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香雪林二十里之外的万古修鹤园。何西山尚未用过早饭,便信步来到莲花池旁,程安紧随其后。
夜雨过后,莲花池却有残荷退暮之色。
“万柄绿荷衰飒尽,雨中无可盖眠鸥。当时乍叠青钱满,肯信池塘有暮秋?”
何西山深吸了口气,便问道:“你是说……詹望同柳卯仁去找赤霞客了!”
程安道:“是!谭拓寺的道衍方丈派了玄放师傅随从,先同肖赞去找逍遥公游砚了,怕的是叶小姐一时冲动找夜兰香索要真子飞霜,会旧病复发。”
何西山看着池子里的残莲半日无语,程安接着道:“看来贺重天和雷克的目的并不在霞飞涧,而是水街客栈下面的河道……余司水住进水街客栈已有半年,那河道入口定是有眉目了,所以夜兰香才突然出现夺走了真子飞霜!果真如此的话,虚无咎和陈双等人定会趁此机会来个乘隙而入……而贺重天雷克想必是想让陈娇满一探虚实,再另做打算。这样一来……局面对我等确有不利之处……”
刚说到这,只听得半空中忽然间出现了一阵清脆的哨音,一只横穿而过的白色鸽子打断了程安。
何西山抬眼顺着鸽子飞翔的方向停留了片刻,嘴角不禁动了几下,轻声的念叨了几个字,程安在后没有听清一时间有些不解,待要往下说时有一人从聚鹤亭后面的月亮门闪了进来,轻身近前屈膝跪下,程安问道:“有何消息?”
那人回道:“柳叶豹去了天池!”
程安听罢不免一惊,他看了眼何西山马上问道:“何时去的?”
“有两天了!”
程安一皱眉心内开始不安了起来,江湖人都知道,天池乃是樊黎花的老师也就是蹈海神螭金姬叟的修养之地!秦司淮……她去做什么呢?
何西山开始在莲花池旁缓缓的踱起了步。
程安接着问道:“那么,天池那边有何动静?”
那人道:“天池并非寻常之地,属下不敢久留便立即回来报信了!”
程安想了想便挥手叫那人下去,随后转身悄声道:“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徒御,但毕竟武功也是曾受过蹈海神螭指点的……只愿金姬叟不会因为樊黎花的事来找麻烦!”
此话一出,何西山站住了,依旧是背着身子却命道:“你马上动身,去趟水街客栈!”
程安不免上前几步道:“我这时离开,恐有不便吧!”
何西山冷冷的道:“为今之重……是要看住詹望身上的东西!余者他事,另做别论。”
程安只得道了声:“是!”
何堂主说完便继续的数着脚印在池边闲步,嘴里却不经意的自语着:“顾阿莱……怎么会还没有他的消息?”
自封山之后,浅波楼自然少了很多客人。大掌柜宋伯鸣一如既往的在柜上算着账,唐展青从后院进来的时候,算盘珠子叮叮当当的响得很有节奏。
茶楼内虽说没什么人,但风炉上依旧烧着水,各色杯盏茶壶摆放得精致规整随时待用。
唐园主走到柜前,想起了二十年前叶宗庭走进茶楼时的情景……
同样是清晨,却是春暖花开时节,而春气中依然是凉意扑面。
茶楼的门早已开启,微微的湿尘气息伴着射进门槛的晨光吹进了茶楼,混着茶香却是暗气逐流绕梁不绝。更逐着掌柜算账的算盘声随着流香泉的清泠流水飘散到了南北怀香街的两岸……因此,怀香街上便渐渐有了踏晨吸纳之人……
这时,流香泉水忽然缓动,水面上平升了一股水寒之气逐渐逼近浅波楼,并将宋伯鸣拨动算盘珠子的手指给封住了,如同浸在了冰冷的水里一般动弹不得了!
大掌柜心中骇然,他惊愕的向门口看去,有一人背着一柄刀正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身上穿的一件粗麻布深褐色外衣,已是年深日久灰尘成垢,微散的头发将一双清目半遮,却难掩温情之色。尽是胡茬的下巴不时的轻轻闪动,似有温故追忆之情!
那一刻尽管是面对面的站着,可是唐展青却已不敢相认面前这个人便是当年的叶宗庭了!虽然离开时还是个青岁俊少,可是回来时却已是个到了不惑之年的江湖侠客,时隔二十载可谓今非昔比!
刚刚掌管浅波楼的唐展青心内不免肃然,他默默的跟在叶宗庭身后,直至走到楼梯时,缕缕茶香飘落把二人指引上了楼……晨雾将散,一张靠着街边窗口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壶刚刚冲好的雪香和两只茶杯,一位红衣少女站在窗前正眺望远处的望月楼,像是在期盼着一个许久未归的人,形容伤感背影孤单体态婉约。
此情此景,让漂泊在外浪子寻根的叶宗庭不免怦然心动,竟然看得呆了……从此,一颗游荡放怀之心终于落了根!
而今……旧日已去岁月留痕,唐园主依旧站在二楼的梯口,隔窗凝望……山坡之上望月犹在,只是雪香的缕缕茶香已随故人飘远了!
老李头在南山园的后书房扫院子,远远的便听见有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于是将最后一堆树叶搂好,拿着笤帚走到偏院井口的一棵树下。鬼才许斑岩绰号半睁眼划拉着竹竿刚好到,手里还托着用芭蕉叶包着的驴肉。
半睁眼将驴肉放在井台上,仰着头闻了两下,怪道:“人呢?”
老李头从树根地下拿了一坛酒过来,问道:“用碗喝还是用坛子?”
半睁眼眨了眨干瘪的眼睛道:“我鬼才什么时候用碗喝过酒!”
老李头将酒坛的封泥拍掉,给自己倒了一碗便把那坛子直接给鬼才放在了井沿上。
半睁眼斯斯文文的将竹竿横在井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过酒坛闻了闻便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睁着瞎眼却说道:“昨晚我夜观天象……”
说到这老李头这边喝了口酒,爽快道:“好酒!”
半睁眼接着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老李头漠不关心的道:“乌七八黑的,有什么可看的!”
半睁眼咂嘴摇头的正色道:“五日之内,东南方向二十里,煞星犯界,此后必然波及香雪林,凶兆呀!”鬼才仰起头叹了一声:“看来,南山园将难逃一劫……”
一只小花猫“吧嗒……”一声跳上井沿,伸着鼻子向驴肉凑去,老李头随即捡了一块肉把它给唤下去了,随后嘴里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早晚是要来的,听天由命吧!”
半睁眼听说,歪着头咂了咂嘴道:“半月之内,香雪林恐怕又要办丧事了……”
老李头一仰脖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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