拉了一下被子,“两天后我来接你。”说完了话,这才离开。
翌日起来,一觉睡到天明,宁修平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他是撞邪了,半夜都会做这种勾魂的噩梦,请了一天的假,休息一上午,下午去给妹妹送戒指。
宁修平在妹妹家吃过晚饭才走,下楼往小区外走两步就是公交车站,这片小区晚上行人少,出租车也少,一时半会儿打不到车。
宁修怡给他打来电话,“哥,天晚了,你先把车开走,我这几天也不用,我老公接送我上下班呢。”
宁修平抬起头,宁修怡在远处的窗户边朝他招手,让他回去拿车钥匙。
宁修平正好见一辆公交车开过来,两家离得不远,公交车坐十几分钟就到,笑了一声,朝着宁修怡挥手,“不用了,车来了,我先走了。”
晚上八点半,已经是最后一班公交,车上乘客不多,只在前排坐着两个年轻小伙,塞着耳机听歌,最后面坐着一个红裙女人,小腹微鼓,是个孕妇,靠着下车门还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看着窗外夜色发呆。
宁修平找到空位坐好,司机刚要启动,马路后面急忙跑来一个黑衣男人,抱来了一个巨大的粉色玩偶,钻上了车门。
宁修平愣了一下,急忙低下头装作刷手机,手心中直冒冷汗,这个男人在昨天出现在南桥公墓,脚下没有影子。即便现在看过去,在车厢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只有一个玩偶影子悬空而动,不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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