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目光凝结在一个地方,聚精会神,不敢分心半毫。
细心的他们很快觉察到,呈在老爷子掌中的湛蓝水晶,正在无声变化。
就像墨汁融入清水,那股湛蓝也开始浅淡。
这种改变虽然细微,却依旧逃不过孩子们的眼睛。
水晶颜色停止变动的一刻,由片片六边形衔接成的透明球体,转为晶蓝,显现在孩子们的视线中。
“魔法护盾,”敲了敲晶蓝的六边形护盾片,老爷子看向学生们,“最常见的高阶法术。”
“相信,你们之中大多数都见过它,”老爷子控制护盾张开,从里面走出,“由六边形和五边形组合——”
“五边形?!”有的学生十分疑惑,“没有啊,不是六边形——”
“啊?!你们注意观察呀!”老爷子无奈指向一块五边形护盾,“六边形就拼不成个球,你们真理学是怎么搞的?!”
“没有教。”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赛尔。
“哦哦,是啊,”老爷子愣了会儿,猛拍后脑勺,“看我这记性,没啥,那咱们继续。”
“说正事啊,”示意学生们安静后,老爷子接着讲,“刚刚这块水晶的颜色,是不是变淡了?”
“是的。”孩子们齐声回答。
“好,恭喜你们,成功掌握了观测魔晶魔力变化的方法。”笑嘻嘻的老爷子,冲学生们竖起大拇指。
“啊?”
“这也太草率了罢?”
“这算什么啊,根本不能准确…”
失望的声音接连不断。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真是,”看到学生们的无奈,老爷子倒挺开心,“不过我讲的,是真的。”
“看颜色,本来就是一种检查魔晶所含魔力的方法。”
“虽然不太准确,但最方便。你只要看多了,就有经验。”
“就像我拿的这块,颜色都不深了,大概估摸,只剩原本三四成的魔力。”
“再看看它这大小,一百五十的魔力,不能再多。”
“那我们一算,它就剩五十左右的魔力,”老爷子笑得有些顽皮,“简单吧?”
“…”大家都不想说话。
“不过你们没必要掌握这个,就跟我一样,把它拿手上就行,”话锋一转,老子继续教学,“魔网会自动检测到它。”
“然后,你们就可以在施法界面,看看它的魔力值是多少…嗯,五十八,差不多。”
“这一个削减版护盾,消耗的魔力也有十五单位,”指向护盾,老爷子在讲台左侧玩味地看着学生,“谁力气最大?上来试试呗。”
学生们按捺不住,大都跃跃欲试。
“赛尔!赛尔可以!”不知是谁带头,让同学们想起前些日子的检测。
回想起那惊人的力量,大家决定,一同鼓动小家伙进行挑战。
赛尔终究站上讲台,走到老爷子身边,盯着讲台另一头湛蓝色的球形护盾。
“机会难得,好好把握。”拍拍有些害羞的小不点,老爷子大声鼓舞,“使劲!过去给它一拳!走!”
同学们也开始给小可爱打气。
“加油!”
“上!”
“就和锤机子一样!锤爆它!”整间教室,就数李依依喊得最起劲。
赛尔深吸口气,大步向前冲刺,猛然挥拳。
然后,他停下来,依然保持冲刺的姿势。
不同的是,他紧握的右拳,连同那只胳膊,都已探入球形护盾之中。
将手抽出,赛尔站直身子。
球形防御层上,多出一个巴掌大的缺口——恰好一块六边形护盾片。
除了老爷子,没人清楚刚才发生什么。
只有老爷子看得明白:是赛尔直直将一块六边形护盾给击穿,中途没有阻碍,也没有停滞。
没有一丝停滞,没有丁点阻碍。
老爷子暗暗心惊,这一下的力道,恐怕已经与共和国士兵的标准蓄力攻击差不太多。
而且,他的手臂没有任何损伤…
这意味着,他的拳头,硬度比护盾高?
要知道,光靠力量不可能击穿护盾——没有超越护盾的硬度与刚度,只怕在接触过程中,拳头就会变成混杂碎骨的血泥。
真不一般啊…伴随同学们的掌声,赛尔回到座位,老爷子却在默默思索,没亲眼见过,真难相信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躯体。
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看着坐在第一排、乖巧又伶俐的小家伙,老人内心思绪澎湃。
……
艾斯特照顾赛尔得来的信用点,大都被她用去置办宿舍用品。
所谓宿舍用品,自然是指图书和食物——不止对书籍的兴趣,赛尔的食量也远超常人,和李依依相比,都差不了多少。
待在傍晚的宿舍,翻阅书本之空余,偶尔捏一块儿小饼干,倒也算得上惬意。
趁艾斯特洗漱,赛尔拿起一本新传记,跳上床,开始自己的阅读。
传记主角,便是前些日子,出现在新闻上的林思行:一位战争时期的英雄,一位出色的管理者,一位优秀的真理学家。
再结合新闻上的播报,他应该还能在古魔法上有所建树…称作天才,也不为过。
还没翻看多少,赛尔就开始惊讶。
林思行竟然是赵竹的同学…不,就这本传记而言,称赵竹是林思行的同学,更为妥当。
丽城被普洛斯军队屠戮后,两人共同加入预备部队,誓要以血还血。
尤其是赵竹,持续数年堪称疯狂的训练,只为——
看到这里,赛尔有些无言。
这…分明就是以林思行视角,书写的《赵无秋传》嘛。
继续读下去,果然如赛尔所料:甚至在描述签订《四洲条约》的协谈会议时,作传者都不忘强调赵竹的出席。
此时,书中一段文字吸引住赛尔。
关于林慎,林思行的起源:分裂。
接下来的内容,让赛尔再也挪不开眼。
作传者特别标注,以下是经林思行本人许可,公布的有关信息。
分裂,是共和国战争部赋予林思行起源的代号。
自小冠以天才之名,十七岁便觉醒起源——一度成为共和国前所未有的纪录。
林思行自幼便醉心于当时尚不发达的生物学科——随着认知的逐渐深刻,最终觉醒出偏向研究性质的起源:分裂。
准确来说,细胞分裂。
这奇特的起源不仅能用作科研,更让林思行数次从死亡边缘扳回一线生机。
加快细胞分裂、迅速愈合伤口,甚至于再生组织器官…这起源恐怖的回复能力,让林思行一度误认为,自己获得永生。
想想前些天电幕转播的颁奖典礼中,那个举着权杖造型魔晶奖杯、颤颤巍巍的老人,怎么也不像永生不死。
林思行在传记中强调,细胞的分裂次数有限,多次运用起源,进行分裂的他,不仅透支掉寿命与健康,还让身体充满畸形。
最后,林思行向读者再三强调,不要迷信起源,更不要滥用起源。
父母期望他慎思慎行,他没有做到。
只能希望后辈们从他身上得到警示,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2498…”赛尔低声念起书上的标注,“二十五年…还没过多久。”
换好睡袍的艾斯特,推开玻璃门从浴室走出,第一眼便找寻起坐在床头的赛尔,
“什么?”将尚未干透的金色长发捋在一起,搭过肩头、垂至胸前,艾斯特在赛尔身边坐下,“传记?”
“嗯,”赛尔仰头看向艾斯特的金眸,“林思行的哦。”
“不过,前面好多篇幅,都在写赵竹…”赛尔挠挠头,“感觉作者有些…跑题?”
“作传者,传记对象,沟通,”艾斯特不紧不慢地解释,“传记,协商。”
“嗯,就是说,林思行让作传者这样写?”赛尔感叹,“那他一定很敬重自己的朋友吧。”
艾斯特刚伸出手,赛尔便把书了递过去。
相处一年,大小两个孩子早已产生默契。
阅览过传记前篇,艾斯特也摸清个大概。
“可能,”将书递还赛尔后,艾斯特才开口,“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呀,”赛尔回想起来,又翻开传记,“书上说,他们俩是在高等学院认识的。”
“林慎比赵竹小六岁呢,他也跳级了,”转念一想,赛尔感觉自己在说废话,“是在…音乐课?音乐课上相识的?”
“啊,刚刚没看仔细,”书页上的注释,让赛尔颇为惊讶,“他们的老师,迦罗娜·亚玟,也获得过一级军功勋章——”
“我知道,”艾斯特忽然说,“迦罗娜,离开共和国。”
“啊?”没反应过来,赛尔有些迷糊。
“清洗,双亲,死亡,”少见地,艾斯特叹口气,“她,离开。”
“现在,没有回来。”
“不知道在哪里吗?”赛尔有些好奇。
“不知道,”艾斯特摇头,“她,音乐、医学,高成就。”
“我倒觉得,没什么啦,”赛尔冲艾斯特笑了笑,“共和国多好啊,她一定会回来的。”
“好?”艾斯特沉思良久。
赛尔疑惑地歪起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好。”睁开眼,艾斯特的语气无比确信。
在赛尔变得更迷糊前,艾斯特打开电幕,准备看一看晚间新闻,转移开不必要的话题。
“今日中午,格威兰国王乘游轮出海,子女陪同…”熟悉的女声从电幕传来,“声称将公开露面的西尔维娅公主,仍未…”
“艾斯特姐姐,”注意到格威兰王室成员,都拥有一对醒目的绿色眼眸,赛尔格外惊奇,“他们眼睛都是绿色唉?”
“嗯,你,”艾斯特伸出手,轻触赛尔额头,“红蓝,不奇怪。”
“我是天生的,”赛尔调皮地吐吐舌头,“他们也是吗?”
“是的,”刚作出回答,艾斯特忽然想起一件事,“赛尔?你?铭牌?”
“啊?”呆了呆,赛尔才明白艾斯特是指什么,“这个吗?”
艾斯特的目光,凝聚在赛尔拎起的铭牌上。
“siris,”向前凑近,艾斯特的声音很轻,“格威兰语…”
“你,格威兰?”艾斯特指指赛尔,又指指电幕。
“不啊,”赛尔摇摇头,“妈妈是在博萨首都捡到我的,那里和格威兰离得很远呢。”
“嗯…移民?难民?世界战争?”艾斯特开始推测,“不对,错的,不清楚…”
“别说这些啦,艾斯特姐姐,”赛尔觉得没必要说这些,“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艾斯特摇头。
“那,能来我家玩吗?”犹豫片刻,赛尔还是作出邀请,“或者,我去艾斯特姐姐家?”
“嗯?”艾斯特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依依姐、陈哥哥,刘哥哥…他们都来过我家,我也去过他们家,”赛尔数着手指,开始叙说,“可艾斯特姐姐…一直…”
“可以,”艾斯特点头,“可以哦。”
没想到自己的邀请这么快被接受,赛尔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察觉一件更重要的事——
“艾斯特姐姐,刚刚你用了句末语气词!”惊讶之中,赛尔的语气更显可爱。
艾斯特也不说话,只是摸摸赛尔的头。
“睡觉。”
“睡觉!”
熄灯,两个孩子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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