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青娓上午和下午陪南漪听课，做笔记和作业，对于其它各系魔法的了解也逐渐深入，至于空间系，每天陪完墨莘一个时辰之后，可以找墨君问三个问题，不许多也不许少。青娓是个喜欢自己钻研的好孩子，换句话说，是个钻牛角尖不知变通的死性子，除非自己实在憋不出来的问题才会想到求助，否则宁可自己吭哧吭哧死啃。结果就是，没过两天，她就不知道问啥了，于是画风变成了这样——
“老师，第三个问题，我想问——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可以，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我能不能问一下，您当年为什么要杀暗精灵一族？”
“……”
“老师——”
“出去——”
后来，墨君加了一条，“问题必须与魔法修炼相关。”
青娓的日子更难过了，后来她学乖了，不懂的可以问，懂了的也可以问嘛！接下来她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和老师的相互印证，收获更多。墨君也觉得徒弟悟性上佳，孺子可教。
平静的日子，让青娓的警觉性降低了！结果就是，她这天和墨莘分别之后，本来要回点璞宫的，却迷迷糊糊地走到了第一次遇到暝的蛋形木屋。
再次看到那巧夺天工的椭圆形根雕工艺，精细入微的镂花图案，青娓没有初见时的欣喜雀跃，尤其是看到坐在桌子一侧的灰色人影，只觉得头皮发麻。很显然，对方不会再轻易让她逃走，想到上次在课堂上的事，青娓深吸一口气，干脆赌一把，同时悄悄将墨君给的传声符捏在手里并启动。
“你来了？”暝低头喝茶，轻轻道。
“不是你用精神魔法诱导我来的吗？”青娓幽幽反问。她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长款纱裙，窄窄的七分袖，腰部以褶皱收回，裙尾堪堪着地，随性优雅，又爽利精致，满头青丝随意飘洒，长长的银色耳线在黑色发瀑中灵动跳跃，整个人恭穆圣洁，像夜色中沉默绽放的昙花，拼尽全力在刹那间释放绝世芳华。
“坐——”暝抬头看了一眼青娓，目光中竟有一瞬间的痴迷，却又迅速恢复澄明，抬手指了下对面的位子。
“呵，怎么？这次你不杀我了？”青娓嘲弄道。她知道的在这样的人面前，奴颜讨好毫无用处，搞不好还被鄙视，不如率性而为。
“你懂情，所以，你值得我的尊重！”暝依然是轻柔淡漠的声音，缓缓地轻轻地道。
“呵！信你才怪。”青娓心中冷笑，依言坐到暝的对面的椅子上，正视时，她发现暝比上次在课堂上时瘦削了不少，还有着深深的黑眼圈，眼睛里满是挣扎、混乱和疲惫，看来上次的话，确实对他产生了作用。
“真的，有杜丽娘这个人吗？”暝问道，他轻柔的声音似乎更像是试图掩饰心中的情绪。
青娓大大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微微颔首。对于这个一见面就要随便要置她于死地的魔鬼，撒谎是一件毫无负罪感的事情。
“还想骗我？！”暝冷哼一声，道：“这几个月，我去了一趟你们人类的世界，你所说的杜丽娘，不过是杜撰出来的人物，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青娓心中叫苦，没想到这人也是个死心眼的，居然真的去人间追寻杜丽娘，难怪这段时间都没见他来找自己麻烦。以他的精神力造诣，很容易就能获取人类心中的真实想法。而在现代，人们要么压根儿没听过杜丽娘，要么就很清楚地认为那是汤显祖《牡丹亭》里的虚拟人物。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四五百年前的事情，若非编入戏曲，又怎么可能流传这么久。”青娓心中没底，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笃定道：“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很多人一直都觉得精灵族只不过是游戏和电影里的角色，可你不也活生生坐在我面前吗？”
“可——”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次在人类世界他也见识到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你可敢放松精神容我探查一番？”暝的精神力早已达到入微的层次，除非精神力极为强大的精灵，否则轻易便能在不知不觉中读取对方的心思。可是，他却无法获知青娓的想法，她的精神之海弥漫着一层忧伤而又顽强的结界，若想强行搜查记忆，必会对其有所损伤，故而有此一问。
青娓心中陡然生起熊熊怒火，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吗？弱小，就要任人欺凌折辱？偏偏此时，她面对的是精灵族最强大的精神系九级大魔导师，恨，但毫无反击之力！
“我可以复活你的妻子！”青娓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道，最终还是被迫吐出最后的筹码。这段时间她并非完全没有准备。。
“你在胡说什么？”暝难以置信道。
“我没有胡说！”再次张开双眸，青娓的瞳仁变得寒光凛凛，里边仿佛有无尽的黑洞。“就凭我是真正的空间系魔法师。”
“空间系又如何？即便你修炼到九级，也无法穿越到冥界——”
“我无需到冥界！”
暝执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僵硬道：“快说，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你在人类世界可曾听过，四维空间？这个世界除了你我眼前的这一切，还有另外一个维度——时间！”青娓没有继续吊他的胃口。
“时间？你的意思是？不可能！”暝断然道，表情开始变得扭曲而狂热，“你真的？”
“当然！在我们人类的理论里，时间本来就是空间的一个维度，所有的生命体，都是时空长河里永恒的存在，不生！不灭！或者，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称我为‘时空魔法师’！”
“证明给我看！”暝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声音轻轻道。
青娓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桌上雕刻得精巧绝伦的杯子，眨眼间，她手里变成了一块深黄色不规则的粗糙木头，上边还有重重叠叠的年轮，以及一丝殷红未干的血迹。
暝一把抢过那块粗糙的木头，细细端详，然后贴到脸上轻轻地摩挲着，瞬间泪流满面，喃喃道：“阿萝，阿萝是的，这是你当年为了完成雕刻，被刻刀割破手指留下来的血迹。你真的可以让时间倒流，救回我的阿萝？”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我现在修为尚浅，领悟到的时间法则也有限，不能马上帮你复活尊夫人。”青娓乖觉温婉地盯着对面垂泪的男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急，我可以等！”暝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木头，虔诚无比道，“不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我有三个条件！”青娓道。
“可以，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暝毫不犹豫道。
“你当然做得到！第一，你向生命女神起誓，以后不得做丝毫直接或间接有损于我之事，否则，你永远都无法复活自己的妻子，即使复活了，她也必将魂飞魄散。”
“这没问题，我既对你有所指望，自然会护你周全。”暝依言起誓。
“第二，你的妻子复活之后，你们此生不得相见，违者，你的妻子重归混沌，永世不得超生！”青娓冷冷道。
“你说什么？”暝愕然，突然间目眦欲裂，双瞳灌血般望向青娓，“你敢耍我？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杀了我，你永远都无法达成所愿！”青娓浑不在意地歪起头，樱唇缓缓地吐字如兰道。
“就算没有时间魔法，我也未必不能复活阿萝！”暝恨声道。
青娓闲闲地靠向身后的椅背，随意搭了个二郎腿，低下头，刻意柔声细语道：“事实上，我指的是——你刚才发过的誓言！”
“你？！好个阴险狡诈的异精灵！”暝关心则乱，这才发现自己入套了。
“彼此彼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遵照我的条件发誓，待我修炼有成，仍可复活你的妻子！二，拒绝我，咱们以后互不相干！”青娓直起身，款款捋了下胸前一缕乌黑润泽的长发，乖巧地伏在木桌上，伸出纤长洁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中央花蕊里汩汩涌动的泉水把玩，人畜无害的俏模样别提有多么天真无邪！掌控了主动权的她，终于不用再委屈自己战战兢兢地斡旋求生。
“你，够狠！”暝拍案而起，双唇不停地颤抖，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气极之下拂袖而去。
“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话一直都有效！”青娓在他身后朗声道。
不知何时，墨君已站在外面，透过繁复细密的镂刻花墙，若有所思地望着气焰高涨的青娓。
“老师！”青娓走出来，恭声道。
“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固执、自负、隐忍、孤狠，不知妥协，极端而又决裂！”墨君看着面前一身纯白，娇柔清秀的女弟子，眯起狭长的眼睛，感叹道。
“老师，我做错了吗？无论是谁，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此人性情冷漠乖戾，视人命如草芥，难道他不该得到报应么？”在亲近的人面前，青娓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墨君听到传声符能够赶来，说明他愿意庇护自己这个徒弟，青娓也不会敷衍他。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没错，我也没错，本该如此！”墨君长叹一口气，点头道。
“正是这样！谢谢老师！”青娓欢喜道。
果不其然，“魔君”教出来的徒弟，行事也是一脉相承的霸道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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