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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落乱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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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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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刚停,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被雨打落的树叶一点点陷进了泥泞里,村子里的某个角落有雾一样的炊烟缓缓渗入雨幕里,在村子周围,还有披着蓑衣的农人在田野间行走。

    这是第一百零一个村子,这里离帝都八百里,一切都那么的祥和宁静,战火好像还远在天边。

    村口有个小小的木亭子,歪歪斜斜的立在雨幕里,亭子边上,一块木牌上用并不好看的字写着“募兵”。有几个人聚在那里大声说着什么。苏惊尘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身后。

    “我们哥几个去能拿到多少银子?”一个身长六尺,却十分魁梧的男人双手按在桌子上问。

    “按照每个人的情况,从三两到十两不等,年轻体壮者,每月五两银子,若是有特长的,翻倍。”许俞皱了皱眉,他拿着毛笔,举起又放下,“你们都有什么特长?”

    “力气大算不算?长得结实。”龙二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嗯”徐俞顿了顿,“不过空口无凭”

    龙二转头扫视周围,目光从披着斗笠的苏惊尘身上略过,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块深陷在泥土里的石头,他走过去,把石头从泥土里生生拔了出来,抱在胸前,重新回到亭子,这时候徐俞才注意到,那块石头居然有半人大小,少说也得有两百斤。

    “八两。”徐俞报了个数。

    “才八两?!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百斤,要不是因为附近没有更大的石头,我能抱起三百斤!你就说你能找得到几个能有我力气大的人?”

    “军中有你这般力气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中有人精通刀、枪、剑、戟各类兵器,你凭一身力气,是要用身体去撞别人的刀吗?”

    “这”龙二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身后瘦高的男人拍了拍肩。

    “大哥,少说两句,”那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上前,轻轻咳了两声,“大人,那您看我呢?”

    “名字。”

    “聂清。”

    “特长?”

    “我给你说,我这兄弟可厉害了!”龙二又忽然上前,他伏在桌子上,说,“他可读过好些书!什么什么兵法”

    “大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龙二讪笑着退了回去。

    “特长。”徐俞又说。

    “姑且是熟悉一些兵法吧。”聂清苦笑。

    “其他呢?”

    “没了。”

    “三两。”徐俞提笔写下。

    “什么?!你居然才给我兄弟三两?!”龙二额头上青筋暴起,作势就要上去打。

    徐俞身边的两个护卫立刻横刀立在他面前,聂清也赶紧拉住了龙二,赔笑道:“大人见谅,我兄长脾气太暴,您多担待点,”

    徐俞冷哼一声,“你这样的人,以后在军中可是少不了要吃点苦头的。”

    “是是是。”聂清连声答应,拉起龙二,撑起伞,消失在了雨幕里。苏惊尘上千一步,站在徐俞面前,徐俞抬起头,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的斗笠还在滴水,衣服上有几处明显的破洞,却没有补上,靴子上也满是泥渍,最近是多雨的天气,不知道他已经在雨中跋涉了多久。

    “名字。”

    “苏惊尘。”苏惊尘取下了斗笠,露出了苍白的脸。

    听到这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徐俞吃了一惊,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你也要从军?”

    “嗯。”

    徐俞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愣了一下,这个少年的眼神是与他年龄极其不匹配的深邃,每个人的眼里都会有些东西,常人的眼神平平淡淡,或者如水似火,而有的人,眼神像鹰,像蛇,像孤狼,像猛虎,可在这个少年的眼里,徐俞甚至看不到光。

    “你多大了。”

    “十十六。”苏惊尘停了一下,还是虚报了一岁,他怕这里跟之前的那些地方一样,再次拒绝他。

    “特长。”徐俞冷冷的说,他虽然比常人多了点同情心,但同情心并不是用在这个地方的,进入军营虽然不用担心温饱,但却离死更近一步。

    在这个地方,同情心只会害死别人。

    “弓,我会用弓。”苏惊尘说。

    “拿弓来。”徐俞身边的守卫闻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弓,和一个插着几支箭的箭囊。

    苏惊尘淡淡的扫了一眼,这把弓的弓臂太软,虽然容易拉开,射程却大大缩短,只能用来充当猎弓,一流的猎人甚至还看不上这样的弓。苏惊尘怀疑,这是不是某个小作坊里淘汰下来的劣质品。

    “这把弓”苏惊尘欲言又止。

    “拉不开?”徐俞有些失望,“如果这都还拉不开的话,你还是找个地方先练练你的臂力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把弓实在是太劣了,我怕把它拉断。”

    “那这几张弓,你随便挑一张吧。”徐俞指了指身后。

    苏惊尘偏过头看了看,伸手一指,“最边上的那张。”

    “给他。”苏惊尘选的是军中最常见的角弓,拉开此弓双臂至少需有一石之力,能够使用它,就算得上军中精锐了。

    苏惊尘接过弓,又从箭囊中抽了一支箭,“大人指个地方吧。”

    “我指哪你射哪吗?”徐俞冷笑,他虽算是半个文官,却也懂些弓术,现在还在下雨,在雨中命中目标,比晴天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好大的口气,我也不难为你,五十步外的那棵樟树,看到么?你只要射中树干就行。”

    “那我就射那棵樟树上的那个树洞好了。”

    “树洞?”徐俞眯起眼睛,仔细朝那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苏惊尘所说的树洞,“也罢,那便随你好了,光说大话可入不了军。”

    苏惊尘缓缓拉开弓,搭上箭,没有一点停顿。

    “臂力还行。”徐俞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竟然拉得开这张弓。

    箭忽然离弦,恍惚间,徐俞只看见苏惊尘抬手,却没有看到他射箭的瞬间,好像那个动作被生生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掉了一样。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看不清,快的好像连雨幕都被他的箭切开了。

    徐俞身后的守卫之一,忽然甩了甩头,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什么,因为他刚刚看到那棵粗壮的樟树好像在晃动?“是风吧?”他心说。

    “去,看看有没有射中他口中的那个树洞。”

    “是,大人。”守卫冒雨朝着那棵樟树走去,隔着雨,众人只看到他在树前停了一下,用双手使劲拽着什么,然后重新跑回亭子,手上拿着一支断箭。

    “射中了吗?”

    “射中了,”守卫半跪下去,举起手中的断箭,“那边确实有个树洞,这个少年,他的箭也确实正中树洞中心”

    “行了,我知道了。”徐俞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守卫抱拳欠身,拿着那截断箭,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如此就算你合格,”徐俞转头看着苏惊尘,然后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苏惊尘的名字,“明日辰时之前,再到这个地方来。”

    入夜,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窗外的树叶随着风狂舞,苏惊尘走过去,关上了窗。他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床上,一直以来的疲倦忽然一下子涌了上来,他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客栈,明天他就要走了,钱留在身上也只是累赘,所以他索性把剩下的几片银叶给了一户人家,换他们家一间狭小的屋子和一顿热饭,谢安远给的路费很多,照苏惊尘的用法,那些钱足够他用两辈子,可他还是太蠢,轻易就相信别人,刚出应州,他身上那袋明晃晃的金玉就被骗走了,他只靠着骗子“好心”留给他的几片银叶,撑到了现在。

    而他的心,他的眼神,也要比以前冷上几分。

    第二天,太阳整个的立在山头,村口的路依旧泥泞,参加募兵被选中的人们在阳光下与家人告别,年纪尚小的男孩女孩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腿,妻子在丈夫面前掩面而泣,年迈的双亲佝偻着腰,语重心长的叮嘱着他们的儿子。

    他们都祈盼着面前的人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苏惊尘扭头看着一边,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他们,他吸吸鼻子,吐出一口气;龙二在树荫

    百无聊赖的扯树叶玩,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关心;聂清隔着包袱轻轻抚摸里面那几本老旧发黄的书,把眼神投向远处。

    “出发!”徐俞翻身上马,一声令下,这个十几人的队伍,终于开始在林间大道上行进。

    同日,青州州牧府。

    “荒唐!这群乱臣贼子!”王成拍案而起,书案上的杯子被震的摇摇晃晃,最终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手中的信纸也被揉作一团。

    “主公息怒,”吴宏上前一步,问,“不知主公发怒所为何事?”

    “兖州张任叛变,联军败北,帝都情势危急,”王成怒目圆睁,把信纸递了过去,又说,“身为臣子,此时若不举兵以解帝都之围,还有何颜面见陛下?!”

    吴宏看完了信上的内容,眉头紧皱,说:“主公,联军新败,敌军士气正盛,若此时出兵,正对其锋,胜算无几,联军十万尚不可敌,我们青州军不过三万人,骑兵不过五千,拓跋炎万数赤云骑,每一人皆是锐不可当,如今又多一兖州军,我们”

    “够了!还未上战场,就如此长他人威风,你若不愿去就留在这里,何必多说!”王成怒上心来,拂袖转身,盯着窗外不发一言。

    “臣下只是帮主公分析形势,此时出兵,我军断无胜算啊!”吴宏上前两步,想再做辩解。

    “那等帝都被攻破,拓拔炎把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就有胜算了吗!”王成又转过身瞪着吴宏,握拳重重砸在桌案上,“天下诸侯就都是像你这般,抱着你这样的想法!才让陛下陷入如此境地,一个拓拔炎!天下诸侯,百万军队!莫非还灭不掉一个拓拔炎?!”

    吴宏沉默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深深一拜,说:“既是如此,主公之意臣已知晓,臣下先行告退。”

    青州城外,玄武大营。

    出去募兵的人陆续回到了这里,其中有快到五十岁的老男人,也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苏惊尘大概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他稚嫩的脸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因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他的状态比昨天看起来好了不少。

    新兵们都把领到的新衣物放在一边,或者搭在肩上,轻轻抚摸着手中崭新的武器,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苏惊尘走上前,军需官抬起头看看他,忽然开口说话了,“怎么连这样的货色都招过来的,当州牧的钱是路上白捡的吗?”然后示意旁边的士兵递过来一支木杆长枪。

    “我想用弓,可以吗?”苏惊尘问。

    “就你这身板,拉得开弓吗?我没赶你走就算不错了,快走快走,别挡着后面的人。”王平忍不住嘲讽他。

    苏惊尘只好接过枪,转过身低着头离开了,他刚走两步,身后的人群就发出一阵嗤笑,似乎是在嘲笑他这个不自量力的人。

    有人忽然敲响了校场中央的巨鼓,登上了校场的最高处,嘈杂的校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人大喊大喊:“各部,尽快分配好营属,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开始操练。”

    入夜,不大的营帐里挤下了十个人,他们坐在各自的床位上,看着彼此,他们这一十人队要选出一个什长,如今,他们在思考谁更合适,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官职,或者说这连正式的官职也称不上,单谁也不想放弃这个当官的机会。

    除了苏惊尘,他躺在自己的床位上,传出轻轻的鼻息,仿佛一切的东西都跟自己无关。龙二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人,半吼着说,“怎么?我当什长你们有意见吗!”谢超刚想站起来,却被张孝按住了肩膀,张孝凑到他耳旁,小声说,“算了算了,让他当吧,我听过他的名声,他双手能举起二百多斤的东西,一拳就能把你打翻。”

    “大哥,你别总是那么冲动。”聂清也劝。

    “好吧好吧,那这个什长我也不当了,给我兄弟吧!他读书多,兵书什么的也都读过,他带着我们打仗肯定比我们瞎头愣脑的打好。”

    “大哥,你这”聂清一愣,完全没想到龙二忽然来这么一出。

    “这好啊!有个军师带着我们几个也不错!”

    “对对对,就他吧。”营帐里忽然热闹了起来,苏惊尘睁开眼看了一眼,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聂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次日,卯时。

    震天的战鼓声与铜锣敲打的声音把苏惊尘从睡梦里惊醒,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长枪,翻身半跪着,警戒的看着周围,其他人才陆续醒来,他们揉着眼睛,满脸疑问的看着彼此,只有聂清跟苏惊尘一样,抓住了自己的武器。

    “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扰人清梦。”龙二嘟囔着,不过他一看聂清和苏惊尘的架势,不敢大意,也抓起了自己的武器,他们把营帐掀开一角,扫视周围,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如今帝都危急,我青州军当北上迎敌,解帝都之围,诸位都是青州不可或缺的战力,老夫感谢诸位能来,虽操之过急,但一个时辰后,整备好队伍,我们北上迎敌!”

    在欢呼声中,这支充斥着许多农民,地痞,以及还未见天下真正模样的少年们,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这是从青州出发的第十二天,他们在雾气弥漫的大地上行进,骑兵走在最前面,两个五千步卒与弓弩手混合而成的方队紧随其后,王成坐镇中军,募得的五千新兵紧靠中军左右,剩下的人分作五个方阵,以鹤翼之势把中军紧紧包裹在中间。前方就是卧龙山,越过那座山,离帝都就只剩下六十里,而这六十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赤云骑绝佳的作战场地。

    吴宏策马上前,来到王成身边,说:“主公,卧龙山后是连绵六十里不绝的平原,军士们连行十一日,早已疲惫不堪,若以疲惫之军应战,必败无疑。”

    王成点点头,他虽然并无军事才能,却也知道这个道理,“传我军令,步卒、弓弩手舍弃辎重轻装速行,越过卧龙山,在山脚设卡警戒,新军收拾辎重,加速行进,今夜在卧龙山脚下寨。”

    旗手挥动红色的旗帜,步卒与弓弩手的方阵先是一阵骚动,然后忽然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行进的途中他们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沿着大道向前进发。

    “主公,想必我们北进帝都的消息拓跋焱已经知晓了,他必定会派一彪军前来阻拦我们,只是不清楚,他会派哪一支。”

    “派哪一支又有何不同吗?”王成扫视周围,无声的观察着士兵们的情况。

    “若是派拓跋焱的精锐赤云与寒鸦前来,我军胜算不到一成,这是在公孙渊不在的情况下,若公孙渊在,我们,便没有胜算。”

    “吴宏,你跟老夫多少年了。”王成忽然问。

    “臣下及冠便追随主公,今年三十有七,已十七年了。”

    “你与公孙渊相比,如何?”

    “野鸡于凤。”吴宏不假思索,“只有拓拔炎一人,北凉军断不可抗衡天下诸侯,拓拔炎虽有野心,也不敢现在就做如此僭越之事。”

    “如今的世道,得公孙渊,就是得到大半个天下。”沉默良久,吴宏又说。出乎意料的,这次王成没有反驳,公孙渊的名号他是听过的,数年前龙门关之战,他率领七百轻骑,夜袭敌军大营,差点将漠北王斩于刀下,竟然只损两人,漠北王被中州军队的战力所惊叹,也叹服中州竟有如此人才,再无南征之意,七万蛮族铁骑的南征路也就此终结。

    “苏将军一死,能守护大曦的,就只剩下我这样的老匹夫了啊。”王成自嘲似的笑笑。

    “这不是让我们干苦力吗?”龙二弯腰拾起一个行囊,小声嘟囔。

    “我们是新军,战斗力是所有人当中最弱的,为其他人节省体力,就是在保存我们的实力。”聂清在一旁解释。

    “战斗力弱?你看看我!”龙二忽然又激动起来,他举起刀,把胸甲砸的哐哐响。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聂清无奈的笑笑,他指了指苏惊尘,“不是也还有我跟那边那个小兄弟这样的人吗?”

    “那样的小屁孩怎么可以跟你相比?”龙二满脸不屑,“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刀都抬不起来,哥哥你懂那么多兵法,他懂什么?”

    “你们说我们打得过那个什么什么焱来着?打得过他吗?”张孝扛着两个行囊,忽然凑了上来。

    “是啊,十万联军都被灭了,我们这点人,够吗?”谢超也问。

    “联军覆灭是因为出了内鬼!张任的兖州军和拓跋焱的北凉军前后包夹,联军就是人数再多,那也无济于事。”聂清忽然有些激动,但随即就平复了下来。

    “也是,亏他一个北凉王,还干背后捅刀子这种缺德事。”张孝恨恨地说。

    “打仗嘛,成王败寇,靠的是谋略,哪有背后捅刀子一说?”聂强又拾起一个行囊,“快走吧,早些到,也早些休息,大家都累的不行了。”

    “这就是卧龙山?不是说这里风景很美吗?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啊。”谢超四处张望着,倒真像个来游山玩水的旅人。

    “不久前这里刚刚打完仗,你觉得能美到哪里去?”张孝反驳他,“你要是几年前来还差不多。”

    “对啊,这里刚刚打完仗,那那些尸体呢?”谢超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远处树叶轻轻晃动,一阵山风忽然吹来,可山风带来的却不是泥土的芬芳,而是一阵恶臭,裹挟着尸体的恶臭。

    “呕,这是什么味道啊?”龙二赶忙捂住鼻子,低头对着地面干呕,“死猪还是死羊啊这是。”

    “不都不是,这是人!”聂清走在最前面,他爬上山顶的一个土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也不捂住口鼻,好像闻不到那阵恶臭,他看着远处,轻轻呢喃,“那里就是沉山原,埋葬了十万联军的地方。”

    太阳从他们身后缓缓升起,阳光随即驱散了四处弥漫的雾气,把沉山原炼狱般的景象一点点在他们面前铺展开,他们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吸,任由那幅景象一点一点刻入自己的脑子里,再也不可能遗忘。

    经过一月有余风雨的冲刷,还是无法完全洗去大地上的血迹,尸体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被血水浸透的大地上,堆积成无数座小山,随处可见伤痕累累的铠甲下,数万双早已浑浊的眼睛还在不甘地睁着。刀剑散落满地,长枪与盾牌相互交织在一起,偶尔有一只手突破它们的禁锢,努力伸向天空不愿垂下。在某个小土包上,一个被长枪贯穿的人半跪在地上,微微蜷缩着,他的一只手垂在胸前,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柄残损的旗帜,深深没入土中,而旗帜上绣着的猛虎护日图也早已被鲜血浸透。在他的身边,尸体比任何地方堆得都要高,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前仆后继,好像就只是为了保证那面旗帜屹立不倒。

    苏惊尘也愣住了,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漫天箭雨,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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