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
日出东方,万里红光笼罩间,千峰群立,巍峨矗立于大地,葱翠苍茫,大风吹拂下林海波涛千里。
沿主峰石阶而上,登上山巅,周围顿时云海翻滚,似乎进入了仙境。
烟波浩渺间,晨钟四起,堂庙千间,合为一派。
此间,便是当今分治天下的八大仙门之一的昆仑派,周边千百仙门、城邦,唯它马首是瞻。
只是此时派中却随处可见倒塌的屋墙,烟火袅绕中,砖头瓦砾,四处散落间,还躺着无数或死或伤的道士,明显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昆仑派正中广场,青石地板之上,却有数百身穿青衣道袍的道士围成一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大多身上负着伤,他们都死去了昔日同门和好友,现在各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昂的向圈中高声大喊着:“还用得着审吗,快杀了那个叛徒!”
“勾结魔教,杀害同门的败类!”
“快杀了他,替昆仑派清理门户!”
·······
这大群激动的道士一边高声呐喊着,一边齐齐朝冲圈中挤去,只是数十名拿着铁棍青壮的道人围成一圈,奋力拦阻,方才挡住。
人圈中站着三名身穿身穿白色道袍长老,正愤怒的望着跪在面前一名少年。那个少年赤膊着上身,低垂着头,头发散乱,浑身哆嗦着。而左手站着一个的年轻道士,却侧过头,望着远方怔怔出神。而右手的三名年轻道士却直视着这个少年,脸上却带着一股憎恨的表情。少年身后又站着四名手执铁棍的健壮道士。
哄闹声中,长老正中剑眉长须的中年人高声叫道:“静一静,我们现在要公开审问这个被抓住的叛徒,来给众同门一个交代!”
他正是昆仑派的掌门何玄机,在他呼声之下,周围人便慢慢静了下来。
“说,你为何要打开山门,与六轮劫教妖人里应外合,攻打我昆仑派,害我派死伤惨重!?”左边的剑眉黑面的长老厉声斥问着面前的少年,他是昆仑戒律堂堂主马柯岩。
他所说的六轮劫教乃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教派,虽不在现今治世的八大仙门之列,却传承已达千年,实力深不见底。此派常年隐寂,可是每隔数十年便会突然现世,而后无不引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人神共愤,而历来被世人恨之为“魔教”。
而这次时隔二十年,突然现世作乱,却是第一个攻打了有三千仙士之众的昆仑派。
少年听那叱问,猛地一摇头,仰起清秀的脸大喊道:“不,我没有勾结魔教!”
“那为何昨夜魔教妖人来袭时,你不但不参与守卫门派,反而径直进入后山的禁地,难道你不知昆仑教规:擅闯后山禁地者死?”右边的彪眼矮壮的长老也厉声斥问道,他是昆仑派修真院院长刘知远。
少年争辩道:“昨夜我去南院藏经阁参战时,却突然发现一个本门弟子,刺死了南边山门前数位守门弟子,然后引着一个飞在半空中,浑身燃着火焰的红衣之人进入派中,合力击退同门,看他们身手,显是修为极高,我只得悄悄追上,才发现他们是去的后山禁地。
“本门弟子?”围观之人立刻传来嘲笑:“那个本门弟子不就是你!”
可是昆仑派掌门何玄机,却是星眼一闪,疾声问道:“你可曾看见那本门弟子长什么模样?”
“没有看清,”少年摇摇头道:“只是距离太远,还蒙着面,我只看见他身穿一身白色长老袍。”
“什么,长老?!”众人大骇。
三名审问的长老也讶异地对视了一下,照他所说,此内奸居然还是门中位高权重之人。
那马柯岩立刻历声训斥道:“胡说八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回来通报,而是也跟着进入了后山禁地?”
少年指着右手边三名弟子道:“是他们‘昆仑真子帮’一共十三人,却突然在后方对我发难,要置我与死地,我无奈之下,只得逃进禁地。”
“不,父亲,他说谎!”右手边中间的少年忙打断他,对何玄机说道:“我们也是去南边山门前参战,却发现他杀了山门边守备弟子,然后领着一个魔教红衣之人去往禁地,我们一行十几人来不及通报,便追上去要阻拦他们!”
“唉!”何玄机长却看着那称呼他父亲的年轻道士叹了口气,他正是自己的独子何非与,他们一伙十三人,皆是昆仑派中位高权重的长老们的孩子,可是自视出身尊贵,高人一等,便组成了‘昆仑真子帮’,平时干的却是仗势凌人,欺压同门的勾当,而面前所跪少年,平时和他们也多有争端。
然后何非与捋着腮下一缕长须道:“非与,你又带着那群混小子欺负人了,还专挑昆仑派有遭逢大难的时候。”
众围观弟子也看着那三个年轻道士,脸上显现出憎恨和惧怕的神色,想是平时没少受他们“关照”。
“不,父亲,你不要袒护他!”何非与急急辩解道:“这小子虽是你徒弟,看着也颇为老实,平时好像也只是个五段仙士,实则却隐藏的极深。在后山禁地中,在我们十几人的围堵下,他却突然展现出了非凡的实力,一抬手就将我们中的七人击杀掉了,而且还不肯罢休,一路追杀我们,甚至连同与他素来交好的紫鹃也没放过!”
此时,人群中却挤来七名身穿白袍的长老,他们愤怒的看着少年道:“快杀了他,给我们的儿子偿命!”
“不,不,他们不是我杀的!”少年忽然眼眶湿润了起来。
看着他这个模样,何玄机再看看骄纵任性的儿子,便问他左手边的少年道:“李正宇,当时你和紫鹃一起追着华子晨去了后山,具体情况如何?”
李正宇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是自己的好友,素性仁厚,然后憋了一眼对面的何玄机三名恶少,木然的摇摇头道:“我和紫鹃当时为了救他,和昆仑真子帮大战了一场,然后短暂分开了。等到我进入禁地,发现紫鹃已经死了,所以我没能看清谁杀的她。”
“那,又会是谁······”众人随着他的眼神看向何非与等人,他们急忙争辩道:“不,不,杀害同门的事,我们怎么能干呢?”
“就是他,杀死紫鹃的就是他!”李正宇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暗藏的匕首,然后狂吼声中,却径直刺向了面前跪着的少年,“紫鹃肚子上插的就是他的佩剑,他也一直抱着她,说‘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
“华子晨,你这个畜牲,替紫鹃偿命吧!”
众人大骇中,李正宇的匕首径直刺向他的胸口,那华子晨震惊中,却未作抵挡,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休得放肆!”何玄机全身雷光一闪,使出昆仑派雷轮仙术绝学——云雷步,然后突然化作一道闪电,瞬间便漂移到他们面前,两指夹住匕首,抬手一甩,就将李正宇连同匕首一起甩了出去。
“华子晨!”李正宇两眼中放出怒火,狠狠瞪视着面前闭着眼只是等死的华子晨,爬起来正要去抓匕首再行刺杀。
可是何玄机一挥袖子道:“快将他拿下,拖下去!”
四名拿着铁棍的壮实道士立刻上前,将李正宇拽住,拖往人群外。
可是路上仍听到他的哀嚎:“就是他杀的紫鹃,华子晨,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枉我和紫鹃和你做了三年好友!”
“吁!”何非与等三人长长喘了口气,然后对围观的人高声叫道:“你们看看,我们真的没有杀同门吧,杀害同门的是华子晨这个家伙!”
“华子晨,真有这事?”马柯岩立刻叱问道。
“是我杀的,不,不是我杀的,”华子晨缓缓又睁开眼睛,只是一阵胡言乱语,然后缓过神来,说道:“我被何非与他们追杀逃进了禁地山洞,一直逃亡到了洞底,却未发现那个昆仑内奸和魔教红衣之人,只是无意中触碰到一个封坛,然后便······”
“便什么?”三位长老顿时一阵紧张,暗叫不好。
华子晨又缓缓说道:“便好像被一个恶灵附身般,然后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对追杀我的‘昆仑真子帮’大开杀戒,然后追杀他们之中······却对着,对着来救我的师姐紫鹃一剑刺去,我哀求那个恶灵,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姐死在我的怀里!”
说完,华子晨想起师姐躺在她怀中,一身洁净的道袍却被鲜血所染,美丽的双眸哀怨的看着自己,抓住自己的胳膊,悲戚的问了声:“为什么?”然后眼泪滑过眼角,手一坠,死去了······
华子晨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呜呜啜泣着。
“恶灵?”周围人却是大骇:“我们昆仑禁地里面封印着一个‘恶灵’?”
“那个恶灵是谁?”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恶灵!”刘知远却是惊喝一声,看着华子晨骂道:“你分明是想找个荒唐的借口推脱自己杀害同门的罪责而已!”
“不,我没有!”华子晨抬起头,却见到三位长老都是脸色煞白的盯着自己。
何玄机站在他的面前,冷冷的说道:“华子晨,是非与他们要阻止你进入禁地,便和你大打出手,然后你疯狂反击下,杀了其中七人,接着又误杀了紫鹃,对不对?”
“对,就是这样!”何非与等人连忙应和道。
“快让他偿命!”那七名长老也是大喊着,眼中怒火似乎就要将华子晨吞下。
“师父,不是这样的······”华子晨连忙摇头,看着面前自己一向敬爱的师父,此时为何对他这样妄加断言。
可是旁边人群中突然有数人大喊道:“华子晨,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败类,居然连同门也杀!”
“是啊,连好心救你的师姐都杀了,你还是个人吗!”
随后,在这数人煽动下,本就不明就里的人群也渐渐开始哄闹起来,高声大骂着:“华子晨,你这个禽兽不如的败类!”
“快杀了他,替昆仑派清理门户!”
华子晨连又对何玄机叫道:“师父,你听我解释!”
何玄机却是冷冰冰的看着这个徒弟,大手一挥道:“人证已经齐全,居然还要狡辩,用刑!”
随后,华子晨身后四个壮实的道士,举起铁棍便对着华子晨后背一顿暴夯。
“啊!”
壮汉们手中坚硬的铁棍“嘭”声敲在后背,华子晨便悲嚎一声,瘫倒在地,其后铁棍如雨,几下捶击后,他后身便皮开肉绽。
“好,好!”围观之人看着他受此大刑,却是齐声拍手叫好,似乎心中憋着的一股怒气也吐了出来。
华子晨在铁棍袭击之下,抬起头,看着面前冷冰冰的三位长老,右边看着他也不断叫好的三名恶少,还有周边只是不明真相而疯狂叫好的同门,突然,恍然大悟:
夜袭刚过,派中居然就传遍他是引魔教攻打昆仑派内奸的谣言。因为从一开始,掌控着发言权的师父和其他长老们,还有何非与等人,便计划好要诬陷自己。他们利用那些刚经历过劫难的同门悲愤之心与对内奸的仇恨心理,趁势煽动众同门对自己的激愤,误让众人心疑自己便是内奸,便定下自己罪行,且堵下悠悠之口,遮掩住何非与等们意图趁乱杀害同门的罪恶勾当,及替其他七名长老报华子晨杀子之仇!
你们,就这样把所有的过错都公开推在我的头上了!
看着冷若冰霜的长老,和那几名趾高气昂的看着自己的昆仑们,眼神里仿佛在说:“居然敢和我们斗,你绝对没有好下场!”
无比哀愤之下,拼劲全力大声吼道:“人不是我杀的,是他们追杀我,然后那个恶灵附·······”
未等他吼完,师父却突然夺过身边之人的铁棍,狠狠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砰!”
一声重击下,华子晨瘦弱的身子飞了起来,然后在空中飞旋了十几圈,方才跌落在地,然后又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口中吐出几颗牙齿。
两眼一抹黑,头昏沉欲死,耳朵嘶鸣之间,却听到师父何玄机宣布道:“我孽徒华子晨因与同门争执,而杀害同门师兄弟,现立即逐出昆仑派!”
华子晨看不清面前景色,只是手四处摸索着,悲愤道:“师父,我们三年师徒恩情,你却如此利用我!”
“哼,在你和非与打斗时,你我师徒的情谊已断!”模糊中,只听冷哼一声,然后那人又叫一声:“把他抬走!”
接着又有几人高叫道:“他杀了我们的儿子,这样就放他走了!”
“是啊,爹,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然后在煽动下,众人齐声高叫着:“掌门,为何如此轻判?”
“是啊,快杀了这个败类!”
何玄机高喝道:“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周围人见掌门态度坚决,不敢争执,只是嘟囔道:“太便宜他了!”
华子晨脑中昏昏沉沉,他们的话却是都听的仔细:自己虽可免一死,可是杀害同门师兄弟的罪行,变这样赖在自己身上了,他以后必然会身败名裂,在世间再无立足之地。还有,他们华家,也会深受牵连,在仙界名誉扫地!
只是华子晨动弹不得,任几人将自己径直抬起,扔往到了石阶前。
然后大些激愤的人群却追上来,对他唾骂道:“你这个人渣,只是驱逐出门派,太便宜你了!”
“华子晨,你这个禽兽,怎么不从山上跳下去摔死!”
然后,一阵石雨砸在自己身上。
华子晨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之下,酿跄着站了起来,模糊的看着那些同门,正要说什么,可是面前隐约闪出何非与的面孔,他幸灾乐祸的对华子晨低声耳语道:“王八蛋,让你得罪老子,活该!”
华子晨愤怒的正要抓住他的胳膊,可是他却高叫一声:“人渣,死性不改,现在还想对同门师兄弟下手!”
随之重重的“啪!”一声耳光打在华子晨的脸上。
“啊!”华子晨翻身从石阶上滚下。
可是上面却传来一阵鼓掌声:“打得好,摔死你这个败类!”
“华子晨,你死了算了!”
·······
然后又是一阵大笑声。
接着,华子晨便晕死了过去。
何玄机看着那躺在地上的昔日徒弟,只是面色平静,不见波澜。
“掌门大人,你就这样放过他了?”身后走来一人轻声对他说道。
“我不是说过·······”何玄机愤怒的回头,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人眼睛深陷,长着个阴鸷的长鼻,穿着昆仑派的青色道袍 ,气质却完全不像在山中呆久的道士模样。
何玄机大骇,然后瞧着左右,对他低声说道:“你们魔教之人居然敢公开在昆仑派中露面了!”
“魔教?”那人面色愠怒道:“你在昆仑派卧底二十载,便忘了自己也是六轮劫教中人了?”
“不,不!”何玄机慌忙止住他,低声念道:“‘千年因果,始出六轮,天劫将至,唯吾永生!’弟子即使坐上昆仑派掌门宝座,也从未敢忘!”
“呵呵!”鹰鼻之人听了大悦,然后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昨夜我教佯攻昆仑派,也幸亏昨晚你蒙面来替我引路,不然囚禁那恶灵之地,我还真不好找。只是那华子晨他们后来闯入禁地误事,我才不得不用‘火隐术’将我两身形暂时隐去,却不想······”
然后指着华子晨对何玄机耳语道:“他身上当真附着那个恶灵吗?为何不直接将他杀死?”
何玄机叹气道:“只因他是我好友儿子,若是杀了他,被深究起来,恐怕会揭穿我教密图的千年大业!”
然后看着面前耳语道:“如果阁下······”
“不了!”鹰鼻摆手,然后阴狠的看着倒在石阶上昏死的华子晨道:“兹事体大,这个小子就由我们来处理吧,他体内的恶灵,可是唯一能阻碍我六轮劫教大业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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