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
崂山
清虚观
中殿
年仅十五岁的周持风将一具还带着些许温度的尸体从背上放到大殿中央早已备好的楠木棺材中,将棺盖轻轻的推上。
“师兄,您老安心的去吧,在下面要是缺点啥,记得告诉我,别见外。”
“毕竟,我们道巫坛就剩我一个了……”
十五年前的冬天,一百一十八岁的老道士收养了一个衣容华贵的的女子报来的婴儿,孩子的母亲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了一褡裢袋的银元和一块玉佩就下山了,老道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晓,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丈夫出外,与家中的家丁私通,留下祸根。老道看在那银元的面子上让这孩子跟了自己的姓,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自知时日无多,便让八弟子代师授徒。
没过几年,老道寿终正寝羽化登仙。老八“华清真人”是又当父亲又当师父,把小师弟拉扯大,也多亏了小师弟那便宜母亲捐赠的银圆,山下的县城里德国人,日本人,清,北洋军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山上早早用大把银元采购的各种粮食米面和三亩小菜园子,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过了这么些年。不过前阵子八师兄掐指算了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早早的备下了灵堂灵柩,于今日,享年七十有二。
“小师弟,师兄先走一步,昨日我算了最后一卦,你的命星在东,运星偏西,把我入土后你早日下山,你的娘亲曾说过她是青岛府人士,你便去青岛了却尘缘。”
“谨遵!”小道士周持风打了个手印,低头应诺。
正常人见到这一幕肯定会瞠目欲裂,整座大殿就周持风一个人在,那么和他对话的师兄是棺材中的人发出声来的吗?
那么我们切换到周持风的视角来看一下。
只见棺材的正上方有一团淡淡的人影,透过这道人影也能清晰的看到其后的紫虚元君神像,而这道人影定睛细看,三缕长髯,宽鼻厚唇,正是已然在棺材里的八师兄。
清虚观这一脉乃是茅山最隐秘的一支——巫道坛。
相传紫虚元君在撰写《黄庭经》后,入湘南深山,与一巫祝长老结为挚友,结合符箓、道学、巫医、祝持、通灵等多方内容,写了一本《巫道坛本命经》,因为不为三清认可,便在羽化前给了最小的弟子“离冠真人”,后再崂山立派,经过岁月的浮浮沉沉, 隐世修行的巫道坛融合了茅山、龙虎山与自身的《巫道坛本命经》,自身法门修炼者入门便可习得通灵驱邪之术。
三日后,只身一人埋葬了师兄的巫道坛唯一传人,紧了紧身上的背囊,走出山门。
一路上,周持风慢慢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过一寸寸熟悉的土地,和山间熟悉的动物一一告别,磨磨蹭蹭的到了山脚下已经是深夜时间了。前方是一条一望无际的铁轨,每日午时都会有一列火车路过,小时候和师兄在山脚下露宿时,周持风就向往着能坐上这个会吐出大鼓浓烟的铁怪兽,去没有看过的地方转悠一番。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但是陪着一起看怪兽的师兄已然不在。
蒸汽机车如期而至,车头一如既往的冒着浓浓的蒸汽,远在二里外就能听到火车的汽笛拉响了一次,那是离这最近的一出巡查站,再往前八里地才有新的巡查站,趁着月黑风高,小道士脚下一个燕子归巢,轻飘飘的上了机车的第三节车厢。
这是一节没有顶棚的敞篷车厢,也是所谓的四等车厢,橡木板子拼接的车厢地板,在中间有四条长条木椅,一堆乘客披着录了棉花的被褥,乌漆嘛黑的油毡,或是雨笠,或是麻布,窝在椅子周边取暖打盹。车厢的后半段堆积着各种箩筐布袋,周持风看到几个木笼子里有缩着脑袋的老母鸡随着火车有节奏的摆动。
初次入世的周持风看什么都新奇,瞪着一双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被起夜的一个中年男人注意到了。
“小兄弟,第一次坐火车吧?”
这个中年大叔一双粗糙的老手一边解裤腰带一边打量周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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