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雾茫茫,天色有些淡淡的发阴,空气里是芬芳的清新气息,小镇还未完全苏醒,但小摊上食物的鲜香已经飘满了整条大街。
街那头,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高的那个看着挺奇怪,青天白日的居然穿着带帽的披风,把脸都遮去了一大半,也不怕看不清路。矮的那个虽说年纪看着不大,模样也生得水灵可爱,身上却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白袍子,衣角都拖到地上好大一截了,走路走得磕磕绊绊不说,还弄得脏兮兮的,此刻正按着肚子东张西望,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俩都不像是什么正常人……路边卖包子的大叔暗暗想。
等到走近了,他才发现更不正常的是:矮的那个脖子上竟然套着一根金丝,而另一头则系在高的那个人的手腕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拐卖儿童吗?他要不要赶紧去官府报案啊……包子大叔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正纠结着,忽感到面前的光线一暗,包子大叔抬头,只见那两人竟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下意识退了两步,再下意识堆起笑容:“两、两位,要吃点什、什么?”
高的那个扔过来一块儿碎银子:“十个大包子,不用找了。”
“好、好的,请稍等。”
十个包子装好递过去,那矮个儿的小姑娘却将嘴一嘟,冲高个子道:“不是说好了给我买二十个吗?”
包子大叔一惊,果然是人贩子!几个包子就把人给骗到手了!
只听高个子道:“你能吃二十个?这可不是小笼包。”
小姑娘“哼”了一声:“别说二十个,三十个我都能吃下。”
高个子沉默了一会儿:“老板,再来二十个。”
真肯下血本啊!包子大叔颤着手去夹包子。
他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向那个小姑娘,啊,长得真可爱啊,看着包子一脸幸福地笑着,右边脸颊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所以吃货真的是一种罪过啊,姑娘你快被卖了你知道吗!包子大叔内心大叫,却不料手抖得厉害了,一个包子就那么圆滚滚地掉到了地上。
小姑娘惊呼一声,立即弯腰将那个包子捡了起来,双手递过去十分有礼道:“大叔,你的包子掉了。”说罢还用手擦了擦。
虽然那包子被她脏兮兮的手擦得更黑了,可包子大叔却十分感动:“不、不用了,送、送给你吧。”
小姑娘意外,弯着眼笑起来:“哇!大叔你真是个好人!”
天啊!真是个善良又懂事的小姑娘啊!他决定了,他现在就要去报官!
只是这想法刚冒出来,便见那高个子将小姑娘一拎,十分冷淡道:“走了。”转身前似乎还微微侧脸往这边看了看。
他是在警告自己吧?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吧?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也能感到一股威压啊!要是真的报案他会回来找自
自己麻烦的吧?热心肠的包子大叔再一次陷入了挣扎……
两人刚转身,连喜便冲手中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但还没成功咬到,那包子就被人一把抢走,紧接着便形成一道抛物线直直扔到一边的狗窝里。
连喜不高兴了:“你干嘛扔掉我的包子!”
女子道:“掉在地上的东西还吃什么吃。”说罢顿了顿,“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捡回来。”
连喜看了看那只已经被狗窝里的狗舔了个遍的包子:“……还是算了吧。”她说着,伸手打算重新再拿一个。
谁知女子将手中的油纸包一撤,嫌弃道:“脏死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爱干净。”
连喜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脏,可是……她忍不住两眼含泪:“我都快饿死了,你能不能先给我吃一个啊!”
女子抬了抬下巴:“去,把手洗干净再来。”
连喜飞快奔向不远处的水井。
不久,她又兴高采烈地奔了回来。
女子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连喜立即把手举给她看,恨不得伸到她眼皮儿底下去。
女子看着连喜,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小朋友要注意卫生,饭前洗手知不知道。”说罢便将手里的包子全部递了过去。
连喜从离家出走那晚开始就没进过食,早就饿得眼冒金星口水直流,此刻更是忍不住了,立即便伸手将那袋包子抢了过来大口咬下去。
转眼的功夫,她就消灭了十多个。
女子有点意外:“你这小姑娘,还真能吃。”
连喜这才想起她也没吃饭,遂停下来问:“你要不要吃啊?”
女子摇头:“不用了,你吃吧。”
连喜感动,再一次泪目,边吃边哭:“你真是个好人啊。”
时日尚早,镇上还没有什么人,租赁灵兽和马车的庄子也都还没开门。
连喜吃完包子打了个饱嗝,很满足地蹲在台阶上回味。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女子看着远处,神色有些微妙:“你是饿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香。”说罢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好了,我该走了。”
什、什么?又要走了?连喜愣住:“那我呢?”
女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只小老虎是赖上我了不成?”
连喜抓了抓脑袋:“不是啦,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你走了我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她:“这里面的钱够你租辆马车了。”
这么大方?连喜双手捧住,有点受宠若惊。
女子再次敲了敲她的头:“乐什么,下次记得双倍还我。”
连喜抬头望着她:“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了看
看她:“我叫苏淮。”
她说完,整个人瞬间凭空消失。
连喜还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时人早已不见了。
法术学得好就是方便啊……连喜感慨万千。
三清宗位于九音山之巅,东靠魏河,北邻凤阙,西南方远眺神羽陵,与洛水之地也相隔不远,一天便能走上一个来回。
经过打听,连喜才发现自己待着的这个镇子原来就在九音山下,镇上的马庄原本便有专门送人上山的车队,连喜掏了几块碎银子给赶车的师父便乖乖站在一旁等着了。
来的人不少,且大多都是和连喜年龄相仿的,想来都应是前去三清宗求学的新生。
很快,庄子里陆陆续续驾出来好几辆马车。
连喜刚想抬腿上前,还没来得及动,便听身后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紧接着都一窝蜂地朝马车涌了过去,争先恐后地要上车,连喜顿时被那些人撞得头晕眼花,毫无抵抗之力,最后干脆被人给一巴掌推了出去。
庄子里的管家对这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只站在原地慢悠悠道:“保持秩序,排队上车。”
连喜冲他道:“你们怎么都不管管啊?”
管家继续慢悠悠道:“能上则上,上不了等下一趟。”
连喜问:“下一趟是什么时候啊?”
管家瞟了她一眼:“一个时辰一次。”
一个时辰一次!连喜讶异,末了语重心长道:“你们庄子真不会做生意,这么多人上山,车马却这么少,等的时间还长,大家都自己想法子上山去了。”
管家哼了一声:“多管闲事,爱坐不坐!”
这么有脾气的吗……?
看着那些使劲儿往车上挤的人,连喜叹了口气,打算找个地方坐一坐等待下一趟,眼睛却忽然瞥到旁边有一辆马车的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
那马车明显比其他马车要精致许多,且前方拴着的马儿也异常强壮,一看便非凡品。连喜那位住在桃花坞的三姨母家中便是驯养灵马的,她家的灵马一向是品中之品,贵中之贵,连喜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驯马的本事,一眼就看出这马非其他几匹马可比。
这车可比前面几辆舒服多啦!
连喜欢快地跑了过去。
谁知刚靠近,那车上驾马的人便道:“站住!不准过来!”
连喜连忙道:“我已经付过钱了!”
那马背上坐着的是个蓝衣少女,模样还算可圈可点,神情却不大耐烦,冷冷道:“管你付没付钱,总之不准上!”
态度蛮横也就罢了,给了钱还不准上车?简直奸商!连喜根本不理她,径自往车上一跳,掀开帘子就要进去。
那少女怒吼:“哪里来的臭丫头!谁准你进去了!”说着便要翻身下来逮住连喜。
见她冲过来,连喜一个翻身就滚了进去,却不料用力过猛了,这一下直直
直滚进了马车尽头,连喜心道不好,只怕要撞到车壁上去,当下便抬起两只手护住了脑袋,可意想不到的是,她非但没能撞到墙上,反而在半路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拦住了,那东西又暖又香,味道充斥着整个马车。
连喜疑惑着抬头,目光里顿时出现一张满含笑意的柔媚脸庞。
那是个极其年轻貌美的红衣女子,乌发雪颜,细眉凤目,樱唇不点而红,脂粉不施而透,左眼眼尾处恰好生了颗痣,微微一笑间,端的是千般温柔万般妩媚。
好漂亮的美人姐姐啊……连喜呆了。
正这样想着,忽听马车外传来一声怒喝:“臭丫头快给我滚出来!你知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连喜回过神来,立即将之前苏淮给她的那个钱袋拿了出来,冲那女子道:“那个……我付过钱了,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补上。”不知为何,她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拘谨。
女子垂眸看了看她手中的钱袋,又接着抬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是三清宗的弟子?”
回答是呢,她又还没正式拜入人家门下,说不是呢,她又马上就是了。连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三清宗的人,索性便点了点头。
那女子看着她,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连喜以为她是不愿意让自己同乘,赶紧道:“美人姐姐,你把我一同带上山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我就乖乖坐着,保证不多说话吵你!”
美人姐姐?那女子笑了笑:“嘴真甜,不过你既是三清宗的弟子,却怎么连最基本的御剑术也不会?还要靠马车上去。”
连喜她老爹曾经说过,做人最重要就是诚实,当你撒了一个谎,以后势必要用另一个谎来圆这个谎,连喜连三清宗的大门都还没进过,自然不会御剑术了,可她刚刚才告诉人家自己是三清宗的弟子,这会儿总不能又矢口否认。
于是连喜只好道:“我还没学会。”
女子看看她,凤目中依旧含着淡淡笑意,随后忽然将手抬高放到连喜的肩上,一路往手臂滑去,声音轻柔:“可我见你身上这件衣裳乃是高阶弟子服,据我所知,三清宗的弟子但凡是能穿上这身衣裳的,法术功力都不低,又怎会连区区御剑术也使不出来。”
想不到此人头脑如此精明,连喜诧异。
还没来得及再编一个谎话,女子眸光闪了闪,忽然又道:“你……和苏淮是什么关系?”
苏淮?连喜动了动耳朵。
刚才这人说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三清宗的弟子服,难道那个苏淮也是三清宗的人?连喜想了想,抬眼瞥了瞥女子的神情。
她还是十分温柔地笑着,看起来仿若一个亲近的大姐姐,但连喜却没来由地又感到一阵拘谨,实在编不出谎话了,便诚实道:“我们刚认识。”说完又问,“你也认识她吗?”
女子收回手:“认识。”笑了笑,“当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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