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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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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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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南海凭吊汉文帝

    亲兄妹灞水寻家人

    灞河在清晨的微光中,慢慢露出它柔美的曲线,河水似乎还没有从夜的睡梦中苏醒,静静的依偎在河床上,悄无声息地流淌着,远远的犬吠声,更加让人觉的原野的空旷与清晨的寂静。

    嘎吱嘎吱扁担挑水的声音,从河边一直散落到村口,朦朦胧胧的晨曦中几个挑水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团漆黑的村庄里。

    石守信身着灰色长衫精神矍铄的向老洞庙走去,他银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向脑后,长长的白眉下,双目聚笼起无限的精气神,脸庞清瘦,满脸的和气。

    “一把椿,今儿个咋去的这样早,恐怕一清道长还未开庙门嘞!。”说话的是石头爷,他家就在村口住,每日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给他家的那头独角老黄牛添草料。

    “老哥!这一清道长已经沏好茶,等着我咧!”

    “听村里人说,你最近在老洞的学堂里教书呢。还准备和一清道长把药王大殿再改造一下,好让学堂里边多坐几个娃娃?”

    “是这么回事,原来学堂里教国文的先生到城里谋生回去了,当先生这活路,现而今养活不住人,我也是临时帮个忙,要不学校就没有人教国文了。”

    “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咱这里不光没有粮食,念书的后生也越来越少,各村各户这二年的光景都西荒的很,手头都紧,拿不出钱粮,我看这学堂难维持的很咧!”石头爷边摇头边叹息的说道。

    “是呀!念书这事从来都不是穷人家敢想的事情,自古到今,哪朝哪代这坐天下的不是念书人,咱这老洞庙里的学堂,兴许将来还出王侯将相呢,这要是现在关了门,唉!一言难尽?”

    寒暄片刻,石守信苦笑的点点头,向老洞庙的方向走去。

    “唉!守信!世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今这世道,书里头恐怕连草根树皮都没有,念书可是要饿死人咧!”石头爷看着石守信渐行渐远的背影,伸长脖子,努力的把已经佝偻多年的驼背挺的直直的说道。

    石道村,紧邻老洞庙,早些年这里建起了“长安县第七高等小学”,建校时条件简陋,就利用药王殿做教室,学生宿舍和老师宿舍就建在大殿旁,周围的社会贤达多在学校任教,学校刚建成那会还有百十个学生,可近两年社会越来越乱,百姓生活都艰难的很,更别提娃娃上学的事,现在药王殿里统共坐着附近十里八村不到三十个娃娃,在往后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老洞庙前青松挺拔,翠柏掩映,真不愧是古洞仙山,枝间黄丽婉转恰恰啼,林间清泉幽咽匆匆去,此时山顶葱郁的树林,已被刚刚露头的晨光点染成一片金色。

    一清道长微笑着将石守信迎进屋内,奉上一杯泉水冲泡的香茶,二人对面而坐,并没有言语交流。世间唯有精神富足者,才能享受天人合一的境界。

    药王殿内坐着三十几个朝气蓬勃的后生,大的约莫十五六岁,小的也有八九岁的样子,个个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石守信学富五车,虽谈不上才高八斗,但经、史、子、集皆能融汇贯通,若不是世道混乱,时运不济,他石守信早已是飞黄腾达的人物。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石守信讲给后生的必修课,作为中国人这是为人之根,立身之本,不可不学。

    朗朗的读书声,从老洞庙的楼阁殿宇间悠扬的传向远处,传向天空,传向历史的深处,在时空间激荡起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精神。

    “大!大!”石椿香推开虚掩的庙门,火急火燎的叫着。

    “什么事?等我讲完了再说。”石守信表情严肃的答道。

    “人命关天,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石椿香索性推门而入。

    学堂里的娃娃立刻如煮沸的水般闹腾起来。

    “椿香!不可胡闹,这里是读书的地方,岂容你…。”紧接着就是重重摔打戒尺的声音。

    随后进来的一清道长微笑着说道:“石先生,救人要紧,还请速速前去。这里我安排其他先生,你不必担心!”

    昏迷的刘峪虎被村民从灞河的浅滩里救起,直接送到了石守信家,石老不光学识渊博,还惯能诊病。看着昏迷的峪虎,石守信手捻须髯道:“此人身受枪伤,一早就被水冲到浅滩,再观他的面容气色,定是夜半坠河,非奸即盗,我若医了,岂不助纣为虐,遗害相邻。”

    大伙闻听石老此言也都纷纷劝到:“石大爷!我们看这小伙子面善的很,你就赶紧救人吧!晚了恐怕出岔子!”

    石守信正在犹豫间,闺女石椿香焦急的说道:“大!你整天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不救人就来不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每日和一清道长谈心,竟没有一点慈悲心肠。”

    “胡说!女娃家懂什么,负了枪伤,不弄清楚缘由,如何敢轻易施救。还有,你这样对大说话,也不怕大伙笑话你。”石守信瞪了一眼闺女,转身给峪虎把脉去了。

    王世贤在正房和刘月蓉讨论着寻找峪虎的事情,这已经是书城到家的第五天了,自打那日半夜送走渭北十虎后,第二天一大早王世贤就让耀文、耀武两兄弟带着七八个伙计,从老牛坡沿河一路寻找峪虎的下落。

    耀武在峪虎藏身的草丛发现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通到河里,心里咯噔一下,叫来大伙在周围仔细查找一翻,却一无所获,众人又沿河朝下游找了许久,还是没有峪虎的半点音讯,顿时一种不详的预兆笼罩在大家心头。

    转眼又过了两天,书城的伤势大有好转,即将毕业的书雅也放假在家照顾哥哥。

    王家上下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耀武只得冒险夜探黄巢堡,依然没有峪虎的下落。

    耀文还是每日领着几个伙计沿灞河往下游打听峪虎的消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王世贤夫妇更加担心害怕起来,大家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ot;哥!你说峪虎…”书雅欲言又止。

    “好人有好报!峪虎命大,上次他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他肯定也会平安无事的。”

    “哥!我听说老洞庙挺灵验的,要不…”

    “鬼神之事你也相信,书都白念了。”

    “不是信,而是求个心安。万一真有神仙,也不用我们一家整日的愁眉苦脸,这是不是更好呢!”

    “啥叫个万一?世上肯定没有鬼神,不过我们到老洞庙去,兴许峪虎被水冲到河对岸了,我们到那再找找,这倒是个好想法。”

    “哥!你也太虚伪了吧!口口声声不信神,二月二你和谁逛的老洞庙会,难道你忘了,以为我闷不知道,哼!”

    “好妹妹!我只是觉得,把找人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个泥胎之上,难免太虚幻飘渺了吧!”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有没有用,咱们去了再说!”

    王世贤这几天没有坐诊,就是陪着耀文耀武四处打听峪虎的下落。撇开他和峪虎的师徒关系不说,单凭峪虎是为了救书城而身陷绝境,下落不明。他王世贤就必须得找到峪虎,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说句难听话,他王世贤横着一条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非找到不可。

    书程套上马车,书雅撑开一把油纸伞坐在车上,兄妹二人扬鞭打马,往老洞庙而去。

    初夏的季节,野外满眼的翠流,白云若蓝色天空里卷起的朵朵浪花,远处飞鸟欢啼,身旁碧波荡漾,沿河而上,清风徐徐,正所谓,景从眼中过,人在画中游。

    石守信站在老洞庙前,翘首望向大路的尽头,远远的驶来一个车队,期盼的眼神里立刻闪耀起兴奋与喜悦。

    “一清道长!一清道长!来了!来了!快让娃娃们列队!”颤抖的声音里分明流露出溢于言表的情感。

    车队缓缓驶来,路上荡起的尘土,很快随风飘散,远处苍翠的洪庆原掩映在蓝天碧水里。

    远远的,车队便停了下来,车门推开,一位身着长衫的老者缓步下车,中等身材,形体匀称,淡眉朗目,鼻子下花白的胡须从嘴角处自然的弯下来呈八字形,修理的干净整齐。整个人神采奕奕,气宇轩昂,眉眼间透射出大海般浩荡的气势。

    文化厅长陈国清在前边给老者指点着眼前的山山水水,其他的陪人也都相继下车,吴县长紧随其后不时也插上几句话,胡斐则走在后面同其他几个人说说笑笑悠闲的走着。

    石守信热情的伸出双手迎了上去,一阵愉快的交谈后,大家簇拥老者向里走去。

    来人纷纷同一清道长点头问好,夹道相迎的众学子忽然异口同声道:“一人独学,不如群人共学,群人共学,不如合计百亿兆人共学。学则强,群则强,累万亿兆皆智入,则强莫于京。”

    老者闻之大喜,陪同而来的文化厅长陈国清道:“这是康先生的名言,从众学子口中念出更有意义,确实振聋发聩,令人警醒!”

    康先生道:“我当年会同梁启超等一千多名举人燕京上书,只图国家维新富强,原以为现代化的教育、军事、政治能即刻富强我国,谁料想时至今日,国家依旧山河凋敝,令人痛心不已。”

    吴县长道:“先生说的极是,国家之富强,必须要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今日先生能到这老洞高小来,也是对我们的鞭策与鼓励,我们将承袭先生志愿,大力发展地方教育,争取为国,培养栋梁之材。”

    胡斐历来对酸文人的谈姿作态,不大喜欢,他没有随众人进庙,而是找个借口在一旁的松树下抽烟去了。

    “闲人免进!现在里面有贵客正在参观,你们两个明天再来!”门前站岗的卫兵厉声喝道。

    “长官!我们是从灞桥街道来的,路远难行,来一趟不容易,你就通融一下吧!”

    卫兵的厉声断喝引起了胡斐的注意,“怎么回事?今日…”

    从树后转出身形的胡斐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哎呀!原来是书程、书雅,这是我请的贵客,赶紧放行!”

    书雅斜眼看看卫兵,嘟起嘴巴,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胡叔叔!你咋在这里?”书程急急迎了上去。

    “今日康有为先生凭吊汉文帝陵,专程又到老洞庙看看咱们咱们长安县的首所的高等小学。”

    书程闻言激动的看了一眼书雅道“书雅!你知道康先生吗?我今日定要见识先生的风采。”

    “国人谁不知道康先生公车上书,维新变法,我也要见先生!”

    胡斐道“书城呀?玿珺他大陈国清也在里面作陪,你也顺便拜访一下。”

    一旁的书雅笑眯眯的看着书程一言不发,书程竟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胡斐哈哈大笑道:“书城!不必拘谨,叔叔和你开玩笑呢!走!我陪着你们一块去。”

    三人来到药王庙时,陪同的众人和学生都静坐聆听先生的演讲。

    康先生慷慨陈词,声如洪钟,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只听先生道“吾中国四万万人,漏舟之中;如笼中之鸟,牢中之囚,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趋使,听人宰割。此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变……”讲毕四座寂静,竟无半点声响。

    “康先生!这两位是省立师范毕业的高材生,仰慕您已久,听说你要来,特意远路而来,见识先生风采。”胡斐抓住空挡,把众人从康先生的精彩演讲里拉了回来。

    二人被胡斐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片刻局促后,书程赶紧屈身向大家致意“我叫王书程,这是我妹妹王书雅!”

    书程、书雅因为胡斐恰到好处的引荐,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大家从头到脚打量着二人,无不啧啧称奇,男子儒雅帅气,一表人才,女子端庄秀丽,气韵如兰。

    “嗯!中国之青年人,若都如你兄妹二人这般,学业有成,何愁国家不兴,民族不兴!”

    “康先生,我们这里已备好笔墨,您看是否能留下墨宝,以示对学校师生之鼓励?”陈国清的提议得到了康有为的积极响应。

    书桌上,狼毫饱蘸香墨,康先生手援毛笔,略作沉思,气运笔端,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众人皆感慨万千。

    两幅中堂一挥而就,一副书“蒙养之始,以德育为先。一副书“朝闻道,夕死可矣。”

    书毕,康先生面带微笑对书成道:“这副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特意写给你的,看见你一身正气,我不由想起,我的学生梁启超,他为国之强盛,甘愿赴死,生前曾作《少年中国说》,激励万千青年报效国家,我愿你也能有此豪气,为国之富强奋斗不息!”

    陈国清在一旁仔细打量了书程兄妹,对胡斐道:“这姐弟两看言谈举止,必出自名门大家,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胡斐道:“姐夫!你忘了,那年咱妈得了心痛病看遍西安城,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是被谁看好的?”

    “这我记得清楚,济世堂的王世贤呀!此人真称得上华佗在世。难道这两位是?”

    “对了,这就是他的一双儿女!”

    “怪不得!气度非凡,果然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

    “姐夫!你感觉书程这小伙子如何?如果让咱家玿珺…”胡斐话留一半,但意思表达的再清楚不过了。

    陈国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思想回过弯时,胡斐已经陪着大家往别处去了。

    日头偏西,石守信送走众人,回身却见书程、书雅还在庙内,便问道:“二位和胡团长不是一起的?”

    “石先生!我们是在庙里拜菩萨来的!”书雅接话道。

    “石先生!你也是这庙里的人吗?”

    书程问道。

    “我家住石道村,应了一清道长的邀请,在这学堂里当临时先生。”

    “二位!如果不急,请到一清道长屋内稍坐,我有事想和二位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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