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生与老仆在凤娇楼内撒下千金羞辱花魁顾淮后,便再也没上那儿寻花问柳了,毕竟张生再有本事也害怕一个不留神,遭人暗算死在花榴裙下,那也忒不划算了。
不过,这花魁倒是主动差人送信,那兰花信笺上写着几行娟秀小字,夜晚戌时于暗香阁内相会,人生知己难遇,欲与君赏月倾诉心肠,不见不散。
“这,莫名其妙地我就成她知己了?”张生手中拿着信笺无奈笑道。
旁边老仆边擦着他那宝贝剑匣,一边问道:“那小主子你会去赴约吗”
“去,当然得去,倘若我真是她知己,不去便会寒了她的心,到时想不开,投河自尽或是悬梁自尽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这歪门子道理也只有张生想得出,更可笑的是旁边老仆竟然还相信了,一脸赞同地点头道:“的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主子,你得去。”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做点准备。”张生将手中信笺放下,对老仆说道。
老仆听到这话,憨憨一笑:“小主子,不如让俺跟着你去吧。”
这张生哪还敢答应啊,上次两人跪在府门石狮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再来一次,估计老仆那佝偻的身板杠不住,便直接去阎王爷那儿做客了。虽然张生口头上对老仆不大尊敬,其实心里还是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从小到大,愿意陪他一起胡闹的,也只有这老仆了。
晚上戌时,京城第一公子哥张生只身骑着一匹白马,头上以玉簪束发,身上披锦绣华衣,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确实是风流倜傥,引得街上女子纷纷伫足观望。
前日子在落花典会上眼急没认出张生,事后老鸨心里很是着急,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把这楼给拆了,今日听说这位公子哥要来此与花魁见面,便盛装打扮一番,早早在那凤娇楼门口候着。
张生轻轻翻身下马,一小厮便匆忙拉过缰绳。虽是半老徐娘却风韵依旧的老鸨见张生到了,便拉着张生殷勤笑道:“哟,张公子来了,前些日子李姨眼急没认出你来,实在是该死,快快进来,小女儿顾淮还在阁内等着你呢。”
张生闻着老鸨身上的胭脂粉香,左手不老实地搂着她依旧纤细的柳腰,一脸坏笑道:“这些小事无妨。不过李大娘非要心里过意不去,那便让本公子来尝尝你这岁数的婆娘到底是什么滋味,如何?”
这别有风情的老鸨面露春色笑道:“张公子真是好雅致,还别说,李姨这岁数,就像那陈年佳酿般味美而醇香,若公子实在不嫌弃,今晚便上我那,就怕到时张公子身子骨不行,弄得腰酸背痛可就难堪了。”
张生听言,松开手中老鸨的柳腰对故作惊叹道:“哦,这么厉害?那还是算了吧,下次待本公子养精蓄锐,再来见识见识李大娘的功夫。”
老鸨也知道分寸,指着远处的暗香阁,笑道:“那也行。不过我家小女儿还在那儿等着你呢,张公子快去吧。”
张生点点头,便走向那扇画有几朵兰花的木门,推开而入。
与往日不同,花魁顾淮只穿了件青衣素缟,伫立在花窗前怔怔出神地望着外面天上的明月,犹如仙子般清冷得令人不可靠近。
阁内衣物摆放雅致,墙壁上挂着几幅京中爱慕者送来的名家书画,木桌上摆着几盆小兰花,旁边还放着一张琵琶,果然是不同于那些寻常勾栏女子。
张生席着木板而坐,赞叹道:“顾姑娘不计前嫌,还将公子我视为人生知己,真是人比花娇,心比天广,令在下佩服。”
顾淮转身一脸幽怨地望着张生,似那受了气的小女子细声说道:“心比天广?哼,我的心可比不上那京城张公子,一次不满意就当着那么多人来作践小女子,可怜我身世如水中浮萍,飘忽不定,如今委身于这勾栏之中,还得受着这份气。”
张生听言惭愧地咂咂嘴,腆着脸骂道:“这张公子也忒不是人了,实在是该打,打死都便宜他了,还得叫人往他坟前狠狠吐几口唾沫!”
顾淮轻声笑道:“哦?那敢问眼前这公子姓甚名谁呢?”
张生厚着脸皮道:“凑巧了,小的正是那位不是人的张公子,特来此赔礼道歉。”
顾淮缓缓走近张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兰香味,柔声道:“罢了,也当我是命苦,谁叫我遇上你这冤家呢。”
张生轻轻搂住顾淮的柳腰,望着可人儿的流转眉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春宵一刻值千金。”
顾淮纤指点着张生胸前说道:“慢着,在此之前我想为公子演奏一曲,如何?”
张生也不猴急,点头道:“姑娘好雅致,公子我洗耳恭听。”
一盏茶后,顾淮从屏风后出来,妆容未变,只是身上那青衣换成了娇艳红裙。她秀手轻轻抚琴,姿态如九天玄女。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琴声起初婉转优雅,如一位出尘女子在那缓缓起舞,令人沉醉。
未几,美人低眉信手,弦弦掩抑,叙出心中无限哀思,道尽人生艰难困苦,教人为之动容。
正当张生迷醉其中时,曲调顿时扬起,嘈嘈切切,气势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似要倾尽心中万般苦水。
一股杀气从顾淮身上喷涌而出,曲终收拨,裙中袖口甩出一柄锋利玉簪,朝张生刺去。
多年来,顾淮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如何手刃眼前这人,没想到真正做时,身子还有些颤抖。
在西楚国都被那大东国将军张清马蹄踏破时,身为丞相的父亲与百余口家眷便在府前随天子一起自缢而死,而她却不幸被大东国将士救下,所幸张清军纪严明,将士们没有对她怎样,而后转辗反侧来到京城,被那凤娇楼内老鸨看中,做了这不堪的勾栏女子。
然后由于姿色出众,在老鸨悉心教导后便成了这花魁。顾淮本以为此生就要这般过去,没想到在某日望见了前来寻花问柳的张生,从那天起,她脑海中便逐渐浮现出一个刺杀的计划。
今日是她全家百余口的祭日,她要用张清最爱的儿子的鲜血来祭奠这些亡魂,她也自知事后必定逃不过,便打算着报仇后就悬梁自缢,黄泉路上他好歹有个伴,到时在下面打她、骂她,也便随了这冤家。
砰!
那玉簪竟没有刺穿张生的身子,反倒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难怪说她怎么突然间转了性子了,原来还想着这一出呢,所幸张生早有准备,华衣里面还套着一副金丝甲,要不然今儿就着了这娘们的道了。
顾淮见刺杀失败了,心中百感交集,手中拿起一柄小剑,抬手准备一抹脖子,如此也好,这世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张生哪能让她就这样死去,赶忙握住顾淮的细手,将她手中小剑扔去,狠声说道:“你若这样死去,我便叫人将这楼内的所有女子驱赶出去,让你死也不得安生。”
顾淮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似个活死人一般。
张生也没管那么多,强行将这花魁扛在肩上,在众目睽睽下,就这样走出了凤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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