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毕安与范勿救回到地府的时候给温良畴带了一杯珍珠奶茶。
笑面佛谢毕安掏出手帕擦汗,指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外面像个火炉,还是咱们地府凉快啊。”
这两人才送完一批小鬼,现下闲得很。谢毕安笑意盈盈地趴在桌面上咬着吸管,指了指范勿救头上的大帽子,“天下太平,温兄一个多月没开张了吧。”
温良畴用吸管刺破了塑料膜,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人间这些年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种甜腻腻的饮料很合谢毕安的口味,自从二十年前被谢毕安喂了一口,温良畴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种东西。
谢毕安是个话唠,知道温良畴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喝珍珠奶茶也一样,但这控制不住他想说话的情绪,“是吧,温兄也喜欢喝是吧。”谢毕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眼神迷离,就像一只狐狸,“上面有的东西,让阎王爷也在下面开上两家那该多好。”
谢毕安胃口很小,但点了一杯超大杯的奶茶,喝了一半就饱了,就把剩下的半杯递给了身旁的范勿救,“八爷,你也尝一尝,可好喝了。”
温良畴抬了一下眼睛,把自己的珍珠奶茶吸得刺溜刺溜响,就连他都知道范勿救不喜欢吃甜食,但谢毕安这些年找到的新的爱好就是点一杯他自己一个人吃不完的奶茶,把余下一半硬塞给范勿救喝。
温良畴看着范勿救皱起了眉头,这是必然的事,范勿救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紧接着范勿救还是接过了那半杯奶茶,低着头喝完了。
谢毕安拿着自己的白手帕给他擦嘴,笑意盈盈地说道:“八爷,好喝吧,我就说这个好喝,是刚上新的芒果口味。”
范勿救只是点了一下头,把喝完的奶茶杯子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耳朵微红,“回去了。”
温良畴盯着范勿救的耳朵,黑面无常本就是一身黑,耳朵红起来也不明显,但每次都能被他发现,毕竟温良畴这双招子在全地府也找不出比他更亮的。而由范勿救的表现看来,似乎他也并不是特别讨厌吃甜食。
温良畴嚼着珍珠,看着这两人同进同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随即一口喝光奶茶,两百多年了,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都是成双成对,他幸幸苦苦干了这么久,上头也没分配给他一个对象。
哦不,是搭档。
最后一口珍珠争相涌入喉咙里,温良畴忽然被噎了一下,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通红,捂着喉咙往胸口上捶打。
他一介地府鬼使不至于被一口人间奶茶噎死,在地上摸爬滚打十分钟后摸到了桌上一只水杯,猛灌了两口水后把珍珠咳嗽了出来。
温良畴狼狈不堪地坐回椅子上,看着垃圾桶里两只空奶茶杯,他或许真的要向领导申请一个老婆,不为让老婆给他擦嘴,至少在他快要噎死的时候递杯水也好。
温良畴起身出门,通往阎罗殿的大道上空无一鬼。地府的规矩比人间严苛得多,白天阎罗行政
政,严禁鬼魂出门,能通行此道的只有鬼差和即将前去阎罗殿受审的鬼魂。
温良畴走过长街,长街两侧是普通的住宅区,墙壁上都点着一种人头灯,烛火从天灵盖中放入,灯光就从七窍里漏出来,阴森森地照亮通往阎罗殿的方向。
而阎罗殿里的阎罗王正在难得的偷闲。
温良畴走过去,掏出自己掌管的生死簿,拍在了阎罗王面前的桌面上,“阎王爷。”
阎罗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免得打瞌睡时流了口水,一见是温良畴,两只眼睛一眯,笑眯眯地说道:“温鬼使找我有什么事?”
温良畴坐下身,把自己的需求向领导汇报,“两百年了,我需要一个搭档。”
阎罗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地府为人间服务,在人间也有神话代言,以前的古人喜欢尽善尽美成双成对,地府在人手充裕的条件下基本都配了一对一对,“今时不同往日,温鬼使的工作一般人难以胜任啊。”
一旁的小鬼判官连连点头,摇头晃脑地道:“现在也没有这个规矩了,到处人手紧缺,地府不包分派搭档。”
温良畴挑了一下眉,把生死簿推回给阎罗王,“没老婆,没心情干,我休息两年,你自己找人去吧。”
阎罗王愣了一下,一把抓住温良畴的手,对他尴尬地笑道:“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咱们地府管理也要人性化嘛,哪能一直让温鬼使一个人,回家都没口热饭吃。”
阎罗王拍板道:“包!地府工作包发老婆!”
小鬼判官挤眉弄眼,对着阎罗王悄悄说道:“没了,大人,早就没人手了,上哪儿给他调人去。”
阎罗王推开小鬼判官,从温良畴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夹在生死簿里,随即拍了一下生死簿,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书页亮了一下。
小鬼判官愣道:“咦?红衣?”
桌前两人都愣了一下,一个月没工作,找老婆的时候忽然就来了,真是扫兴。
阎罗王抽着生死簿里的头发,已经被亮起的红衣厉鬼的消息给淹没,脸色铁青地道:“完了,你老婆可能要完蛋。”
小鬼判官道:“活人?死了正好来陪温鬼使,不是一举两得?”
温良畴抄回了生死簿,往小鬼判官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去救人。”随即挥了挥生死簿,“我老婆叫什么名字?”
阎罗王也看不清生死簿上写的是什么,“你把红衣杀了,自然就会看见了。”
温良畴听了一句废话,腰上黑雾缭绕,显出一把黑刀,抽了一下刀身,在面前劈开一道通向现世的漆黑通道,踏了进去。
生死簿在他指尖化作一只闪着红光的蝴蝶,翩翩起舞,带他走去人间。
温良畴已经许久没有经历人世的繁华,虽然因为工作需求隔三岔五地上来,但斩杀红衣厉鬼不能在闹市区,十次有九次都是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岭对战,跟着蝴蝶往厉鬼
鬼出现的方向走去。
温良畴有点私心,走到一半便又忍不住想去翻生死簿,那上面除了那个红衣厉鬼,还有他老婆的消息,把蝴蝶捻到指尖,让它变回一本账目,继续打开看。
书页里还是亮着一片红光,但已经暗淡了不少,证明那只红衣又开始藏匿了起来。
温良畴不急于找厉鬼,伸手在生死簿上抹了一下,逼迫厉鬼的红光暗淡下去,纸面上隐隐现出一个人名——宁修平。
还有他的生辰八字,乙亥年戊子月壬申日、辰时,属猪。
温良畴恍然大悟,在街边的一家饰品店门口停下,今年正好是己亥年,他老婆的本命年,店里的橱窗里摆着一种粉色吹风机小猪玩偶,这两年颇为流行。
温良畴走进门,直接选了一个最大的毛绒玩偶,足有两米高,在店员炽热的目光下付了账,抱着东西出门。
大玩偶上街实在有些引人注目,小姑娘们眼睛都直了,路过温良畴身边时悄悄摸上两下,“帅哥这么暖心,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温良畴皱了一下眉,一人摸一下,玩偶都要被她们摸脏了,纠正她们道:“是老婆。”
小姑娘们发出花痴尖叫,连忙脸红着跑远了。
温良畴抱着玩偶走到角落里,黑刀重新在他腰上现出,抽刀在人间划开一道地狱入口,把玩偶放进去,免得走哪儿被人摸到哪儿。
温良畴掏出手机,将宁修平的名字与生辰八字输入地府内网,锁定他所在的位置,出发去找老婆。
生死簿化作的蝴蝶不断亮着红光,提醒他赶紧完成工作。
温良畴寂寞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有回温暖自己的机会,天塌下来的事都不管。伸手拽住了死蝶,朝它身上打入一道符咒,能短暂连接红衣所在的位置,对着死蝶冷声说道:“上赶着找死?立刻给我闭嘴,等我腾出手来收拾你。”
呆板的蝴蝶扑闪了几下翅膀,红光渐渐黯淡下去,终于不亮了。
温良畴极为满意,准备给那个红衣开个后门,送它下去的时候尽量不让它太痛苦,随即把生死簿拍扁,塞进裤袋里。
温良畴打了一辆出租车,把地图上的地址递给司机看。
司机瞥了一眼,“哦,南桥啊,不远。”一边说着,一脚油门下去,二十分钟将温良畴送到目的地。
温良畴抬起头看,又回头打量了司机一眼。
司机拍着胸脯说道:“没错,就是这儿,付钱吧。”
温良畴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给他,他今天心情好,“不用找了。”
司机接了钱笑道:“南桥公墓,前面两百米就有家香烛店,小伙子来扫墓的话记得带束花啊。”
温良畴打量着面前一片公墓,眼里泛起诧异之色,没想到他老婆竟然在这种地方。好在温良畴不讨厌死灵,老婆死了也好,带他下去做地府公务员,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待遇很好。
还包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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