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财依旧躺在地上,双眼怒睁,右手紧紧握在胸口。
河六四擦了擦眼泪,就想把老财握在胸前的右手拿下来,可没想到无论河六四怎样用力,这只手就是纹丝不动!任凭河六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就好像徒手在掰铁杠一般。
河六四伤心不已,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继续用力掰老财的手。但小武在一旁看的却是毛骨悚然,河六四好歹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常年干粗活,两只手一起较劲,那是多大的力气?
河六四见掰不动老财的胳膊,就用手去抚老财未瞑目的双眼。
这一次,河六四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老财的眼睛,根本就闭不上!
河六四和小武对视了一眼,小武有些发毛的说:“死不瞑目?”
河六四鼻头一酸:“差那么一点儿就能得救,他当然死不瞑目!”
然后,河六四冲着老财说了句对不住,就用力按下老财的眼皮。
可是没想到河六四的手一拿开,老财的眼睛竟然‘腾’一下又睁开了。
围在周围的工友吓了一跳,窃窃私语着向后退去,河六四心里有些发毛,可他毕竟与老财交好,此时无论怎样都会保持冷静。
可是,河六四毕竟是个渔民,北方关于灵异的传说实在是太多了,加上昨天元阳子所说的话,河六四忍不住心中发怵,小武也没了主见,大家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原本晴朗的傍晚夜空,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雨云,狂风暴雨骤然而至。
“六四!先把财哥抬回去吧!”小武看了看天色说道。
河六四点了点头,招呼众人把老财的尸身抬了回去。
入夜,小岛上雷电交加,岛上做工的人都挤在老财家里,老财妻扑在老财身上大哭不止,几个年长的工友低声劝着。
河六四与小武站在一旁,看着老财妻女痛哭流涕,心酸异常。
“财哥死的真冤,眼看就要到浅滩了,唉!”小武懊恼的锤着墙。
“咱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早知道这样,早上说什么也不让他上船啊!”
“世事难料。”
“哎?我想起来了!老道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吗?”
“人都死了!拿锦囊又有什么用?”
“你糊涂!老道未卜先知,肯定不是简单人!他给你锦囊肯定有深意!”
河六四低下头,不说话了。
小武急了:“都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还不信老道的话?”
“好,我去拿锦囊!”
两个人冒雨跑了回去,河六四从枕头下面拿出锦囊,拆开拿出了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若人死,着贵衣,以枯草全其残尸,三炷香插于门外,拜祭宾客需跨香而过。锦囊中有黄符一道,铜钱三枚,黄符贴额,铜钱覆其口眼。妻儿跪地,棺椁过背再出殡,尸不可埋,炼之。头七日,其女需送往亲戚家中,妻独祭骨灰,吊丧所来之宾客,自家中亦要燃香而祭。此人乃横死,若不照做,恐生异变,切记切记。
意思是,老财死后要穿好衣服,用枯草塞进裤腿代替他失去的一条腿,门外插三炷香,来祭拜的人要从香上面跨过去。锦囊里的黄符要贴在老财脑门上,三枚铜钱分别放在他的双眼和嘴巴上。出殡时老财的妻女要跪在地上,棺材从她们身上抬过去,尸体不能下葬,需要火化。到了头七,老财的女儿要送到亲戚家里,老财妻独自在家拜祭老财的骨灰罐,出殡那天曾来过的亲戚朋友也要在家里点香祭拜。
最后,元阳子强调老财是横死的,若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老财会有尸变,甚至变成恶鬼。
看完字条,河六四陷入沉思。横死,是指遭遇意外而死亡,形容死的很突然,很快,很不甘心,所以自古以来,横死之人皆有怨气,化为恶鬼的几率极大。
这些河六四是明白的,真正让河六四困惑的,是这元阳子真的能有如此神通,只凭短短一次偶遇,就能看出老财有此横祸?甚至好像还料到老财会死,所以才给了自己这个锦囊。
河六四看了看锦囊,锦囊中果然还有一道黄符,和三枚铜钱,黄符上用红笔鬼画符一样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铜钱看起来也年代久远的样子。
“这到底是啥意思啊?”小武看着字条问道。
“交代了一些事,要是不照办,会生变!”
“那就照办啊!”
“不行啊!”河六四指了指字条,“单就是老财不能埋,要烧这一条,就足够为难的!嫂子和老财那么恩爱,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小武无言以对,广衍府的民俗讲究入土为安,破坏尸身更是大忌,现在要烧,别说老财妻,就连小武都有些无法接受。
“要不然,先和嫂子说说,如果不行,等明天刘掌柜来了,让他跟嫂子说吧!”
河六四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一夜过去了,清晨起来,河六四与小武来到老财家,开始帮着打理老财的身后事,岛上早已有管事的人去给刘掌柜报信。河六四想和老财妻商量一下元阳子所交代的事,可奈何老财的妻女早已哭的不成人样,河六四除了心酸感叹,也实在没办法和她商量什么了,只能盼着刘掌柜早些到来。
很快,屋外面就传来声音,像是有人来了。
河六四急忙跑出去,却发现刘掌柜没了,来的竟是管家刘平。
刘平是刘掌柜的亲戚,在刘掌柜家做了几十年管家,性格为人却和刘掌柜天差地别,十分的讨人厌。
但是,平日里刘掌柜家中大小事都是刘平负责,这一次也是他代表刘管家来给老财上柱香。
河六四见刘平来,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
刘平看着河六四递过来的字条,一脸不屑的听河六四把话说完。
“人都死了,你让大伙听从你道听途说来的言辞,搞得人心惶惶,况且死者为大,那老道又是火化又是贴符的,是不是有些不妥啊?”刘平皮笑肉不笑的说。
“刘管家,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最好,”
刘平挥手打断了河六四,不耐烦的说道:“江湖方士胡言乱语,不能轻易相信!人死不能复生!你再这样误时误工,就别干了!”说完便走进屋了。
河六四在门外看着刘平假惺惺地和老财妻说节哀,气不打一处来。
小武凑了上来,悄声问道:“刘平咋说的?”
河六四气道:“还能咋说?根本就不当回事!而且还不让照做!”
小武眼球一转,计上心来,说道:“他不管,那咱就暗中行事啊!”
“暗中行事?怎么个暗中行事?”
小武伏在河六四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河六四先是一愣,但看到小武贼眉鼠眼,跃跃欲试的样子,想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来祭拜的工友越来越多,两个人更是争分夺秒,小武先是在老财家门外不远处的小路上插了三炷香,让所有人都跨香而过。
河六四去砍了许多干枝枯草回来,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
小武这时也跑了进来,两个人一通忙活,给老财弄出了一条假腿。
然后两个又急急忙忙的从后门跑了出去,搬了几桶油来到海边,海滩上正停着一条木船,上面挂着白布白矾。老财的尸身,是要运回宿海县老家下葬的,这条船正是用来运送老财尸身的。
河六四与小武砍来许多的干草枯枝铺在船底,又将油浸在干草上。
“等下把棺材放上船,在下海之前咱们俩就点火!”小武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样能行嘛!嫂子不恨死咱俩?”河六四忧心忡忡。
“你管它那么多!日后多赔罪,老财的女儿以后咱俩再多照顾照顾,嫂子会想通的!如果不怎么做,万一再出事,咱俩就太对不起老财了!”
河六四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犹疑。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对于这些神鬼灵异的事情,他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已经变得深信不疑。
两个人回到老财家,丧事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封棺盖椁。
老财平素里和工友们的关系不算太好,只有河六四与小武几个人比较亲近,抬棺的事自然也是他们来。
所以在封棺时,偷偷将元阳子给的三枚铜钱,和黄符放在老财脸上自然也十分容易。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众人撒着纸钱,吹着哀号,很快就来到了海边。
将棺材放上小船,河六四悄悄给小武使了个眼色,小武立即走到一旁,拦住正要上船的老财妻。
“嫂子,财哥要走了,出海前,再给他磕个头吧?”
老财妻泪眼婆娑的看着小武:“为什么呀?”
“呃,财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娘俩,所以才将你们托付给我和六四!你给他磕个头,告诉他你会好好抚养孩子,也让财哥在九泉之下能放心啊!”
老财妻听完小武所说,也觉得有理,转身向后退了几步,跪下哭道:“老财!你放心罢!这辈子我不会再嫁!好好赡养公婆,抚养孩子!”
说完,和女儿一头磕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见此,无不心酸至极,河六四站在船边,更是无声流泪,心中的懊悔和惭愧压得他喘不上气。
要不是自己做事犹豫再三,如果当初能及时前去阻拦老财,这一家人依旧美满幸福。
但现在懊悔无用,自责更无用,只有尽力弥补。
做好元阳子字条上交代的事情,便是弥补!
想到此处,河六四突然说道:“嫂子!对不住了!”
然后从怀中拿出火折,点燃了船底的干草。
冲天大火猛然升起,瞬间便将老财的棺椁吞噬。
在场的所有人都楞住了,唯有老财妻睚眦欲裂,哭嚎着扑了上去。
河六四与小武急忙拦住老财妻母女,河六四拼命拦住老财妻,老财妻大声哭骂:“你们两个干什么!你们两个干什么呀?”
“嫂子!”河六四厉色说道:“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娘俩好!”
“是啊!财哥把你们母女托付给我们俩,我们是不会害你的!”小武也劝道。
老财妻见二人如此坚定,又看到火势凶猛,已经无法阻挡,只好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事情总算是按照计划完成了,河六四看着熊熊大火,暗下决心,要好好照顾老财的妻女。
“大胆之徒!快!快灭火!”
忽然在人群后面传来一阵骂声,刘平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过来。
河六四暗道糟糕,走上前想要拦住刘平,却没想到,刘平身后的几个随从,上来便将河六四与小武给拿下了。
“刘管家!财哥的尸体真的不能掩埋!必须火化啊!”河六四趴在地上叫道。
“呸!”刘平骂道,“亏你还自诩是老财的好兄弟,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竟然要烧了他的尸体,难道你想让老财死无全尸吗?快灭火!”
“不是的!刘管家!财哥被鲸鲨咬死!已经不是全尸了!加上他是横死的,不烧,后患无穷!”
但是岛上众人全都是在刘掌柜家做工的,刘管家发话,自然纷纷寻找工具去灭火,对河六四所说无动于衷。
刘平冷笑着蹲下来,拍了拍河六四的脸说:“竟然烧了自己好友的尸体,河兄弟真是禽兽不如啊!”
河六四看着大火被众人合力扑灭,精心筹谋的计划到了最后一步,竟然被刘平给毁了,河六四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你放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