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昳,大历四十三年,夏。
偏僻的山间小路,路旁的古树相互穿插,烈阳撒下光辉,树荫盖地,一辆马车正在迅速穿过这片山林,两旁的古树快速的划过。男人目光透过窗外,一直看着那不断流走的古树,好像永远看不完。蝉鸣起伏在他的耳边,渐行渐远,男人望向窗外的目光渐渐收回,明亮的光出现在前方,树荫小路的尽头要到了。
白墙黑瓦,高翘的檐角,一座壁垒深严的房间内气氛低沉,长桌上坐满了人,尽头处一个男人藏在影阴里,所有人都闭气凝神,看着那影阴里的人,男人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看着在座的的人,他的目光凌厉,没人敢和他对视,每个看到他目光的人都会下意识躲开。“维护了这么多年的使命,诸位都应该有觉悟了吧”,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谨遵君命”,所有人立身行礼。
“那就拜托了”,男人起身离开,所有人再次行礼。
阳光晴好,树荫落入一方小池塘中,在岸边,看着树荫中嬉戏的鱼儿们,目光宁静,像一个步入耄耄之年的老人,眼里布满沧桑。鱼儿突然四散,男人回过头,看着那满头杂草般茂盛的胡子,不禁有些失神,轻笑道“博山,你该刮下胡子了”。
“他回来了”。胡子男沉声道。
“他现在在哪”
“山上”
“是吗,那就晚些再见面吧”,男人有些落寞,眼神中不知藏了什么,灰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动,胡子男也沉默不言。
“十三年前,他的离开究竟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呢?”男人望向远边的天,负手而立,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没有感到一丝温暖,脸上的皱纹又挤出了许多。
辽阔的平原上雄城矗立,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墙爬满不知名的植物,厚重的压迫感压人,可当你看见雄城前面那座山时,你的目光会很久的停留在那,高山像一位王座的君王俯看臣民那样俯看雄城,高山深深的藏在雾中,好像巨兽躲在迷雾中,狰狞的目光窥探这世界,没有人看过山的真面目,人们总是神秘的说“这是天的地方,所以天落下遮盖了山峰”,人们敬畏的称呼它为“青落”。山上的柏树掀起海浪,山脚的河流如怒马奔流,高山雄看整个海平原和青落城,男孩一步一步的登山,他抬头看向山顶,却只能看见浓浓的山雾。山腰处男孩停下了,一条青石小径出现在眼前,男孩沿着小径走了过去。
古柏葱绿,古老的墓碑,墓碑的主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们曾经吹咤风,如今他们都是冢中白骨,他们的墓碑站立着,看着山下的繁华世间。男孩越过“他们”,走到墓地的深处,男孩在一块无字墓碑停下。
“母亲,儿子回来了,您不用担心,儿子很好”,男孩轻声的说着。墓前的兰花开的正盛,清风路过,兰花摇曳。那个女人很喜欢兰花,是个柔美的女子,她总说她的儿子会成为兰花一样的君子,会是个善良的乖孩子,但现在她看不到了。
“不过儿子还真是不孝呢,没能做个乖孩子”,男孩看着手中的断剑,母亲是个古意的人,认为剑有君子之德,配剑的人是君子,所以她很期待她的儿子佩剑束冠的样子,可现在他的剑断了。
“儿子想您了,很想呢,还真是没长大呢,总是想着您”,男孩紧咬牙,泪水滑下。
晚风习习,沿着山路向下,山脚的古松挺拔,枯裂的树干在月光下显得渗人,奔流的河水泛着银光,男人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奔流不息河流,他很享受这种生命的奔流,充满活力,月光下他的灰发显得更加灰白。
男孩站在男人的背后,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恨眼前的人,却又很纠结,这是一种很怪的感觉,所以他很反感见这个人,正当男孩考虑如何开口时,男人说话了。
“儿子见到父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这个父亲很失败啊”,男人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男孩,“你说对吧,儿子”,男人笑了,笑的很温柔。
月色下,山脚下,银色的河水穿流而去,男人和男孩第一次见面,山顶的雾更浓了,无字碑前的兰花谢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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