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古澜笙自嘲地笑言,“四月春风凉,公子卖衣裳。切切遍体伤,哼哼如病秧。”
言罢,缓慢地站起身来,来到屋外。
这个茅屋位于城西的废弃区域,冬天时朝廷派人赶走了这里的乞丐,要把这里改做军马场,负责这件事的就是古鸿震,后来古鸿震被斩,这里的改造工作就暂停了,这几日一些乞丐又回来了。
清晨的新鲜空气使人心情舒畅,望着初升的朝阳和天边瑰丽的早霞,古澜笙心中有感,欲再作诗,张口之际,却听到有人哭泣。
仔细一听是孩童在哭,听声音应该是个小男孩,哭声空洞幽远,古澜笙心生好奇,便寻着声音,七拐八拐的来到百步远的一个茅屋旁,窗户是封闭的,哭声从里面传来。古澜笙犹豫了一下,而后伸手推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腐朽的木门打开。
由于窗户的封闭,屋内并不亮堂,隐约看到最里面的墙角处,一个孩子坐在那里抱头哭泣。
古澜笙抬步迈过门槛儿,走到小孩儿前面,就在古澜笙欲开口问话时,后背传来丝丝凉意,然而踌躇之下还是出言问道,“孩子,你为何哭泣?”
小男孩听到古澜笙的话后,一边哭泣一边缓缓抬起头来。
突然,茅屋里传来男孩的惊叫。
“停停停,不要叫了,不要叫了,我不是恶人。”古澜笙连忙道。
“你你,你是人是鬼,怎,怎么长这个样子?”那小男孩满眼惊惧地看着古澜笙,蜷缩在角落,脸上还有着泪痕。
原来,古澜笙的面庞还没消肿,比之昨天,反而还更显青肿,这屋里的光线本就比较昏暗,再加上穿着白色内衬,他此刻的模样乍一看甚是吓人。
古澜笙无奈地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当然是人,听到你一直在哭就来看看。”
那小孩儿半信半疑地瞅了瞅古澜笙,发现他这怪异的模样像是被人揍了之后造成的,便放下心中的惊怯,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大清早的就出来吓人呢?”
古澜笙听后,心中大为不快,但念及对方还是个孩子便没有动怒,语气平和地道,“我听到你在哭,所以过来看看。”
“我娘不要我了~”说着那小孩儿又哭了起来。
古澜笙叹了口气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三天前,我和我娘来到这里,我娘说她出去买吃的,让我不要乱走,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小男孩抽泣着说。
“你们从哪里来的?”古澜笙继续问。
“我家在襄城。后来我娘说要搬家,就带我走了好久,来到这里。”
襄城!那不是晋国的国都吗?襄城距离洛城那么远,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古澜笙想不明白,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闻心宇,我娘叫闻芷萱。”
“你多大了?”
“十岁~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我娘吗?”
“…………”。古澜笙心中是拒绝的,毕竟自己的事就已经够忙的了
“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娘,我好想她,呜呜呜~”
“唉!好吧~”
“大哥哥,谢谢你!”男孩脸上露出欢喜。
然后,古澜笙将闻心宇带到了自己住的茅屋。这时方依依也回来了。
“少爷,我回来了,诶?他是谁啊?”方依依进门后道。
还没等古澜笙介绍,闻心宇就道,“姐姐,我叫闻心宇!”
“哎呀,这小弟弟好可爱呀,少爷你在哪里找到他的?”方依依看着闻心宇呆萌的样子道。
这小孩儿倒是挺自来熟的啊,古澜笙心想,然后对方依依道,“衣服卖了吗?”
“嗯,卖掉了,卖了五十两银子,还剩四十八两。”说着方依依打开手里的包裹,拿出里面的包子、银子、还有笔墨纸砚。
“嗯,银子你放着吧。”古澜笙道。
旁边的闻心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包子,古澜笙递给了他几个包子,闻心宇接过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三人正吃着包子,闻心宇又哭了起来,嘴里还有嚼了一半的包子没咽下去。
方依依连忙问,“小弟弟,你怎么哭了?”
“我想我娘亲,呜呜呜~”
“你娘亲怎么了?”
然后,古澜笙跟方依依讲了闻心宇的事。
方依依听后,竟然也哭了,自己一边流着眼泪还一边用手帕给闻心宇擦泪。
古澜笙只感到很无奈,自己身边的人怎么都是爱哭鼻子的。
“少爷,我们收留他吧~”方依依泣声道。
“嗯嗯,我已经答应他要帮他找他娘亲,在找到他娘亲之前,就让他先跟着我们吧。”
“嗯嗯,少爷您真好。”
“那是当……好了好了,都快别哭了,吃包子吃包子。”
吃完包子后,古澜笙道,“这茅屋太破了,不能再住了,收拾一下,我们去住客栈。”
“可是少爷,这些银子不够我们住很久的!”方依依道。
古澜笙道,“不需要住很久。”
方依依不知道古澜笙是如何打算的,但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其实古澜笙昨晚就想通了,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古家蒙受如此大的冤屈,自己现在身为古家唯一的男人必须肩负起为古家平反的责任。
若是去衙门告状,那肯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毕竟这是朝政之事,衙门怎么敢管。所以想要平反,只能靠自己,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行,但今年自己已满十七岁,正好符合参加秋试的年纪限制。所以若是能在秋试中进入三甲,便能入朝为官。
越国选官是通过考试选拔,三年一次,不限身份地位,只要是年满十七岁的男子皆可参加,分为春试和秋试,春试成绩优异者任地方官员,秋试成绩优异者任中央官员,同时秋试三甲可以自由选择九部里的官职。
在古澜笙十岁的时候,古鸿震便开始让他为秋试做准备了。所以对于这次秋试古澜笙很有信心。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得让自己能活到秋试那天,同时还得养活这个鼻涕妞,现在又来了一个鼻涕娃。
压力真大呀!古澜笙不由得内心一阵感叹。
古澜笙、方依依、闻心宇三人来到了一家客栈,开了两个房间,古澜笙和闻心宇一间,方依依一间,除去吃喝花销,他们的银子只够住十天的。
古澜笙并不担心,因为他准备卖字卖诗。古澜笙不光诗作的好,字写的也是非常有水平,虽比不上当今南朝名士王熙之,但在整个越国也能排进前三。
曾经古澜笙的亲笔诗在天笔行里卖到了八千两银子的价格,可以算的上是一字千银了。
这里可能就有人问了,这样的话古澜笙每天写一首拿去卖,那古家不早就成了越国首富了。其实不然,什么是文士,文士不光是才高八斗,更是有气节有抱负的人,若是以自己的才华换取金钱,反而会降低自己的品格,被其他文士所不耻。
当然,古澜笙现在落魄了,为了解决生存问题,这样做并不会折辱文士之风。毕竟士者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客栈住下后,古澜笙便开始写诗写字,他打算让方依依明天拿到街上去卖。自己呢现在鼻青脸肿的,并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而且还要帮闻心宇去找他的娘亲,所以到时候只能先包着头巾出门了。
夜晚,方依依敲门。
“进来~”古澜笙正在写诗,闻心宇已经睡着了。
“少爷,喝药了~”方依依从门外端进来了一碗药汤。
“好的,放在那里吧。”古澜笙仍在专心写诗。
方依依将药放在桌子上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古澜笙写字,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痴了,虽然古澜笙现在面相有点变形,但是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在方依依眼里简直帅的无与伦比。
古澜笙反应过来,看到站在旁边的方依依问道,“依依,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少爷,您快趁热把药喝了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方依依回过神来慌忙道。
“嗯,好。”说罢,古澜笙端起药汤一饮而尽。
而后,方依依便收起药碗出去了。
然而方依依刚才花痴的神情古澜笙是看到了的,待方依依出去后,古澜笙摇头一笑,“这傻丫头~”
次日,古澜笙便领着闻心宇去找他娘亲,方依依则去了陇街。
古澜笙带着闻心宇来到衙门报案。
衙门里的官差让闻心宇描述了他娘亲的样貌,画匠将他娘亲的样貌画了下来,但由于洛城乃皇家重地,除了皇帝的诏书和朝廷公告外,其他的纸文一律不准贴在墙上,所以只能靠官差亲自去寻人。
而后官差问他娘亲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闻心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丝质布绢,上面绣了一个丰字。
闻心宇道,“我娘也有一个这样的布绢,上面是一个萱字。”
官差将布绢留下后让他们回去等候通知。
临走时古澜笙掏出五两银子给那官差当请他吃酒。
两人离开衙门后去城西找了一圈,一直到了黄昏才回返。
回去的路上闻心宇很沮丧,低着头走路一直不说话。
古澜笙看到他这样,心里也很悲伤,毕竟自己也和他一样没了父母家人。
古澜笙出言安慰道,“明天我们再去城东找找,就算我们找不到,也还有官差呢,他们肯定能找到。”
听了古澜笙的话,闻心宇心里好受了一些,道,“谢谢你大哥哥,等找到我娘亲,我让她给你做桂花糕吃,我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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