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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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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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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又把政治安排在了最后一科,冬天教室里暖烘烘的,陈期的位置又挨着暖气,她保持着双脚悬空的坐姿才没有睡着,写完最后一道大题,陈期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的躺在了课桌上。

    手好疼。

    陈期从小做作业就比其他人快些,除了脑子好和注意力集中外,还要多亏了她的写字速度,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速度和美观不能并存,陈期躺在卷子上揉着手腕,看着自己的卷面难免有些惆怅。

    虽然比男生像蜘蛛爬一样的字好很多,也是一笔一划认真写整齐的,但是看起来就是没有浑然一体的美观感,她想起之前在徐小一楼大厅看过的惟妙的书法作品,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字像是被抠出来生拉硬凑拼在一起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不能怪余期嫌弃,真的是有些丑。

    所以陈期这个宣传委办板报从来都是只负责排版和画画,然后把写字的任务交给许惟肖和余期,之前她不死心帮忙抄过一篇《卫生习惯从我做起》,被余期嘲笑说是小学生画符。

    ——“能把死人画活的那种,华佗都画不出来。”

    陈期支起身子,低了两天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才发现监考老师一直看着自己。

    这里是七楼的尖子生考场,监考老师的存在只是为了派发试卷,几乎不用担心纪律问题——大家卷子都答不完哪有那些闲情逸致搞小动作,更何况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自尊和成绩一样重要。

    每个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做题,做完题的立刻从头一步步检查,草稿纸的边角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有时候还能听到整齐划一的翻卷子的声音,像是排练好的一样。整个考场笼罩在压抑紧张的不完全安静气氛中,所有人都弯腰低头扑在自己的试卷上,一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抬头绝不妥协的强硬姿态。

    这是徐中,强手和强手之间的竞争永远是神仙打架,出不得差池。

    在这样量产化的认真中,陈期倒在桌面上的动作就显得极为突兀,监考老师盯着她,生怕她会有什么小动作,又生怕她就这样躺着不动了,太涣散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打击军心。

    还好陈期很快坐直了身子,只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乖乖检查,而是看起来很惆怅的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看,不知道在感叹什么,她就那样一脸惬意的坐了整整五分钟,然后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

    这对待考试的态度也太不认真了,陈期抬起头,刚巧看见监考老师乌云密布的一张脸,她缩了缩脖子,乖乖低头不再乱动。

    捏着笔重新看试卷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之前冀文涛说的话,的确,相比小学的那种拼劲,如今她确实有些纵容自己,她慢慢放弃了做只竭尽全力的兔子,而变成只是尽力的狗。她并没有放弃自己,但也不再为难自己,就像郑可心说的,她学会了减少期待,她越来越能理解余期对待生活的那种“差不多行了”的态度,并且觉得这样也很好。

    小时候那种想要成为最好的大人的期待,逐渐被稀释淡忘了,或许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总之竞选指挥员失败后那种拼命学习的劲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唯一不变的是,在看见了自己和剩下五个忘下凡的仙女之间的差距时,陈期仍旧会觉得心酸和丢人,不过还好,这不再是她过不去的坎。

    她不在是那个蹲在钢琴房外抱头痛哭的小姑娘了。

    心里唯一觉得堵住的地方,只、唯独、来自于隔壁四班躲不过的人影。

    八个考场之间没有遮蔽,均匀的分散七楼大厅,陈期并不知道,在她的背后,第八考场的许惟肖已经看了自己整整两天,她也和冀文涛一样,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只是如今佩服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变味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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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许惟肖总是想,究竟是哪里除了差错,让她从上帝的宠儿变成了上帝的弃子。

    跟不上课似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转变,忘记是哪一节数学课,老师忽然点她回答问题,她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说出一堆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题步骤,数学老师皱着眉,一脸“我就说吧”的样子,摆了摆手让她坐下了。

    而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自从期中考试过后,她的数学成绩直线下滑,直接从班里前十掉到了倒数,数学老师找她谈话,班主任找她谈话,人人都想知道她成绩下滑的原因,人人都把考试的失利归咎于她的分心、骄傲、甚至在她第二次考出了不及格的分数时,班主任曾经试探的问过班长季静,许惟肖是不是早恋了?

    这对于许惟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开始把大量的时间投入到数学上,经常写数学写到半夜,然后佯装作业全部写完的样子和惟妙一起睡觉,天快亮时再偷偷起床,恶补英语和语文。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数学成绩依旧差劲的一塌糊涂,好多时候上着课大脑会突然一片空白,迷茫的盯着写满了一黑板的解题步骤,很长时间才能回过神来,然后匆忙记下几个看不出什么意思的步骤。

    数学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与此同时被压榨的英语和语文也出现滑坡趋势,两次语文课文没背下来后,语文老师脸上也终于出现了和数学老师一样的神情。

    她占用英语课写语文罚写,被英语老师抓住一通臭骂,站在后面罚站时,许惟肖苦笑着想,自己算是把三个老师得罪全了。

    大家都不再问她题,没有人会问一个中等生问题,徐中永远不缺尖子生老师,讲题的竞争压力也是很大的。

    那些温吞腼腆的男生下课不再来找他,总是一起去粉丝公社买周边的小姐妹也不再来找她,就连开学时她一直帮忙讲题的同桌都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她同桌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已经打进了班里前十,站在了曾经许惟肖的位置。

    光荣榜上每次的排名都完全不同,学霸和学渣之间好像根本没有分界线,每个人的成绩都难以预告,进步和退步都迅速的令人咂舌。

    最可怕的是自己居然成了会被老师叫到黑板上做题的关怀对象,被全班同学和老师看着做题,对于许惟肖来说等同于处刑,每当老师拿着小木棍敲她的袖子告诉她做错了时,她都觉得她在扇自己耳光。

    更何况和她同时被叫上台的,还有何嘉瑶。

    许惟肖恐惧的事情好像在逐渐变成现实。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招架不住,只能节节败退。

    她越来越无助,也越来越累。

    累到有一天她走在上学的路上,看见一辆公交车,竟然有了逃课的念头,公交车你带我走吧,去哪儿都行,只要别让我见到数学。扫大街需要会数学吗,许惟肖看着一旁扫落叶的阿姨,脑子里响起班主任的话——我告诉你们,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扫大街的命!

    她想了想,居然琢磨了一下,如果能不学数学自己会不会愿意扫大街。

    万恶的数学,该死的数学。

    她光顾着走神,没看路,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但也只能委屈的哭着爬起来,哭着去上学,却在同桌关切的询问下告诉对方,我姥姥生病了,我很担心她。

    她的自尊心变得越来越脆弱,光环退散的同时,她越来越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担心姐姐知道她的窘迫,所以即便没写完作业也会硬着头皮上床睡觉;她担心同学们看出她的慌张,所以仍旧在下课和她们谈笑风生,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成绩;她甚至开始担心妈妈的态度,纠结再三,她还是藏起了试卷,伪造了签名。

    还有期期,早就把她甩在身后的期期,也成了会损伤她自尊心的劲敌,很多次成绩下发,老师不会再关照她私下问话,而是直接当着全班的面喊出她的成绩,走回座位的路上许惟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悄悄去看陈期的反应。

    她担心会看到陈期同情的目光,伙伴的安慰会让她颜面尽失,而当她看到陈期和余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候,又觉得心寒失望、以及愤怒。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你为什么不关心我,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成绩吗,我还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以及——凭什么你每天和余期下五子棋,成绩还能这么好。

    凭什么,不公平。

    大冬天的,许惟肖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却会有一种被泡在冰水里的感觉,教室里的每一个人,不对,徐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敌人。

    得益于期中考试成绩还不错的缘故,期末考试她仍旧能升上统称为第一考场的七楼,她的位置靠窗,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斜前方另一个考场的陈期。

    光从一个背影,许惟肖都能看出陈期的镇静和从容,好像她笃定自己能考好,所以完全不把考试放在心上。

    陈期歪头看着试卷,像是在思考做题步骤。

    ——这道题你肯定不会做。

    陈期提起笔,开始答题。

    ——就算你写了也是错的。

    陈期停下来,找出演算纸圈圈画画。

    ——算几遍都算不对,谁让你上课不好好听讲。

    陈期趴在了桌子上。

    ——你看,我就说你答不出来吧。

    陈期伸了个懒腰。

    陈期伸了个懒腰。

    陈期伸了个懒腰。

    许惟肖手一松,水笔掉到了地上,她弯下身子去捡,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很多不甘、心酸、难过、疲惫此刻都悉数散去,许惟肖的心里只剩下最后一种情感。

    她咬着牙,瞪着那个刺眼的方向。

    陈期,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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