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是我。”一个穿着袈裟的身影缓缓走近,脸上虽仍带着笑意,眼中却射出掩藏不住的森森寒意,看得人胆战心惊。此时他正手持一支半人高的长弓,背上箭筒中徐徐插着几支金黄色的箭,看那箭尾的样子和戚浩然胸口插着的竟是同一种材质。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空箬禅师。
林沐与刀劳鬼仍在缠斗中,没了林尧和戚浩然的帮助,刀劳鬼的□□已经被林沐斩于剑下,败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刀劳鬼自己不肯死心,拼了命也想再多伤林沐一分。
林尧见到来人和那把长弓,也顾不上什么“如风公子”的雅名,脱口骂道:“老秃驴,你灵力是如何恢复的?”
老和尚轻松道:“下药这种低级的手段又不难识破,我还不至于像那两位一样着了你的道。”
林尧道:“你为何要杀浩然?难道禁术研究也有你一份?”
空箬倒是不急不慢,十分优雅地抖了抖衣袖,微笑道:“没错。不仅如此,孤山上的地宫也是我的地盘,兰香香和林枫倒是挺聪明,若不是我撤退及时,说不定还真叫他们破坏了计划。”
林尧冷哼一声,骂道:“狗东西!”
空箬眼睛微眯,沉声道:“林尧,我不想伤害你,你只要乖乖听我安排,我就放你离去。”
林尧心中迷惑,可身旁戚浩然情况并不乐观,他只想尽快为他解读,便道:“你将解药交出来,我便听你安排。”
戚浩然拉住林尧衣袖,意图阻拦道:“不可!”
空箬道:“好啊,我答应你,事后便给你解药。”
林尧道:“现在给!”
空箬摊开手,摇摇头道:“林尧,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把解药随身携带?你们一个个修为深厚,我一个也打不过,带在身上不是等着被你们抢走么?那还怎么威胁你呢?”
老和尚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行为,林尧咬咬牙,正在思考其他对策时,那边林沐已经将刀劳鬼斩于剑下,后者散成一缕青烟飘走,林沐心知刀劳鬼受此重伤,必然抗不过天谴,也无意再追,反而走向空箬,道:“你来了。”
空箬微笑颔首,道:“掌门放心,都安排妥当了。二位门主已经送回各自门内休整,,刀劳鬼带来的精怪们也已经派了暗卫清理干净,并无一人丧命。”
林沐对空箬的安排十分满意,看了看林尧和戚浩然,吩咐道:“将他们二人分开关押。”
空箬依旧笑着应了声“是”,待林沐刚走出去两步,又忽然道:“掌门,我有一事相报,您是否要听一听?”
空箬禅师一向稳重,林沐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将他拦住,便道:“说来听听。”
空箬拍了拍手,道:“带上来。”
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走了上来,看来应该就是空箬口中的暗卫。林尧想想在安排在各门中的不少眼线,还以为自己通天晓地,对玄星山情势了如指掌,却连山中有暗卫存在一事都
都不知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跟在暗卫身后的,却是一个作山间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和一个身着玄星山制服的少年,林尧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和林枫一起上山的陆小五?旁边那位看来便是他的娘亲了。
林沐看着陆阿婆和陆小五,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问空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空箬缓步走向林沐,淡淡地道:“掌门可否运转下心法试试?”
林沐对他此问更是不解,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如他所说尝试运转了下心法,却发现灵骨毫无动静,和之前灵骨被折断的反应如出一辙,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掌门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空箬一边说一边移步到林沐身后,飞速地在他后颈插上两支长针,林沐后脑一痛,膝盖不受控制地瘫软,整个人直直跪在了地上。空箬似乎很满意林沐这个姿势,说道:“陆芝夏,要是想要保你儿子平安,就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不知他说的陆芝夏是谁,唯有阿婆缓缓抬头,艰难地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道:“我凭什么信你?”
一旁的暗卫得了空箬眼神暗示,立刻将陆小五胁迫起来,尖锐的刀尖指着其脖颈,空箬道:“你没有别的选择。”
小五见母亲因为他被人威胁,顾不上其他,用力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叫母亲不要管他。暗卫将横在陆小五脖颈间的兵刃又靠近了些,阿婆担心儿子安危,赶忙道:“你们别动他,我说就是了。”
空箬作了个请的手势,陆芝夏顺着他,开口问林沐:“驸马可还认得老妇?”
这回换林尧和戚浩然吃惊了——驸马?!
陆芝夏又道:“林沐在创立玄星山之前,本是曦合长公主的夫君。我是专属于曦合长公主的杏林官,在她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了林沐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杏林官在皇亲贵族中十分普遍,和民间的家庭医生类似,杏林官有官职,可以拿俸禄,但只能服务一家,曦合贵为公主,其杏林官不仅医术高超,更只侍候她一人,和其他女官的作用倒有些相似。
林沐这才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若是公主杏林官,的确应该见过,他低着头苦笑道:“原来她身边竟还有人活在世上。”
陆芝夏没有理他,接着道:“公主那时青春年少,这个人渣看她不谙世事,百般讨好,公主殿下自是倾心,不久便求了先帝赐婚。林沐出身极低,先帝本不同意公主下嫁,奈何公主以性命相逼,也只好勉强答应。我看着公主长大,自然为她高兴,本来也是该是段良缘佳话,可没想到林沐与公主成婚不过数月,我便察觉,他在外面偷着与他师妹有所来往。”
空箬冷笑一声,讽刺道:“什么叫有所来往,明明就是有染。你继续——”
“看着公主心醉于他,我即使知道真相也有口难言。后来公主身怀有
有孕,我本以为有了孩子他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他那个师妹,竟也同时怀上了孩子!”
林沐听到此处,心中苦涩,身子晃了晃,险些歪倒在地。
陆芝夏道:“可惜我再怎么欺瞒,公主还是发现了他和那狐狸精的事情,她那时已有七个月身孕,初闻此等噩耗,当时就晕了过去。自那以后,便郁郁寡欢,生产的时候没有扛住,就这么留下小公子去了。”陆芝夏说到此处已经开始哽咽起来,“公主是他枕边人,连民间夫妇都讲究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来看过临盆的殿下。”
“殿下饮恨而去,小公子身子弱,林沐更是忙着陪伴那狐狸精,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问。我亲自带着小公子在公主府生活,直到小公子半个月大时,突然有刺客想来抢走小公子,我不知道是何人要来谋害一个孩子,只好带了小公子找到驸马,希望他能看在血脉相连的份儿上护得小公子周全,却没想到是羊入虎口!”
林沐听到此处,眼神一黯,道:“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多年,对当事人来说却仿佛历历在目。陆芝夏越说越激动:“林沐留下小公子后将我赶了出来,他大概见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没有过多防备,我便趁机再次混入了公主府,从其他下人那里得知,天道好轮回,他那狐狸精师妹生下孩子之后,也没能活下来。我没能保护小公子,心里已是自责,便想着杀了林沐与师妹的孩子,为公主报仇。可我正准备动手的时候,遇到了他——”陆芝夏指着空箬道,“他告诉我林沐夺回小公子是为复活他师妹做祭品,还说他与林沐也有不共戴天之仇,问我要不要与他合作。”
林沐看向空箬,问道:“我何时与你结的仇?”
张破虏一把将袈裟撸落在地上,露出内里的黑色内衫,上面一个大大的“张”字,一如当年北岭张家的帅旗。张破虏看着林沐,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我与你,与她,皆是不共戴天之仇!”
林沐不解道:“与她?——你知道小九?”
张破虏敞开双手,状若疯癫地道:“我与曦合青梅竹马,你却为了攀上高位,先是蛊惑于她,诱她下嫁,又抛妻弃子,始乱终弃,我怎能不恨?你那师妹不仅破坏曦合佳缘,更是害我张家惨遭妖物洗劫的罪魁,可怜我张家百年帅府几近灭门,我那才诞下儿子的亲妹妹过世,我的父亲更是缠绵病榻,饮恨而终,我难道不该恨她吗?”
林沐嗤笑一声,道:“你既然这么恨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张破虏声嘶力竭地吼道:“让你死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也体会体会心碎的滋味。林沐,林掌门,你恐怕还不知道为何突然灵力尽失吧?我来暗示你一下,你抓错祭品了。陆芝夏,你来告诉他,林枫到底是谁?”
林沐错愕道:“林枫?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难道——”
陆芝夏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字敲击着林沐的心房:“林枫,正是你和那狐狸精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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