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一座雄伟的山峰,高耸入云。山峰脚下,是成片的森林,像一张张绿毯,覆盖在山野上。
月挂中天。
树林里,月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的月影。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栖息着一只淡黄色的小鸟。树林里万籁寂静,微风拂过,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此时,小鸟下方三尺处的树上,一条手腕般粗的黑色毒蛇,正缓慢无声无息的沿着树身盘旋而上。三角形的蛇头,不时吐着蛇信子。接近小鸟之际,毒蛇的蛇头随着竖直的身子慢慢后仰,张大着口,准备给小鸟予致命一击,一口吞入腹中。小鸟估计是睡着了,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
但见蛇头像一道黑色闪电,迅捷无伦的向小鸟咬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毒蛇牙齿不知咬到了什么硬物。紧接着“噗”的一声,却是小鸟惊醒,振翅穿林飞走了。
毒蛇呆了呆,松开口,把头缩回,定睛一看,原来是咬在一根竹剑上,竹剑的一端,握在一只猴子手里,猴子正笑嘻嘻的看着它。
原来毒蛇偷袭时,猴子已经看见,他悄无声息的靠近,在毒蛇发起攻击时,用竹剑挡了一下,救了小鸟一命。
毒蛇满眼都是怨毒的眼神,瞪着猴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许是慑于猴子手中的竹剑,不再纠缠,慢慢的回过头,沿着树身盘旋而下。到地上后,爬进草丛里去了。
小鸟飞出树林后,惊魂甫定,竟不飞走,一个转折,偷偷飞了回来,在一棵树顶悄悄落下,借着透入林中的月光,看到了沿树身而下的毒蛇,和正在把竹剑往背上插入剑套的猴子。
猴子插好竹剑后,攀树越枝,不再停留,径往西去了。
第二天早晨,江西怀玉山群峰山脚下的一个山谷中,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昨晚那只背负竹剑的猴子,此时正在一棵高大的树上,望着山谷的景色。
但见所望之处,山水皆秀,风景幽奇。池塘里,几只中华沙秋鸭在游弋,水面上偶有鹭鸟飞翔;临水边上,水草肥美,一群野牛正在低头吃草。几只白鹭鸟,在牛背上飞来飞去,啄食野牛身上的虫子。
猴子但觉心中一片祥和,心想:“此处的风景,竟不逊色于我住的翠谷。”
猴子名叫逸猴,是只雄猴,相当于人类的二十三、四岁,小时被师父从豹口中救下,带回翠谷,见之聪颖,乃收之为徒,传于剑法。
翠谷地处浙江仙霞岭,仙霞岭介于浙江括苍山与福建武夷山之间,与洞宫山极为相近。逸猴此次出谷,是奉师父之命,前往怀玉山的玉虚峰,拜见玉虚猴王。
怀玉山有玉华峰、玉虚峰、玉京峰三峰,玉虚峰居中。群山环抱的怀玉山盆地,今人称之为“美丽的江南高原”。
逸猴走出山谷后,辨明玉虚峰所在方向,往西行去。才行不远,但听得“噗”的一声,一只鸟儿落在前方一块岩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这只鸟儿羽毛淡黄,小嘴细尖,身子大小跟百灵鸟相似,十分可爱,依稀便是昨晚自己从蛇口中救下的那只鸟儿。
昨晚天黑未及细看,此时一见之下,微觉讶异:“江南一带的鸟儿我几乎都见过,这种鸟却是头次见到。”
但见那鸟儿双翅在胸前一合,躬身道:“谢谢猴子哥哥昨晚救命之恩。”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似乎犹胜百灵鸟。
逸猴回礼道:“区区小事,不必客气。”说完停了下,嘻嘻一笑,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巧遇了。”
那小鸟也笑了,道:“不是巧遇,是我一直跟着你。”逸猴奇道:“从昨晚你就一直跟着我?”小鸟两眼眨也不眨,望着他,点了点头。
逸猴搔了搔头,道:“为什么?”小鸟道:“想知道你住哪里。”顿了一顿,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然改天抱着个大猕猴桃,不知往哪里送。”说罢吃吃的笑了。
逸猴闻言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也只不过是那蛇要咬你的时候,我用竹剑挡了一下而已,真的没什么。”小鸟瞟了眼猴子背负的竹剑,说道:“猴子哥哥,你说的轻松,我却知道,若不是你剑法了得,那毒蛇可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小鸟虽没见过猴子的剑法,但知道毒蛇捕食的速度,这猴子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竹剑挡在蛇口前,想来剑法自是不差。
逸猴摇了摇头,笑道:“你又怎么知道剑法的优劣?我这剑法吓吓小动物还行,遇上高手,非得落荒而逃不可。”
小鸟本想说:“剑法的高低,我是看的出来的。”话到嘴边,忍住了不说,而是问道:“猴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逸猴道:“我叫逸猴,安逸的逸。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鸟道:“那我就叫你逸猴哥了。我叫天铃鸟。”
“天铃鸟?”逸猴想了下,摇摇头道:“没听说过。”天铃鸟笑道:“我是从回疆大漠那边飞来的,你自然不识得。逸猴哥,你要去哪里?”
逸猴朝远处的一座山峰一指,道:“我要去玉虚峰。”说完,朝天铃鸟拱了拱手,道:“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天铃鸟双眼转了转,道:“逸猴哥,真巧,我也要去玉虚峰,咱们正好同路。”逸猴闻言,斜睨天铃鸟一眼,心道:“难不成我说要去峨眉山,你也正好要去峨眉山?”心知她是找借口要跟自己去玉虚峰,可是又不好意思揭穿拒绝她,只好说道:“如此说来,是真的巧了。”天铃鸟心里暗暗好笑,道:“对,对,确实太巧了。”
逸猴边走边说道:“回疆大漠挺远的,你是飞来南方过冬的吧?”天铃鸟摇头道:“不是的。我的伙伴们每年都会飞来南方过冬,春天到了又飞回去。我自从随恩人到江南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逸猴奇道:“恩人?”天铃鸟点点头道:“是的,恩人是一位很美丽很善良的女人。她在回疆救了我,我心里一直把她叫做恩人。她很喜欢听我唱的歌,在回疆时我经常唱歌给她听,所以她从回疆回江南时,我就偷偷的跟着她,来到了江南,住在天目山脚下。”说完回过头,对逸猴道:“你也是恩人。”语气郑重。
逸猴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那她知道你也来江南了吗?”天铃鸟道:“开始不知道,直到有一天,白马伯伯跟我说”逸猴插话问道:“白马伯伯?”天铃鸟解释道:“就是恩人小的时候,他把恩人驮去回疆,恩人长大了,又把恩人从回疆驮回江南的白马。”逸猴道:“哦,那他跟随你恩人很久了。”天铃鸟点头道:“是的。白马伯伯那天跟我说,他看出来,最近一段时间恩人心情不好,让我唱歌给恩人听,说恩人还不知道我也在江南,听到我的歌声,一定会很高兴。”
天铃鸟说到这里,露出一丝笑容,续道:“记得那天晚上,我来江南后第一次唱歌,就在恩人的住处附近唱。果然,恩人听到我的歌声后,一下子从屋里冲了出来,辨清方向后,朝着歌声处走来。我唱着歌飞到她面前,她伸出双手,把我捧在手心,嘴里喃喃的一直在说些什么。”说到这里,天铃鸟用翅膀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她显然是不敢相信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看到我、听到我的歌声。这时候,我看到她双眼盈满了泪水,是欣喜的泪水。”
天铃鸟这时双眼也已都是泪水,轻声说道:“我和白马都是同一个心愿,因为没有谁是能够一直永远快乐的,所以只要在恩人不开心的时候,能够带给她些许快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逸猴驻足遥望远方,叹了口气,点头道:“是这样。知恩图报,无论对于人类,还是我们动物界,永远都是一种美德。”说完转头对天铃鸟道:“我的师父也是我的恩人。”天铃鸟道:“哦,你师父救了你然后又传你武艺?”逸猴点头道:“是的,在我小时候师父从豹子口中救下了我。”天铃鸟道:“那你师父是个武功很高的人了。”她觉得像恩人那样武功高强的人,如果从豹子口中救下只猴子,是很正常的。
逸猴摇着头道:“我师父是一只白猿。”
天铃鸟吃了一惊,道:“白猿?他能打的过豹子?”逸猴笑道:“为什么不能?豹子也不见得就能胜得了虎狮。”那语气,似乎打败只豹子算不得什么,甚至连虎狮都能打败。
天铃鸟侧目看去,但见他满不在乎的表情,由不得不信。天铃鸟忽也笑了,道:“我之前就说过,你的剑法很好,你却不承认。”逸猴笑道:“那是你瞎猜的。”天铃鸟摇了摇头,道:“不是瞎猜,因为我恩人的武功也很好。”说着对逸猴眨了眨眼,道:“虽然我躲避毒蛇的水平不行,但好的武功看得多了,眼光还是有一点的。”说完与逸猴相视大笑。
天铃鸟笑着继续说道:“恩人的武功是她在回疆时学的,回江南后没有荒废,经常行侠仗义,扶危济困。这次她出去后我在那无聊,就出来逛逛。逸猴哥,你师父的武功是自创的吗?”逸猴道:“不是。听师父说,最早传下这套剑法的先祖是一位叫‘白公公’的白猿,至今已有两千年。”天铃鸟惊道:“两千年?这么说两千年前的这位白公公真不简单呀,居然能创出这么好的剑法。”逸猴道:“这套剑法也不是白公公自己创出来的,师父说白公公传下剑法时,曾说这套剑法是他和一位叫阿青的女孩子一起创出来的,因此这套剑法叫‘青女剑法’。”
天铃鸟啧啧称奇,似乎难于置信,道:“人和猿共同创出一套剑法?”逸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也不知道,想来白公公也没说,后人就不知道了。”天铃鸟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若是恩人和逸猴师父比剑,却不知是谁高些?”
就在此时,但见前方右首边的灌木丛中,枝叶长草一阵晃动,似有动物在树丛中。
逸猴也看到了,轻声道:“过去看看。”天铃鸟飞到逸猴肩上,随逸猴走近树丛。只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声,响声过后,树草丛中钻出来一只小猴子。
但见这只小猴子年龄相当于人类十五、六岁的少年,瘦骨嶙峋,猴毛稀稀落落,身上还有不少抓痕,血丝纵横。小猴左手拄着根棍子做拐杖,胸前有一个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罐子,用山藤绑了结实,挂在脖子上。看那破罐子里,放着些昆虫,想来是刚才正在灌木丛中寻虫捉虫。
小猴钻出来后,骤见逸猴和天铃鸟,吃了一惊,随即低下头去,也不说话,拄着拐杖,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的往左首边一棵大树走去。
天铃鸟在逸猴耳边低声问道:“你们也吃这个?”逸猴知她指的是小猴捉的那种虫子,摇了摇头,望着小猴的背影,满眼尽是怜悯的目光。
只见那小猴一瘸一拐的走到大树下,放好拐杖,把胸前的罐子挪到后面,两手一脚抱住树身便往上爬去。小猴那只左腿始终悬垂着,显是断了。逸猴心想:“这棵树又不是果树,他爬上去做什么?”
小猴爬到高处,在一根树干上坐了下来,把破罐子挪回胸前,两眼望着树身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满眼尽是温柔。逸猴好奇心上来,一直走到树前,想瞧瞧这只小猴子要干什么。
这时天铃鸟也问道:“他在做什么?”逸猴尚未回答,便听见树上传来幼鸟叽叽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幼鸟叫声刚起,天铃鸟便已振翅飞向小猴处。在一树枝落下后,一看之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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