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宴席地,吉古龙看见最前面的两个桌子和其他的不一样,桌上的杯壶碗筷均用红纸系扎。有趣的是八个客位只摆四双筷子,一桌有杯无壶,一桌有壶却无杯。
吉古阿爹看出他的疑惑,说“这是给刚才送亲的人准备的,送亲客一般八男八女刚好两桌,这两桌必须设在上方,以示尊重母舅家客人。”
这是寨子里的姑娘们故意与送亲客逗乐,逼其唱歌。当然送亲客们也不会示弱,他们都是对歌的一把好手。
坐下后,吉古龙又发现了不同,望龙寨中心打稻场的宴席明显分了俩个阵容,他们这一波的人数少了很多,吉古阿爹很有耐心的说,“我们这边都是参加婚庆的,本寨每家出一人与娶亲人家的亲戚,那一边的人,都是从九寨来欢庆跳花会的,我们寨子每家做几个菜端过来,称跳花祈福宴。”
“我们家也送菜了吗?”吉古龙问。
吉古正阳苦笑,说“我也想送,这是吉祥之意,可惜我们家没有女人,算是不完整家庭,如果送,会遭人唾骂。”
吉古龙很生气,说“阿爹,我要娶媳妇,这样家里有了女人,我们一定要多送几个菜让他们瞧瞧。”
听到此言,吉古老汉眼帘似乎被一层薄雾蒙住,每次的节日都是他倍感孤独的时候,现在有了儿子,将来还会有媳妇,届时,我一定用崭新的托盘,带着儿子儿媳送上满满的菜肴,他在美好的愿景中陶醉了。
宴会终于在歌声中结束,而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只见热心的阿妹们为小伙子们牵着马,从那看不见的半山腰,来到跳花会地点,火把通明,旁边有汪清澈见底的池塘,北面是满含花苞的桐树林。到处是人喊马嘶,笑语喧哗。
一群群少男靓女们在东西两侧站成一排,阿妹们穿着艳丽的花边衣服,锁着极好看的盘花纽扣。小阿哥们穿着对襟衫,系着留须的腰带,吹着木叶、一个个满面春风。
牛皮大鼓迅雷般地响震空谷,时快时慢,时抑时扬,加上锵锵的饶钹声,令人陶醉!歌声响起;
男唱:姐在那边站成排,弟在这边无路来唱首山歌喊姐跟。
女唱:哥在那边站成排,妹在这边无路来妹拿手巾绕来跟。
男唱:今天闯姐在路边,人又好香嘴又甜上前三步弟来框。
女唱:丢久没到梨子脚,没晓梨花落没落没晓情哥跟没跟。
吉古龙听到这里激情飞扬,吉古阿爹看着他兴奋的模样,说“一会有阿妹找你对歌,你敢吗?”
吉古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阿爹,我不会。”
吉古阿爹拍拍他的肩旁,说“一会我教你,她唱一句,你对一句,很好学。”
对完歌的人,如果都很满意,就会离场,找个没人的地方谈心去了,人渐渐变少,剩下的不是没人看得上,就是很出众的人,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很漂亮的女孩较多,今天,因为有吉古龙,留下的女孩比往年多了不少。
吉古阿爹很有经验,他知道,接下来就该是儿子出风头的时候了,果然,几个阿妹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唱,“阿哥呀,你从哪寨来?”
“阿妹啊阿妹吔”吉古龙唱,这是阿爹教他的,如果一时答不上,就用这个对付。
阿妹唱,“期待中的春天,我们相遇在今天”
吉古龙唱,“等待每一天,你的歌声拨动了心弦”
吉古正阳很惊诧,这孩子领悟力也太强了。
阿妹唱,“我想绕你转啊转,转成一个同心圆”
吉古龙没有接唱,他的脑海中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在唱,“白天想你沙梁上照,到夜里想你睡不着觉没吃没喝我不嫌,只要你在我眼跟前。满天星星颗颗明,我心上只有你一人。”
突然,他双手抱头,痛苦的,他的脑海中一道道身影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一双双的手伸向前方,急切的想去抓住什么,他觉得,这些手是想抓住他,把他带回家呀。
吉古阿爹明白,这是孩子想起了相似的场景,他忙搂住吉古龙的肩头,柔声安慰,“阿仔,不要试图去想以前的事,这是老天不让你留恋过去,哪天遇到机缘,你就会很自然的找到家。”
吉古龙抬起头,老吉古一阵心酸,用衣袖给他擦着额头的汗珠,“阿仔,我们回家,你流落在此,是老天的安排,望龙山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巍然独峰。”
吉古龙听到阿爹的关切之声,头的疼痛渐渐减轻,“阿爹,对不起!吓着你了,你说的对,我不再试图想起过去,望龙山收留了我,不会轻易离去,定让此山成为九寨的镇寨之地。”
老吉古暗暗吃惊,他的神态可比山岳。
几个漂亮的布依族姑娘见他们准备离去,纷纷摇头:这是半个废人,长得再好看也无用。她们无滋无味的转身寻找其他的可心阿哥去了。
吉古老爹与哑少年一起,扶着他回了家,放到床上,他便沉沉的睡去,第二天,吉古老爹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我的脑海中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她也在唱情歌,我的头就开始疼了。”
吉古阿爹安慰了几句,转身出了门,他心潮起伏,这个孩子的脑海出现情歌,一定离此不远,这么大的孩子丢了,不知道他的家人多么焦急,要不要到其他寨子打听一下?他很纠结,他怕真的找到他的家人,自己该如何去决断。
吉古正阳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出门打探一下,如果没有消息,那就说明这是老天怜悯他,也顺便把孩子的户口给落实了。
走前,他将吉古龙托付给了哑少年的爷爷,他在大里河沿途十二寨都走了一遍,没有打听到哪家遇灾的孩子,他放心了,阿仔能想起情歌就一定是山里人,唱情歌的汉人是没有的,达瓦族离这里很遥远,肯定不是,他作着使自己心安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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