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班之后,吉古龙完全适应了这种脏、累的工作环境,吃饭时把侵满黑油的手套一甩,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在工服的干净点地方蹭蹭,捏起馒头开吃。望眼欲穿的接送班卡车来到井场,他也和师傅们一样,安全帽往车厢一扔,扒着车帮登着车轮上车,他看起来像个地能开采人了。
一个月后,吉古龙被班长选为自己新的助手,站井口比抬油管轻松许多,轻松也就意味着需要技术与机警,头顶是一吨重的滑轮,滑轮下吊着的吊环、吊卡也有几百公斤,它们是活动的,运动中摆动幅度很大,如果你不小心被挨上一下,轻则淤青疼上几天,重则骨折。
吉古龙替换掉的师傅就是因为弯腰取工具,时机选择不对,被吊卡挨了一下头,他的安全帽便飞了出去,即使有安全帽保护,他的脑袋也迷糊了半天,坐了许久才算缓过劲来。
修井工作危险重重,危险中心地带工作的人们却没有遭受过很大的伤害,反而是接送油管的活,不时传来哪个单位的某人被滚落的油管砸伤,或被油管挑飞。
这就是远离危险的人们思想麻痹,总认为危险离自己还很远,一旦危险突然降临,他们的反应时间会比危险区域的人降低许多。
井下修井工是指他们将地下的抽油设施起出来,找到故障位置进行维修,有时可能只需要一个小配件,但也得将连接两三千米的钢管从井筒中一根根起出来,这和大修一样,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井下修井工在地能局的上百个工种中,属于最脏最累的工种,工资很高,地能局的职工子弟却极少有人干这个工作,他们主要是在地方上招的工人与占地工组成,这也导致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短缺,吉古龙他们这批协议工没来之前每班仅有四人。
修井工,他们是与钻井工同属地能局最底层的人物,如果你在食堂就会看到,趾高气昂者是后勤机关人员,嘻嘻哈哈的是开采工人,默不作声,不敢直视人群的定是修井工人,他们不仅仅是修井工这个身份,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延豫人。
延豫大地自古就被认为“居天下之中”,位于黄河中下游地带,。农业第一大地区,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地方。同时还是南北、东西交通大动脉的枢纽要冲。
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不断的战乱使这里的人们十分团结,因其人口较多,是个比较落后的地区。
延豫北接平中省,东临鲁山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养成这里的人们彪悍的性格,从这里走出去的延豫人,几乎都是从事一些体力劳动。
他们中间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在全国各地,装扮成残疾人伸手向路人要钱,一些守本分的则是靠捡废品过活,但他们常常会将别人正在用的东西捡走。还有一部分人眼馋别人的富庶,拉帮结伙进行偷、骗、讹诈等犯罪活动。
就是这里的极少数人,给延豫带来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而延州的火车站将这种负面影响推向了巅峰。
如果你在这个火车站乘车,除非你不吃不喝,甚至不要去厕所,否则肯定会遇到不愉快的事。比如你去火车站附近的饭店吃饭,两个人,从菜单上要上半只鸭子,和一个素菜,等结账时会远远超过你预想的数字。
问其原因,是因为服务员推荐的素菜为大厨特别为他们做的成名之作,这盘普通的酸辣白菜价格视人而定。
你的口音是当地人,这盘菜是两只鸭子。外地口音同时看起来有点身份,那么对不起,宰你没商量,这盘白菜将是五只鸭子的价格,你不服?再加两只,还不服?就会有人出来让你服。他们会让你穿着棉衣进去,穿着裤衩出来。
延豫名声从火车站这个窗口的宣传,再到遍布全国大街小巷不轨的延豫人所作所为,使得各地区的人们对延豫产生很不好的印象。
南方某市举办产品交流会,巨大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各方来客,括弧‘延豫人除外’这几个字,让延豫人出行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们甚至不敢透露一点家乡的信息。
当然,这些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延豫人正拼搏进取,国家的一些重点急建项目都有延豫人的身影,近年来更是与国际接轨的桥头堡,延豫正悄然崛起,人们的整体素质有了质的飞跃。
此时的吉古龙他们,正是处在被一群饥肠辘辘的颛龙人包围的年代。
矿区内部,延豫人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地能人鄙视,他们的地位还不如这批协议工高,外部,他们是当地人眼中的黑地人,同样被村民谩骂。
吉古龙处在他们中间很为他们委屈,地能开采的主力军,他们的地位竟然会这样低。
今晚是他们的夜班,他们遇到了待料的好事,起完三十来根油管后便进入看井状态,这次轮到吉古龙和班长看护井场,其他人步行几公里回单位宿舍睡觉。
班长让吉古龙在值班室睡觉,他拿块毛毡铺在油乎乎的管排上,坐在上面看护这些国家财产。
后半夜,吉古龙听到一声惨叫,忙跳下值班室往管排跑去,月色之下,只见班长被一根钢管压着,正试图把压在肚子上油乎乎的钢管移开。
吉古龙赶到,用肩膀扛起一头,班长终于从油管下脱身,他抓把土在工服上蹭蹭,突然大笑起来,“小吉,刚才俩个偷油管的人以为我是什么东西,他们将油管放我身上,被我的喊叫吓得滚油沟里了。”
吉古龙也大笑,这两人想将油管用东西担着,这样好蹲下身子上肩。笑完,吉古龙这才真切的感受到这里的人们真地很猖獗。
他们再无睡意,二人坐在毛毡上聊天。远处的钻塔星星点点,钻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随着风声或大或小,既远又近,皎月成了陪衬,这就是工业时代的夜晚。
吉古龙感受到了夜晚的美,这种美和望龙寨的宁静、深沉、缥缈很不同,它是充满活力的张扬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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