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景泰二年五月底,梁城,卫府。
宽大的府门前,只见两名老兵值岗。离府门稍远处,有一先生模样人,正端详着这将军府。看看日头,差不多了,便朝府门走去。
此人便是谢宝!没错,隐匿奔走了七日后,冯幽屏三人终于回到了梁城!就在昨天,当看到城门上的旗帜时,三人只觉恍若隔世!感慨之余,随即商量进城事宜。
是的,这三位,并没有即刻进城,而是在王城周边的村落借住。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打探清楚,前方军报还没有传回。只是不知城中情况,以及其他人是否已经回来,所以才有了今天谢宝探访卫府!
从顺利进城,到现在,谢宝前前后后已经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卫府周围有异常。府门前值守的卫兵也是老人了。眼见已近申时,此刻若能进府,便可一探究竟。
【只是怎么进府才不暴露身份?】谢宝边走边为这事苦恼。
行到府门前,嘿嘿一笑,【有了,还好是老黑值守。直闯便是,这小子认出来定不会声张。】
想罢,低着个头,便真个直闯府邸。
“来人止步,此乃卫将军府邸,可有……”话说一半,门前值守的卫兵,略微一愣,还未继续,便听到面前先生模样的人传出声来。
“此处既是卫将军府邸,便错不了,我应你们家管家邀请,前来贵府教授贵公子。速速引路。”怕门前卫兵说漏了自家身份,谢宝赶忙打断了问话,想要强闯。
只是,将军府门那有这么好闯,“哼,装什么装,你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这么应邀的吗?等着,我去问问。”说罢转身而去。
刚愣神的时刻,门卫老黑已经认出来人身份,便要揭穿。却生生给改了了口,只觉不对劲。来人此时应当在南疆战场,为何这身打扮出现在此?又故意不认识自己?还说管家相邀,怪哉怪哉!
“不在战场效命,还管家相邀,得,你小子这般说,我便请管家。到时我看你还怎么编……”老黑嘟囔一声去向管家通报。
……
没过多久,一脸惊喜模样的中年汉子随老黑出来,拱手到,“哎呀,先生果真信人,久等了。先前不知先生几时能到,未通知门房,还叫先生莫怪,莫怪!”
“管家莫要戏我便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也怪我心急,怕耽误了今日行程,举止有些粗鄙了。”谢宝见到来人,闻言语。便知,管家多半已明白,自己身份不可泄露,硬是配合着演了一翻戏。
二人相互寒暄进府,转身之际,管家悄然吩咐老黑,看好府门。
“怎么回事,此时你不正是在南疆吗?”此时的中年管家,那还有刚才的笑脸,紧绷着,问谢宝。
老黑向他禀报的时候,他从惊喜到疑惑,再到惊愕。没错,是惊愕,不是惊喜!他谢宝是个什么样人,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将军爱将,军中悍卒,年轻却不轻浮。若非紧要,必不会这般相见。往年到将军家拜访,总是翩翩公子模样。正是联想到这些,才有了前翻演戏和问话。
进了府邸的谢宝,听见管家问话,也不回,只顾左右看看。将近客厅,算是松了口气。
“亳叔,一言难尽,夫人可在?烦请夫人相见,有些事我要问清楚。事关重大,我们到虎厅详谈如何?”
“好!”
见谢宝一脸严肃,管家知道,不用多问,即刻命人去请夫人。
……
“亳叔,在此之前可有前方军中之人来过?”谢宝迫不及待想知道其他人是否回来。
管家不明白,谢宝问这什么意思,“不曾。为何有此问,难道不止你一人回来?还是说仗已打完了?结果如何……”
谢宝看了管家一眼,并不打算回答,“等夫人到了,顺便安排些可靠人,在这虎厅门前戒备,不需太多,一两个足够,做的隐蔽些。”
管家知道,一旦需要在虎厅商谈,必是秘事,早就安排了人手。正待再询问些事,却听到门外传来妇人声。
“老亳,什么事非要到这里来说……”
“你是……小……”来人正是此府女主人,卫拓结发妻,卫禾氏。
见到厅内除了管家,还站着个年轻人,仔细一瞧,微微吃惊,便要称呼。
“夫人,这位是我给两位公子请来的小先生,请夫人过来考量考量。”未等妇人言罢,管家及时接了话。
见管家打断自己的话,再加此地乃府中中枢。大概明白了,接下来所有事情仅限他们三人知晓。
“锦儿,你在外边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包括两位公子。”
只见身后一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
待主次坐定,未及问礼,谢宝道:“小子知道夫人与亳叔想问何事,在此之前,小子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事关者大,请夫人、亳叔如实相告……”
妇人与管家不明所以,对视一眼,点点头,“你只管问,都是自家人。”
想了想,谢宝决定还是确定一下为好,“夫人、亳叔,小子有两件事想弄清楚。其一,便是方才问过亳叔,这几日可有前方军中之人回来?其二,近七日可有南疆军报传回?若有,所传何事?”
“未曾有军中之人来过,难道不止你一人回来,还有谁?出了何事,如此躲躲藏藏行事!可有向陛下禀告?”听闻此问,坐在主位上的妇人,连珠般回道。
谢宝无奈,他了解夫人,知道会有此问。无奈的望向管家,等待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确实不曾有其他人来过,至于军报,听外边的老兄弟们打探,朝中未曾收到军报,为此似乎陛下还训斥了兵部的大人。”见谢宝没有回答的意思,管家接着话答复。
【看来与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至,且自己这一路人吗可以肯定是最先回到的。接下来,只能等了。相信宴安应该有了下一步计划!不过,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回来了。】
沉默了片刻,谢宝出言,“既如此,事情明了了,还有一事请夫人与亳叔答应!”
顿了顿,谢宝继续道:“今日我来府上,以及所言所问之事,希望夫人与管家,严格保密,勿要再让第四人知道。事关重大,请夫人务必答应!再者,我等今次是奉将军军令而回,请夫人放心。其余想询问事项,事关机密,小子不能言语。请夫人再等上些许十日,有些事或许就可说了。”
说完,谢宝抱拳行礼。
妇人张了张嘴,颓然到,“也罢,既然事情已经到,需要你们隐秘行事的地步。府中上下不会有任何风声穿出的。真叫人心中难安呀!”
“谢夫人,如此小子便不久留了,趁着戊时前出得城门。夫人保重!还请亳叔再配合演翻戏,咱把这戏唱全喽。”谢宝心中苦涩,有些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遂推托过去,赶紧走人。
……
出得城门,谢宝七拐八弯的回到了三人的藏身之所。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情说与冯幽屏、李睦鑫。
“事到如今只能等了。”听完两人默然。
“也不知其他人如今到了哪里,但愿都都能平安归来。”三人沉默了会儿,李睦鑫感慨说道。
而此时的宴安,距离王城还有半日路,却需要一日才能到得王城。原因很简单,他们带了个伤员——周启!
按照宴安的推算,他们这一路人,应该是最先到达王城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着急赶路,漏出破绽,被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拦路。
最终的结果就是,周启以重伤的方式,创造了击杀对方的机会。谁叫这些人都是死士呢!
另外一路的石马三人,到时有惊无险,确是比较正常的一路。此时距离王城约莫有一天半时日。
为了安全起见,这三人选了最稳妥的方式——周游!一会儿骑马,一会儿独步,一会儿夜宴!反正能用来隐藏身份的方式,只要这哥仨能想到的,几乎都用上了。
唯独蒙云,目前还在跟驿站的驿卒较劲。是走的最慢的一路!没办法啊,他必须这样做!想尽一切方式,也要迟滞传信的驿卒,尽量让他们慢一点。为此不惜下药,让这些个驿卒半路多休息会儿。而此时,正不紧不慢的跟着驿卒回城。
按蒙云计划,他这一路离王城还有两天的路程,但他蒙云还要再拖延两天。
若原先计划无误,其他人最迟也在明天才到的了王城。为防万一,他蒙云还是要多争取两天时间。
途中已经顺便安排了那件事,现在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路上想接触军报的那些个可疑人士,统统去见了阎王。就算是这些人的上司,想要通知王城里的人物,也需要时间。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这些个人是不会胡乱上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城里的那些人知道了,无凭无据,又把手伸到军报中来,量他们也不敢往宫里报。这就是蒙云敢于杀掉那些死士色底气!
……
在他们一行人出发后两天,留城馆驿收到了前方800里军报。送报的人浑身流血,只来得及说声,“800里急报……”便晕过去了。本来想问问前方战事情况的,看这情形,不躺个三五天是不会醒来。多看了一眼,馆驿长就急忙吩咐人去请医者,顺道转身去安排传信事宜。
只是在将近一个月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份只用走五到七天的军报,硬是用了近十天天时间!真的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
……
两天后,宴安与石马等人,先后分别从王城【梁】的东门、南门发现了联络的标记。
值得一提的是,当其余两队人见到重伤的周启时,才明白,宴安当初的分析有多靠谱。
见面后,安排好周启的事情,宴安已从冯幽屏处了解了城内的情况,顺道赞扬了一声。
按自己的计划,冯幽屏所做的几乎与自己的谋划一致。只是这进府门的方式太那啥了些,定会被有心人发现。
想到此处,正好见到李睦鑫从周启处回来,“三斤,一会儿你再到城中打探一下,看看城中可有变动。另外,多关注将军府周围。”
“好,我这就去!”李睦鑫台头看了眼,应声转身离去。
众人当中,就数他话少。每每有事,只要说声,即刻就去,从不多问。
宴安也不以为意,早已经习以为常。
【如果所料不错,此刻城中会多了些不一样的人,将军府周边肯定也少不了!若真如此,只怕,今晚就得想办法见到陛下了!】
其实刚回来那会儿,未与冯幽屏汇合前,宴安已经让赵桓宇走了一趟城内,只是未进将军府门。一者赵桓宇本身带伤;其次他宴安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将军家人。而今时间也不允许他多想,只能先搁置,该来的总会来,急不得。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他们。
如果,李睦鑫打探回来的消息,与自己推测一样,说明军报就快到了。上面某些人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是不敢妄动!
【希望还来得及吧!】
宴安有些不安,静等李睦鑫带回消息。
独自呆了一会儿,便决定,要先安排进宫的人选了。
不管李睦鑫探回的消息如何,今晚都是要进宫的,毕竟从南疆兵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他们从接令回来也有九天,时间耽搁太久了,估计此时将军已经不在人世!前方战事必须尽快让陛下知道啊。
想到这些,不禁邹下眉头。
【如今周启重伤未愈,需要人在身边,蒙云未回(估计蒙云回来时军报也到了!),城中动向要有人盯着……那就这样吧!】
提着锦盒,走到安置周启民舍,见众人都在,“众位都在啊,时间紧急,咱们商量下今晚进宫事宜!”
“柳斌,今晚你随我进宫。老冯,阿平,你们与三斤留下来,收集、打探情报。司马,你带上你们一直护送的东西,和这封信,即刻去城外南营,面见胡骋军郑曲将军,今晚亥时宫门汇合。阿宝,将军府那边就靠你了!桓宇,你有伤在身,留下照看启吧。如我所料不错,军报应该在这一两日就到了。最迟明早,我会联系你们。假使没有收到我的信息,你们马上带着两位公子遁离王城,切记切记。”未等众人反应,宴安一连串的说出他的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多言,尽皆拱手抱拳。石马上前,拿走早已准备好的信,转身离去。
“阿斌,随我来。”冯幽屏喊了声,带着柳斌出去。
……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宴安从别处听来的,他不知今晚进宫会是什么结果,但不论如何,将军交代要亲手交给陛下的东西,定有深意。凉府军令旗,将军佩剑,还有那锦盒。
【就算今晚回不去,这件事也要完成!】
这三样东西,除了锦盒,都是再熟悉不过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便是前两样东西一直以来都挂在中军帐中,从未离开。即便阵前指挥,也未动用!
如今,危难之际,诸事不提,唯一严命,都在这三者之上,可见一般。
【冯幽屏叫上柳斌,定是去交接令旗了。】
手里捧着着锦盒的宴安,思绪不定。他并不知道,那把剑与书信,能否请动郑曲。关于这位将军,他宴安只是了解一点——这位很是低调,却是少有的能扣开宫门的人物!如今想进宫见到陛下,只有仰望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了。那封信,他宴安也想打开看,只是终究没动。他相信,他们的将军不会给他一封无用之物。事情已经安排,剩下的,只能等!
……
城外南营,中军帐内,石马被押缚于地。实在是,想见这位将军真是不易。
万般无奈之下,把营口的守卫给打了!并且口中还大声喊着,自己是郑将军故人,昔年有恩与你们将军,岂是你们能阻拦的,难道你们要你们的将军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恶名吗?这才有了上面这一幕。
正在处理军务的郑曲,很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冒出个恩人了!而且,还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不务正业,胡乱攀咬,就想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可笑!你且说说郑某人如何个忘恩负义了,要说不出个屁来,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等可随意攀咬!哼……”郑曲放下手中的事物,厉声斥问。
他到要看看,这所谓的恩人,有何说法。
石马台头看了看,“坐上可是我胡骋军军主郑曲将军?”
听到这话,郑曲更加迷惑,“正是本将!”
“你是我军中之人?姓甚名谁?不惜如此行事也要见某,所为何事!”
“将军且先看看,是否识得我所带佩剑。如不识得,又何必多问,斩了某便是!”
“大胆!”
“东明,退下!”
“将军。”见将军不再言语,军曹将一把寻常模样的佩剑奉上。
呛……
“此剑……”郑曲将军接过佩剑,顺势拔出,听这声音正要赞扬一声。却被剑身铸字惊住了!
“东明,十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中军帐,违者,立斩!”
“梁军曹,传令全军戒严,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另即刻整备军务!”
震惊之余,郑曲收起佩剑,即刻下令!这事太重要了,由不得他不如此。
稳了稳情绪,“除了此人,尔等都下去吧,记住,今日之事烂在肚里。”
怎能不震惊,那剑上铸字,已经证明来人身份。而如此模样的剑,这世上仅此一把。也唯有三人明白这字的含义。那堂堂正正的两个“口”字,隐含了多少情谊,多少艰险,多少嘱托。
“来日,见得此剑,当值危难之际,我等已然血染疆场,君,务必护持陛下万全……”赤胆忠心,历历在目!
待众人离去,将军手抚佩剑,眼眶通红,沉声道,“说吧!”
見此模样,石马拱手道,“末将乃凉府军中郎偏将,受命执卫拓将军书信到此,请将军助我等面见陛下。事态紧急,书信在此,请将军助我等……”
接过书信,这笔迹,已有多年不见,如今……
“君,见字如面,往昔不忆,可曾缅怀?今差遣爱将,执我信物而来,应当年之约……”郑曲背对着石马,浑身颤抖着看完书信。
良久,“收好佩剑,随我来!”
“东明。”随即唤来心腹,耳语一番,带着石马入后帐简单收拾,装扮离去。
……
大凉景泰二年五月三十日,在经历了诸多事后,宴安、柳斌在郑曲的带领下,终于踏进了宫门,来到文德殿外。
老侍中已经拿着郑曲的金令箭,去寝宫请凉王了。三人站在殿前,焦急的等召唤。
宴安有些意外,郑曲将军竟然执有陛下的金令剑!原本在宫门前担心,直到郑曲到来,高举金令箭,扣开宫门那刻。宴安总算松了口气,但有此物在,定可见得陛下!
“陛下,陛下……”老侍中常闽,匆匆来到寝宫前,轻声禀报凉王。
“恩,何事,进来说……”凉王吕侃,刚刚从书房回到寝宫,正要就寝。
今日真是让那些大臣气的够呛,前方战事已近半月未有廷报,心里着急,正想早些休息。听见门外声音,有些不耐烦。
老侍中已是侍奉凉王多年,听得回声,便知此时不可多言,进到寝宫,呈上一物,“陛下,您还是亲眼瞧瞧吧……”
“嘿,你这老东西,什么事情不能明说,非要朕……”凉王有些微怒的转身,心里愤愤的想着,要不是什么紧要之事,非要治治这老侍中。
可话到一半,眼前呈现一金灿灿物件,竟哑然不语。随即冷冷道,“人在何处?”
“已到文德殿外。”老侍中恭瑾回复。
“收好这东西,随朕前往。别让这些个跟着,看着心烦!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凉王有些心神不宁,朝着文德殿走去。
……
“何事如此紧急,值得你动用此物!”王案前,凉王吕侃看着召进殿来的郑曲,皱眉道。
此时跪在殿中的郑曲,低头垂泪,哽咽道,“陛下,请看此等物什,便知晓了……”
“将那三样东西呈给陛下吧……”军主郑曲收缓情绪,吩咐到。
老侍中常闽谨慎接过,送到案前,默默退守一旁。其他两样都不是什么违禁物件,唯独那柄剑。在进宫门时硬是强硬带进,惹了不快。如今这东西经他手放与案前,也不知事后,王上会不会追究。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出大事了,此情此景,凉王吕侃心里咯噔以下,下意识的斥责。
手里翻着呈上来物件:令旗,剑,锦盒!每拿一件,心沉半截!
呛……
……
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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