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还是没有新的预约。
包小小就一直在温成功旁边蹭着他，讲些有意思的东西。
包小小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昨天来访的那对夫妻走的时候挺高兴的，看样子还会再来。”
温成功抬起眼皮，很快又耷下去，他真的感觉有些累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人逢哀事瞌睡多。眼看到手的生意就这么没了，一上午也没什么事干，温成功却感觉瞌睡的要命。
“他们女儿的问题不大，说破天也就是宅，听他们的描述是在大学期间发生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孩子出现问题，根本原因永远在家长。”
“不一定吧，要是孩子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也是家长的问题？”
温成功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包小小，包小小一脸认真的疑问表情，温成功忍不住就笑了。
“哼，装的还挺像，好啦，我没拿容易就被击垮，我只是有一点点沮丧。”
包小小嘟嘟嘴，狡黠一笑：“小温老师，可是人家真的是不懂嘛！”
温成功苦笑道：“别人说不懂也就算了，你再装就没劲了。”
“哎呀，快说说嘛，我是真的忘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发展心理学的时候更多是在看小说。”
“好吧好吧，随你了，发展心理学才不讲这么浅显的东西呢，这是姜姜老师的犯罪心理学。”
“姜姜老师？哦，小姜姜啊，他不是去美国了？”
“不清楚，不过就看姜姜老师的才华，去不去美国都无所谓了，我认为在犯罪心理学上，已经没什么需要学的了。”
“可是犯罪心理学和你前面说到的有什么关系呢？”
“是少年犯的问题，”温成功的表情终于变得正儿八经，“在咱们国家或者说在全世界，青少年犯罪的比率越来越高，年龄也越来越小，很多人都认为是文化、媒体、娱乐或者是游戏的不恰当传播导致的，但提出这个论点的人压根就不懂行。”
“怎么说？”
“哼，一群酒囊饭袋罢了，”温成功撇撇嘴，“就像盖楼，盖一半塌了，怪谁？怪水泥不好？怪砖头太轻？还是怪地球自转太快？不管是技术还是有中饱私囊的，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青少年犯罪，根源在于青少年自己。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杀了人，怎么着也该是要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怪社会怪文化怪环境。”
“小孩子受了这些影响的啊！”包小小疑惑道，“现在暴力的电影和游戏那么多，小孩子难免学坏的。”
“世界上那么多小孩没学坏就你学坏了？我不信小学老师没有教导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怎么，好好学习学不会，违法犯罪一学就会？然后反过来还要怪文化社会的大环境不好？这世上的便宜怎么就叫他们占了？”
“好了，愤青温成功同学，”包小小“咯咯”笑了，“别跑题了，就算是孩子自己的问题最主要，那不正好说明你刚刚所说的‘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孩子出现问题，根本原因永远在家长’这个论点不严谨么？”
“哎呀呀~”温成功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原来坐在我面前的是21世纪最佳辩友啊！”
“话说回来，”温成功仿佛回到了大学课堂，不由得侃侃而谈，“无论是影视娱乐还是游戏本身，都是人的天性，人的天性是什么？弗洛伊德的观点，人有生的本能亦有死的本能。而我认为，人有创造的本能，就有破坏的本能。人的天性本就不是‘人之初性本善’，人，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杂食性哺乳动物，这种动物创造的道德也好文化也好，不过是为了解释自身行为的合理性，合理的不一定就是天性，狼和羊，出生的时候不都是喝奶么，孩子的行为，往大了说，是，可以说是社会的映射，往每个家庭说，不就是每一对父母的映射么？孩子沉迷网络，是不是缺乏父母陪伴，孩子强奸抢劫，是不是缺乏有效沟通，就算是高智商犯罪，父母有没有想到要跟上孩子成长的脚步，一起提升自己？所以，孩子的问题，只要还是处于原生家庭，就一定是父母的问题，从遗传上，父母无法推脱，从环境上，父母更是无法推脱。”
“那你呢？”包小小蜷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歪着头，垂下长发，炯炯有神地看着温成功。
温成功听着包小小的问题，看着阳光洒在包小小身上，一时愣了。
那你呢？
是呀，那我呢？我也是我父母的映射么？
我也终将会成长为我所厌恶的模样么？
“叮铃铃铃—”
“有人来了！”包小小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准备去接待。
温成功也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暂时不用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
温成功刚刚收拾好心绪，包小小就敲了下门。
“是来访。”
温成功一下子又精神起来，变得神采奕奕。
推门进来的是一对夫妻，温成功快速打量着二人，男人四十多岁，应该不超过四十五，女人好像四十岁左右，二人都有些愁眉苦脸，尤其是女人，温成功似乎看到女人的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是泪水，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眼睛有些疾病。
“请坐，”温成功温和的笑着，他从二人身上没有看到撕打的痕迹或者是伤痕，那十有八九不是夫妻二人的情感问题了——或许又是孩子的问题？
“二位看起来有些疲劳，请先休息下，喝点温水……放心，在我这里，只要不是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和侵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事情，都是绝对保密的。”
二人面前的纸杯是包小小放的，倒上温水就关门离开了，杯子里的水面上还能看到一圈圈晃动的涟漪，夫妻二人都没有喝水，其中丈夫只是盯着水纹愣神。
“小温先生是吗？”妻子的声音明媚有力，语气却充满了无奈感，“您这里真难找，我听朋友说您是咱们这儿最特殊的心理咨询师，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呃，这话说的，温成功没有改变一点点表情，他还没琢磨出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我爱人没别的意思，温老师年轻有为，确实是出乎我们意料。”
看来真的是朋友介绍，而且真的是充满了对我的不信任啊——反过来说，他们可能真的是没有办法，而且要咨询的事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嗯，我可不可以认为他们这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两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吗？”
夫妻两人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不约而同的点点头，毕竟一个家庭一个娃，猜对是孩子问题也没什么。
女人明显更着急：“我儿子在二中，今年上的高一，过满（过完暑假）就上高二了，本来初中是全校第三，功课从来都不用我们操心，上高中成绩下来了，班上十多名，我们都没给孩子压力，可能是上高中难免有段不适应，学校组织了一次中考，班上二十多名，本来成绩我们也不说是很硬逼着非得考多少多少分，可开家长会的时候，有几个老师找着他爸了，他爸以前也是二中的，有几个教他的老师还没退休，私下跟他爸说，泽涵跟他班主任有点不对付，全校都知道他们有矛盾，说是还有个女生好像是跟泽涵走得很近，他爸回来跟我说，我脑子里嗡嗡的，我们家泽涵从小就很优秀，从来不顶撞老师，很有礼貌，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后来他爸又去学校跟他们班主任联系了几次，又问了问学校的领导，原来泽涵是和这个女生谈恋爱，这个女生初中就和泽涵一个学校的，这回一个班的，走得近了让他们班主任发现了，反正是在班上直接点名说的，一点没留情面，这个年龄正是孩子自尊强的时候，就和老师呛了起来，呛了几句就出去上网了，那以后凡是这个班主任的课，哦，这个班主任教数学的，只要是数学课，他就翻出去上网，后来物理老师劝了他几句，他又回去上课，班主任因为他落下的多，说了几句不大好听的，就又跑出去上网了，他爸给他调了个班，孙校长还给他调了宿舍楼，可泽涵回来告诉我们，那个班主任还说他坏话，说他和那个女生怎么怎么样的，他受不了，他爸去学校问了几个学生，有这么回事但也没有泽涵说的那么严重，泽涵可能是觉得没面子，就不想上学，他爸就一星期一星期地给他请假，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就是泽涵想休学休到高一完，直接上高二，他爸就让他重先念高一，课程落得这么多，上高二肯定跟不上，这可好，泽涵跟他爸又吵起来，泽涵又说他想打电竞比赛，别的我也不懂，就知道是个游戏，他爸就把他的电脑砸了，泽涵从那以后就三天两头出去上网，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泽涵真的是个好孩子，我愁的好几晚上没睡安稳，唉……”
温成功听着女人的描述，又看了眼男人，男人没说话，点了点头。温成功在脑海中开始飞快地勾勒泽涵的大致特点。
“请问，泽涵回家以后，那个女生来找过他吗？”温成功忽然发现，这个母亲好像遗漏了什么。
果然，这对夫妻听了温成功的话，脸色终于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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